佐助醒的时候是早晨,没有终于从幻术构筑的梦境里猝醒的麻木和疲惫,也没有神经浸透在过往亲人血腥中的绝望。他睡得很好,睁开眼睛就看见从窗外投进的第一缕天光,清晨的风轻轻吹动窗帘,露出外面破晓前呈现深蓝色的天空。
那颜色深邃寂寥,却又透着几分温柔。
佐助从病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床头插着的半枯的花,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
修炼,修炼,修炼,除了修炼,佐助已经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什么。他已经清醒,回到现实,就必须直面一切事实。在下忍行列中的出众腐蚀了他的眼界,而在他这个年纪鼬早已进入暗部,现在吊车尾的鸣人也出人意料地击败了尾兽化的我爱罗,成长快得让人难以接受,可他在我爱罗手下却毫无反击之力,好像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不过如此。
佐助难以平衡被吊车尾的鸣人赶超上来的感觉,他愤懑,恼怒,无法接受自己的弱小。他的骄傲却不停责问他的软弱,责问他为什么不够强,他要查清当年的真相,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连和鼬平等说话都做不到,鼬能轻易在上忍们的围攻下伤到卡卡西,可他呢现在他连鸣人也比不过了吗他究竟还差了什么,差了什么能让他强大的东西
笃笃笃
手里剑准确命中了树干上的红心,佐助微微皱着眉头,微微喘气,双眸盯着同时发出的三枚手里剑,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咒印。
佐助听说鸣人和自来也带着即将继任的五代火影千手纲手回村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几天了,火影上任式过去,他就去找了鸣人,提出较量。总是一脸傻兮兮笑容的鸣人愣了下,也欣然答应,他认为佐助开始正视他,并为此高兴,可当佐助亮出写轮眼,他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
佐助带着杀气。
体术试探,鸣人的影分、身,佐助的火遁术,短短几番交手居然打出个微妙的势均力敌。
怎么能控制得住呢佐助觉得自己怎么能控制得住呢那个吊车尾像以前一样满脸挑衅地说我要打败佐助你的时候,他即使表面上也像以前每一次一样嗤之以鼻,可心里却隐隐地紧张起来。他怎么会被鸣人打败呢他怎么能被打败呢他还有重要的目标,需要强大的实力,如果连吊车尾都赢不了,那还谈什么真相,谈什么宇智波的骄傲,不管怎么样,他绝对不能输给鸣人
这场较量就好像一个导、火索,而鸣人学会的新忍术螺旋丸成功地将引线点燃。佐助终于快要被引爆,他不管不顾地使出雷切,电流在手中嘶鸣,雷切的雷属性查克拉和螺旋丸的风属性查克拉碰撞在一起时,被挤压开的气流疯狂地扫过两个少年的脸,剧烈的风吹开他们的头发,露出同样灼亮的眼睛。
明明只是较量,可是两个人想赢的意愿都无比强烈,佐助不愿否定自己的骄傲,鸣人想让佐助认同自己,较量到最后居然都带着决然的眼神发展成以命相搏的架势。雷切和螺旋丸的互博,先力竭的一方必然重伤,可是两个家伙都死撑着,满脸倔强就是不肯相让。
雷切的嘶鸣越加聒噪,电弧扩大得几乎将佐助半笼。螺旋丸转动得也更加迅速,空气中的乱流如刀一般从鸣人侧脸刮过。两个人都在同时选择拼了命般地做出最后一击,只听空中一声轰然巨响,两方查克拉同时紊乱而后巨大的气波同时把佐助和鸣人朝相反方向掀飞。
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被爆炸声吸引过来的忍者发现了他们,把他们送去了医院。
佐助没办法像鸣人那样因为和佐助打平就心满意足地睡大觉,佐助整个人都在焦虑,他死也不愿意输啊,可没有赢,对他来说不就是输了吗佐助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迫切地渴求力量,然后,就像是在回应他一样,那天晚上,自称来带他寻求力量的音忍四人组出现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佐助的恢复力没有鸣人那么惊人,他还有些肌肉酸痛,查克拉耗尽的感觉并不好受。经过村子中心的时候遇见了小樱,那个女孩子似乎每天晚上都会在那条离村必经的路上等待,从大蛇丸对佐助下了咒印后一直如此,今天终于等到了佐助。
佐助隐约能理解她的不安,却还是抿着唇不发一言,而后打晕了那个一直爱慕他的女孩。
和音忍并没有约好时间地点,但他想他们应该就在村外等候,现在还是半夜,离开的好时机,但佐助并不急着走。他绕着茗茶街横穿几条主干道,在最后的时间里看了看这个村子,然后轻巧地一跃,跳上了路边僻静民居的二楼窗户。
佐助刚想避过窗边的向日葵,就听见一片黑的屋里传出女孩柔软的声音“佐助。”
月光照进窗户,那隐约的光落进床上女孩湛蓝的双眼,霎时在一片黑暗中点亮了那双藏着群星的眼眸。大概是没想到对方醒着,佐助微愣,就听见对方继续说“晚上好。”
“嗯,晚上好。”佐助的动作顿了顿,从窗上下来“没睡吗”
“睡了很多天了。”薄野翎乖乖地回答“感觉不是非常困了。”
佐助有些局促地点头,脸上却还维系着一贯的沉着。
“佐助有什么事吗”薄野翎看了看佐助身后的背包“要出任务吗”
“不。”佐助双手放进裤袋,抬眼直视薄野翎,缓声道“我要走了。”
薄野翎光着脚坐在床边“一路小心。”她别了别耳边长发,笑容像是能驱散周身的黑暗“会很快回来吗”
佐助沉默了一会,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不会了。”他思忖着,这么回答“恐怕很难再回来了。”
“我来找你,是希望有机会的话,拜托你替我传达给妈妈一句话。”佐助看着薄野翎的眼睛,语气轻缓“我并没有违背和她的约定,也记得她说过的话,我选择了我的道路,我不知道这条路未来会怎么样,但我会尽力把所有可能都掌握住。赌约有结果的那一天,输了也好赢了也好,就算我看不到她,但我希望她能在我身边看到结果。”
佐助说完,静默片刻,转身想离开。
“佐助”他听见薄野翎轻声叫他。
佐助回头看向薄野翎,那个女孩从床上下来了,有些凌乱的银发搭在单薄的肩膀,柔婉地一路铺下去。她美好得像一场梦,看着就能让人心中一软。佐助微微勾了勾唇角,一直困扰他的那些焦躁忽然就消失了,佐助从窗口跳下去。
不管是鸣人,小樱,卡卡西,还是这个女孩,他其实都愿意放任。
他答应妈妈了,所以再也不会听任别人自以为是的劝诫,也不会信任鼬的话。尽管要舍弃一些东西,但他不会去刻意斩断这些羁绊,虽然都是些又麻烦又让人头疼的家伙,但他想要相信妈妈告诉他的话,任这些羁绊存在。
因为爱,即是软肋,也是盔甲。
佐助朝着村外,一往无前地走去,可是在他走后不久,一道身影重新往他来时的方向而去。
十分钟后,木叶村外,音忍四人组已将佐助封入桶中准备带回,多由也看向木叶的方向,微微凝神“君麻吕好像回来了。”
“动作好慢啊。”她身边不远处的次郎坊微微歪头“不过君麻吕不是身体状况不太好吗,这次看起来好像挺好的啊。”
“谁知道呢。”多由也面无表情地回答。
从树木的阴影间闪出一个白发的人影,平稳落在地上。他抬眸扫了一眼同伴,脸上仍是无波无澜的冷清,眉间两点红印在月光下如朱砂鲜红。他从树影间走出来,背上赫然一位已被打晕的少女,银发在月光下无比绚烂。
佐助离开村子的消息是第二天才由醒来的春野樱告知的,五代火影纲手立刻安排了新晋中忍的鹿丸组织了一个小队前去劫回。不久,外出任务的上忍小队巧遇音忍五人,被重伤,获得的情报显示被带走了不仅是佐助,还包括一直昏睡在公寓里不曾外出过的精灵,村子里的忍者几乎能派出任务的都去做任务了,此时根本没有任何援手,纲手立刻向同盟国寻求支援。
而那厢,音忍五人带着被封印的佐助和日常补觉中的薄野翎往音忍村方向且战且跑,原以为对付几个下忍完全有胜算的局势居然完全变成了一对一的消耗战,在其他同伴都生死不知的情况下,君麻吕终于显得有些不耐了,他一心想快点把作为容器的佐助和最佳试验品的精灵带给大蛇丸,却一直被木叶的下忍拖慢脚步,而此时木桶的封印符开始自燃,封印即将脱落。
虽然明白佐助挣脱封印后进化咒印二是计划中的一步,但此时被拖累速度,他还是微微抿紧了唇。
后方森林,鹿丸和鸣人还在紧张的追逐,先后留下了丁次,牙,宁次,小李,他们两个人的神情都好不到哪里去。刚跑出森林,看见君麻吕的背影,鹿丸还没来得及让鸣人冷静一点,鸣人就已经紧张地冲了出去,落在草地上。
鹿丸重新思考对策,也从树上下来,只是他们才刚站好,从余光看见了视线死角处的佐助,就见佐助迅速地将手里的少女朝他们扔过来“接住”伴随着佐助的吼声,和他用苦无接住君麻吕骨刃的声音,鸣人和鹿丸急忙接下临空飞来的薄野翎。
“阿翎。”看到还昏睡的薄野翎,鸣人有点搞不清情况,但看到佐助还在对抗君麻吕,他还是先小心把薄野翎交给了鹿丸,挽着袖子就想冲上去,却被佐助反手三枚手里剑刷刷刷整齐钉在脚前,鸣人急忙往后一缩“混蛋佐助你搞什么啊”
“想清楚了没”佐助并没有理睬鸣人,冷淡地盯着君麻吕“要大蛇丸的容器,还是什么都不要”
佐助言下之意很明显,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让精灵被带走。君麻吕因不想伤害大蛇丸的容器而处处制肘,眼看时间越拖越久,再不把重要的容器送回去可能就来不及,他沉吟片刻,还是点头先答应下来。
君麻吕松了松紧握骨刃的手,他斜睨了一眼另一边的鸣人和鹿丸,神情是始终不变的平淡“你先走,我拦住他们。”再这么追逐下去实在令人厌烦,君麻吕侧身朝向鸣人“国界线会合。”
佐助也回头看了一眼鸣人,随后往远处一跃而出。
“给我站住啊佐助”看着佐助转身离开,鸣人立刻吵嚷起来“木叶在后面,你要跑到哪里去啊”
鹿丸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他看得出来君麻吕的强大,而此时薄野翎也还在他怀里。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撤退,带回了薄野翎任务也算完成一半,继续纠缠不休,可能薄野翎会再次落到对方手里。可一路几乎是踏着同伴们走过来,战斗也不止一场,帅也耍过了,他即使看得清利弊,也叫不动铁了心要带回佐助的鸣人了。
如果薄野翎不在,他还能豁出去帮鸣人拖一会儿君麻吕。可是鹿丸低头看了眼怀里少女恬静美好的脸,手臂微微收紧。
君麻吕先动,出手即是一个十指连弹,裹挟着尖细的风声和杀气猎猎而来,快得让人难以反应。鹿丸抱起薄野翎想退开,可动作间已是躲闪不及,可是下意识替怀里的少女挡住绝大部分攻击,鸣人也一时无法在这样凌厉可怕的攻击下作出反应。指骨破空而至,带着碾压性的实力和强者气势,似乎下一秒就要穿体而过,在人体留下细小的血洞。可危急时刻一道沙墙凭空而起,指骨狠狠嵌入高强度的沙子中,而后零零散散落于地面。
鹿丸和鸣人心有余悸地回头,只见我爱罗脸色淡漠地从树林边界走出“砂隐,我爱罗。”他语气同样淡漠“前来增援。”
现场微微寂静,鹿丸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大概能猜到是纲手寻求的支援,稍微有些庆幸他们来得及时。
“鸣人。”我爱罗的到来改变了局势,虽然之前作为敌人让人很头疼,可现在作完同盟又无比可靠,鹿丸迅速转变战术“你去追佐助吧,都到这里了,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啊。”鸣人立即应下,又看向成为朋友的我爱罗大大咧咧一笑“谢啦,我爱罗。”
我爱罗收回扫过薄野翎的目光,看向君麻吕,微微点头算是对鸣人的回应。
薄野翎是在颠簸中逐渐清醒的,她一口气睡了很长时间,感觉非常舒适,可外界有股熟悉的力量在冥冥中与她共鸣,薄野翎想要回应,于是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瀚沙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初醒的薄野翎有些迷茫,下意识抓紧了鹿丸的衣角。鹿丸感觉到薄野翎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把薄野翎从怀里移出去“醒了”
薄野翎揉了揉眼睛坐好,才发现自己和鹿丸处在浮在半空的沙子上,地面一大片全是立着锋利白骨的荆棘丛林。
薄野翎的目光扫过我爱罗,确定他没有受伤,才看向了与他对峙的另一个人,那是个浑身遍布咒印,白骨反向突破皮肤做出凛冽的攻击姿态的家伙,他身上传达出一直与薄野翎共鸣的力量。
“果子”薄野翎轻声喃喃。
那个人的身体里,有她的灵韵果。
薄野翎仔细注视君麻吕的手,可是那双手,和她看到过的那双柔韧纤细的手不一样。
鹿丸没听清薄野翎在说什么,我爱罗翻手升腾起浩荡黄沙试图将君麻吕深埋地底,可转眼君麻吕就能借由满地丛立的巨大白骨挣脱桎梏。场面危险的胶着,鹿丸正仔细分析着敌方情报,余光就扫见薄野翎一手撑着沙云一手试图触碰地面林立的嶙峋白骨。
“喂”鹿丸一惊,拉住薄野翎的手腕,他刚想说什么,有点够不到白骨的薄野翎就从善如流地将重心放到鹿丸手上,几乎探出整个身子去碰白骨。鹿丸是想拉回薄野翎,却没想还帮了她一把,急忙稳住薄野翎的平衡而不由半跪起来抓紧她的手。
薄野翎触碰到了锋利的白骨,元素之力在手间自如流转,她意念间便透过白骨紊乱了君麻吕的查克拉,一如当初轻触我爱罗的沙子就使沙子溃散,满地白骨散去,咒印二状态中的君麻吕也猝不及防地变回原样。
沙云将薄野翎和鹿丸放下,我爱罗也神态平静地回头看了薄野翎一眼,就看见薄野翎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睡好了吗”我爱罗语气恍如平时闲聊。
薄野翎微笑着点点头,朝退出咒印二后力竭的君麻吕走去,我爱罗走在她身边。
薄野翎蹲在君麻吕身边。普通人是没办法消化灵韵果的,即使上次为了救那个小姑娘,她帮忙用灵力促进了灵韵果的吸收,却还是无法使那个小姑娘完全消化掉。此刻灵韵果在君麻吕体内同样没被消化,只是不知道是谁帮君麻吕吸收了果子的力量。刚刚薄野翎不仅紊乱了君麻吕的查克拉,她放出了极少的灵力往查克拉来源逆行而去,轻易包裹住了运作的果子,君麻吕此刻才会突然力竭,苍白着一张脸毫无反抗之力。
他本身定然已是身体破败苟延残喘,此时没了灵韵果的庇佑,才会呈现出如此濒死之态。
躺在地上的白发少年逐渐衰弱,薄野翎移开目光,放松了钳制。
木叶的医疗队来得很快,也带走了只凭着微弱灵力而残存的君麻吕,鹿丸去医院守着其他重伤的同伴,薄野翎则还要先告别支援完之后就要离开的沙忍。
“你这家伙”手鞠看着薄野翎微微叹气“总之啊,别被别的家伙欺负了。”
上次中忍考试之后他们离开,薄野翎正在沉睡,无法相送。这次有送的机会,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薄野翎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蓝眸看得人心软。
“嘛,要是被欺负了的话,就随便求助砂隐的忍者带你回砂隐村好了,反正大家都认识你。”勘九郎也跟着说,似乎看气氛不太好,强行笑了两声插科打诨起来“而且现在砂隐和木叶又是同盟了,又不是见不到了,阿翎你不知道,上次我爱罗和我们回去,还以为”
“咳咳”手鞠假咳两声打断,抓着勘九郎就往外拖“那什么,你们还有话说吧,我爱罗,我和勘九郎到森林那边等你。”
看着手鞠女王把勘九郎拖走,一直沉默的我爱罗才转回视线和薄野翎对视。静默半晌,我爱罗才缓缓出声“走之前,蓝风问我你在这里好不好。”
“蓝风啊。”薄野翎弯唇笑起来“我爱罗怎么回答呢”
“我不知道。”我爱罗平静地看着薄野翎“我跟他说,我不知道。”
“他大概是想你回去。”我爱罗斯条慢理地这么说,接着又坦然地补充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被我们所控,木叶和砂隐好不容易重修旧好,而你又不是普通人。”我爱罗说了两句,又沉默下来,只是看着薄野翎。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躲闪薄野翎的眼睛了,会非常认真的和薄野翎对视,而薄野翎一片温柔坦诚,自然也不会避开。明明什么都没说了,可是这么对视着,就好像能在对方眼睛里找到奇怪的默契,不自觉想要沉溺,对视间微妙的有几分似乎要这样看到天荒地老的味道。
“我要走了。”没过多久,我爱罗首先移开视线,他们还站在木叶的大门口,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方。再这么看下去,他都怕自己会像来之前勘九郎说的那样做出抢了阿翎就跑的事情来。
薄野翎笑容不减“嗯,一路小心。”
我爱罗往后转去,身后的大葫芦遮住背影,他刚踏出一步,又停下来“上次走的时候,有东西想给你,可是你没来。”我爱罗回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他顿了顿,问“你还要吗”
少年手掌间,缠绕着一根干净别致的宝蓝色发带,在阳光下显露出精致的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