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洋琪的母亲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记忆中,她总带着矜贵而冷淡的笑容,说着不轻不重的话,不管是对家中的佣人,还是对她一贯敬重的父亲。只有在面对碧洋琪时,她才会轻轻眯着眼睛笑起来,很真切,整张脸的轮廓都那么温柔。
父亲有时候很忙,却也会在走廊或饭桌上相遇时摸着她的头询问功课,在下属前十分威严的父亲会露出和蔼又赞赏的微笑。母亲则空闲很多,在碧洋琪六岁之前,都和她一起起床,吃早餐,学礼仪,喝下午茶,做一个淑女该做的一切,最后看着床头相互交颈的水晶天鹅被灯光映出迷离的光晕来,被母亲温暖地拥着入睡。即使父亲和母亲的相处总是相敬如宾,她也觉得她的家庭是幸福而美满的。
直到,弟弟出现。
碧洋琪对于弟弟这个词的印象,还是认真看小王子时,被母亲打趣过要不要一个那样可爱的弟弟。碧洋琪已经忘记自己那时的回答了,她好奇地询问母亲弟弟是从哪里来,那个和她发色一样的美丽女人抿着唇淡淡地微笑,并没有说话。
弟弟对那时的碧洋琪来说是个很新奇的生物。软软的,小小的,动不动就哭,还会总是趴在摇篮里睡觉。碧洋琪轻轻戳戳他,他要不然就哼哼唧唧地瞪着一双碧绿如新叶的眼睛望着碧洋琪,要不然就一点反应也不给。可就算弟弟一点都不可爱,还不会对她笑,碧洋琪觉得自己也该勉强喜欢他一下,因为她是姐姐。
而姐姐,是要保护弟弟的。
弟弟慢慢长大了,从摇篮里那么小一点,变成能够爬行,能够行走,能睁着一双绿眼睛嫩嫩地叫姐姐。可是随着弟弟长大了,碧洋琪不时也会冒出疑虑来。碧洋琪长得和妈妈相像,不管是精致漂亮的五官还是头发的颜色,可弟弟长得和碧洋琪不像,和妈妈不像,和书里的小王子也不像。
然后终于有一天,已经搬出妈妈的房间有了自己独立卧室的碧洋琪听见了佣人们嘴碎地讨论这个家里的少爷,并不是夫人所生的孩子。
那个时候的碧洋琪,已经能理解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这个词组的意思了。她急急忙忙跑去问父亲,可父亲在忙。她横冲直撞不顾礼仪地去问母亲,母亲抚摸着扇子上精致的纹路保持着沉默。然后在那一霎那间,碧洋琪心里对父亲的敬重全都被被欺骗后的愤懑摧毁,甚至从那起就不再愿意主动去看她疼爱的弟弟。
怨恨啊,多怨恨啊,明明父亲已经有了母亲,有了自己。却还要到外面去,找别的女人,生其他的孩子。
她和她的母亲,对父亲来说究竟算什么
后来,碧洋琪长大些了,青涩的少女,含苞欲放的美丽。那个时候,碧洋琪才知道了更多的事情。她猜测着,猜测一开始她的母亲是因为联姻而嫁进来,猜测父亲和母亲并没有多少感情,猜测那个外面的女人才是父亲的真爱。
母亲对父亲一贯冷淡有礼的态度不停佐证着碧洋琪的猜测,碧洋琪不愿意再去想这件事了。
再后来,碧洋琪谈了恋爱。说来也奇怪,知道每个家族里或多或少都会有那种事情后,碧洋琪觉得自己应该对爱情产生怀疑了才对。可意大利的女人,热情而浪漫,遇见了爱情就再也不管后果,碧洋琪和罗密欧在一起了。
罗密欧对碧洋琪来说有种特别的吸引力,总是慵懒地呆在什么地方,好像和世界的运转毫无关联。小时候的碧洋琪以为自己会喜欢像父亲那样的男人,可事实上,她选择和她父亲完全相反的类型产生了感情。
第一段,碧洋琪太用心,飞蛾扑火一般的。所以即使分手之后,再看到那个人的脸,碧洋琪也仍会失控。
在她逐渐成长为具有魅力的女人的时候,她的家族也逐渐没落了。
碧洋琪从家族里的大小姐,正式成为了毒蝎子。
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碧洋琪并没有刻意去见父亲。她深夜还有工作,想和母亲道个别就离开。她还记得母亲床头的那两只水晶天鹅互相交颈着温存的模样,是她陷入睡梦前永恒的温暖画面。
母亲房间的门半掩着,透过门缝,碧洋琪能看见几乎没在这个房间出现过的父亲。他大概是出去为这个小家族奔波了才回来,喝了酒,逐渐浮现苍老的面庞有种抑制不住的颓废。而碧洋琪的母亲就坐在床边,她仍是平淡的表情,用手帕轻轻擦父亲头上的汗。
在房间陷入永寂,碧洋琪想敲响房门的前一秒,她低下头亲吻了面容低颓的男人的额头。
那一闪而过的虔诚和温柔,一如床头交颈的天鹅。
碧洋琪手忙脚乱地退出去了。
碧洋琪母亲教过她太多东西,其中有两样,几年后的碧洋琪觉得最为重要。一样是面对自己所爱的人,要学会放下矜持,另一样是就是等待,就算过程颠沛辛苦,但找到对的人,等待了,总会有结果,不管是好是坏。
再再后来,碧洋琪遇见了reborn。
碧洋琪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爱,就在她隐约的在父亲和罗密欧的阴影下厌倦了那些身上沾染着不知多少女人的香水味的成年男性的时候,成熟却又是婴儿形态的reborn出现了,优雅而又对女性非常绅士,危险又刺激的相同职业,一切都无比符合碧洋琪的幻想,重燃了她所有爱意。
碧洋琪成为了reborn的第四任情人。
情人,那是个并不深沉而同样没带任何安全感的词汇,可浪漫又刺激。因为是上天注定的爱,碧洋琪接受了这个词带来的含义。
碧洋琪重新享受爱情,享受reborn对情人的关怀和呵护,享受一起经历的每一个任务,享受生活中即使是她单方面所表现出的柔情蜜意的细节,享受自己奋不顾身的去爱着别人时的样子。
下飞机时已经快正午了,碧洋琪摘下墨镜看了一眼日本晴朗的天空,用小镜子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没问题后,时年二十二岁的异国美人在路人惊艳的目光下跨进了并盛。
她没有直接去泽田宅找reborn,也没有去彭格利在并盛的分部,而是直接到了商业街,找到了一家不大不小但是橱窗里的糕点很精致的蛋糕店。点了一杯咖啡后,碧洋琪坐在了店门口的小桌边守株待兔。
大概在下午两三点以后,碧洋琪去了一趟洗手间的工夫。再回来时,一个银发的女孩已经蹲在了橱窗前。
“喂,你”女孩的特征和她收截下的情报相同,碧洋琪不善地开口,就看见那个女孩循声转过头来,随后碧洋琪的话还没说完便消弭。
那是与世俗截然不同的美,不同于泛指的清纯,任何形容都带了些矫饰的意味。碧洋琪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眼前这个和她同性别的女孩,只是看着对方清澈见底的蔚蓝双眸,刚起的威胁竟慢慢消了下来,她维持着冷淡开口“你叫翎”
银发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弯唇一笑,声音清跃“你认识阿翎”
“什么嘛”碧洋琪脸上的冷淡褪了下来,复杂地看着薄野翎,低声嘟囔“居然只是一个小丫头。”
女孩不是没有吸引力,只是那种从眼睛里透出来的稚嫩,如同一个年幼的孩童。碧洋琪还不至于把一个小孩子划进自己的情敌范围,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盯着橱窗,一边恼着自己怎么一时冲动就直接跑来了日本“reborn最近怎么样”
“你认识reborn你是reborn的朋友吗”薄野翎从地上站起来“reborn很好哦,他和列恩都很有精神。”
即使看出来眼前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碧洋琪也不好完全放下芥蒂,仍带了点防范于未然的距离感“你来买蛋糕吗”
“不是,阿翎是来看蛋糕的。”听到蛋糕,薄野翎期待地贴在了橱窗上,眼睛亮闪闪地看向碧洋琪“还要过几天才能买蛋糕呢。”
“过几天”碧洋琪跟着重复了一句。
“嗯。”薄野翎欢快地点点头,昨天已经在早织那边赚到了蛋糕钱并还多了一百日元的女孩高兴地说着“妈妈过几天才生日呢。”
只是拿到不太确切的情报说这个女孩经常在reborn身边出现,碧洋琪并不明白薄野翎口中的妈妈指的是泽田奈奈。她点点头,并没有接嘴。
看完了蛋糕,薄野翎和碧洋琪一起往家里走去。商业街很热闹,外围也摆了一些摊位,卖卖各种特色小吃或放些庆典里常见到的小玩意。碧洋琪在路边看到了一家正在套圈的铺位,各种小摆饰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玩家要在一米外用铁圈来套,套中什么得什么。
那个小铺的中间,有个小小的、天鹅交颈的瓷白摆饰,让碧洋琪一下子有点恍惚。
那目光的停顿并不久,心里的情绪还没泛滥就被完美的压制,可是碧洋琪身边的薄野翎已经似有所感地看过去了“姐姐。”她斟酌着选了一个适合的称呼“要去套圈吗”
“嗯”碧洋琪平淡地回问。
薄野翎站在原地,那种突然就惆怅又温暖起来的感情还回涌在心底,她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不诚恳的大人。可是看着碧洋琪的眼睛,她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一百日元的硬币“阿翎想去套圈,姐姐也一起吧”
“想玩就自己去玩。”碧洋琪垂下眼眸。
薄野翎用硬币换来了铁圈,丢了一个却没有丢中,她转过头看向碧洋琪“姐姐真的不来吗”
“我对小孩子的游戏没有兴趣。”碧洋琪冷淡地移开目光。
一分钟后,碧洋琪套到了三个瓷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