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于血中生,便于血中死!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亚特兰浮岛,巴赫蒙右翼斗场,第一局大乱斗,斗场上一片狼藉,遍地尸体和伤者,剩下的斗士寥寥无几。
阿曼已经伤痕累累,那是她脚下的尸体送给她的,现在,她双腿打颤,想要站稳都困难,肌肉酸困,只能勉强挥舞冰剑挡住面前半兽人的袭击。这个庞大的家伙不久前刚刚把一个蜥蜴人活生生地踩死在脚下。
阿曼知道自己很可能撑不到最后一个——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来将空气凝滞,冰剑的边缘已经开始消融,难以承受重击。
“用点力气,鬼畜,别让我感觉无聊!”兽人叫嚣:“死在巴赫蒙是你的荣耀,死亡才是你最应该做的贡献。”
上一个周末,阿曼还住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城市废墟里,追寻在大迁徙中落单的马齿兽,完全与世隔绝。三天前,一群翼龙给她带来了不一样的消息,逼迫她走出废墟,一脚踏入危险而未知的未来。今天,她必须穿上一身笨重可笑的巴赫蒙斗服,用自己从未认真发掘的能力来拼命在斗场上求生,像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婴儿必须在马拉松中跑得第一。
她想起了克莱尔,想起了琼森,想起他们一起蜷缩的小屋,秋天的红叶,冬天的雪,她甚至还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只是凝滞在相片中的轮廓。
“就这点本事吗?嗯?”兽人的狼牙锤“呼”地一声向她甩来……
一瞬间的白光,阿曼还以为是兽人的獠牙贴在自己脸前,但恍惚之后,她发现是更糟糕的情况——冰剑断裂了!
她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扶住了围栏。
不料,为了防止斗士出逃,这些围栏都被施了咒,阿曼的碰触顿时引发了反应,围栏上的金红咒文一起发亮。
“啊!”阿曼痛叫,慌忙撤离围栏,抬手一看,手掌已经被烫出了好几个水泡。
“该死的!”她使劲给手掌里吐了口唾沫,甩甩手,站定,看着兽人诡笑着,一步步地接近她,一步步地接近她。
“哈哈,是要逃了吗?还是不小心受了伤?”
阿曼手里颤颤巍巍地聚起一点点冰,但却滴着水,“咔嚓”一声又断裂了。她的力气透支严重,完全使不出能力。
即使这样……不行,要想办法离开这个死角!
“一定很疼吧,我来帮你怎么样?”话音未落,狼牙锤已经到了眼前,阿曼急忙向右边空隙处扑去,然而,一只哄臭的大脚从缝隙处照面向她踢了过来。
阿曼的身子像一个球,翻滚着撞到围栏又摔下来。
她吐出口黑血,全身的骨头都像碎了般生疼,而且它们还用尖锐的断裂面刺激着她的肌肉。
她的视线模糊不堪,醉了酒似的把兽人的形象分出无数,一字排开,分分合合地等着她去挑选。
“哈哈,真是不老实啊,那么,就立刻结束吧!”兽人怒吼声,狼牙锤再次挥来。
阿曼疯狂地抓地,她想让自己站起来,或者挪动一下都好,指甲抠着地面时发出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终于,她腿上集聚了点力气,猛地向前蹬了一步,大概一寸,可是与此同时,她的头顶压下来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风!
“嘭——”
地面一阵颤栗,土飞石溅,阿曼的身上压过来许许多多碎片,仿佛给她堆起了一座坟墓。
“在此之前,你是我的猎物啊,混账!”
兽人的喘息离开了自己身边,阿曼渐渐恢复些意识,她看到,一个身手矫健的马人正和兽人战斗在一起。
马人全身漆黑,头发却如白雪般银亮,他搭着弓,箭袋里摸出三支箭,咻咻地射向兽人。
那身材庞大的兽人几乎成了他的活靶,沉重的狼牙锤挥舞地呼呼作响,抵挡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利箭。
“你还好吗?”马人向阿曼问道,真是可笑的事,居然在你死我活的斗场上关心别人!
阿曼直起身子,骨头“嘎嘎”直响,她认真地看着马人的动作,一刻都不放过——她还有所打算!
巨人费尔德南的脸在太过耀眼的直播屏上几乎看不清,不过现在阿曼觉得月亮和星星都很刺眼。
她只听到费尔德南吼着:“英俊的马人奥尔科特只剩两个对手了,他依然精力旺盛……”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鬼畜斗士是已经死了吗?啊不,她还活着,不过已经半死不活了,奥尔科特从古斯的狼牙锤下饶了她一命!”
阿曼攥紧了拳头,她可以“半死不活”,但绝不能被“饶”了一命!
“哦,瞧啊,奥尔科特的箭像沙漠毒蝎般死死咬住了古斯的胸部——他中箭了!古斯,你能用你的狼牙锤把奥尔科特砸扁吗?”费尔德南又吼道,故意宣扬气氛。
兽人很快就被灵活的奥尔科特折腾地疲倦不堪,左脚绊着右脚,右脚又绊着狼牙锤,陀螺般转来转去。
“结束吧!”马人奥尔科特喊道,拔出腰间的铜剑,踏响马蹄,向兽人飞奔而来。
但是什么?
阿曼忽然站起来了,她飞奔而出,对着奥尔科特右前腿猛踢一脚,趁机夺下他手里的铜剑,踏着兽人古斯的狼牙锤而上,剑端直逼他的胸膛。
铜剑顺理成章地撕裂兽人的肌肉,穿透他的骨头,在心脏上刺出一个大窟窿。
“去死吧!”她握着剑柄,紧闭嘴巴,手中使力一转,心脏处顿时血液喷射,兽人上身猛地弹起,两秒之后重重地倒在地上,布满血丝的双瞳中,阿曼的影子成为他最后的记忆。
费尔德南沉默了几秒,接着不可思议地大叫:“啊啊啊,是鬼畜,她夺下奥尔科特的剑,杀死了兽人古斯,看到了吗?简直太不可思议,重伤的她居然还有那么快的速度,我们分屏来放一次慢动作……”
“真了不起。”奥尔科特说道,警惕地后退两步,“从刚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你,我甚至想到了这场乱斗最后只剩我们两个……”
“你、”阿曼不敢松懈一口气,剑端在地面划出一条灿烂的火星后停下了,“叫什么?”
奥尔科特一愣,显然没想到阿曼会问这个问题,“什么?奥尔科特啊奥尔——科特,我以为费尔德南的发音还算标准……”
阿曼注意着他的四蹄,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那是姓氏,名字呢?”
“呃……先把剑还给我,那不是你的东西!”
“它在我手上,就是我的!”阿曼用手背擦去鼻下的血,声明。
“啊——他们在说什么?挑衅嘛?怎么可以听到他们的话?魔巫,有办法吗?”费尔德南着急地问。
阿曼很确定,如果奥尔科特要杀她,她活不了——她的身子不如奥尔科特灵活!
“你现在是抱着必须杀死我的心情,对吗?”他问。
“没错。”阿曼回答。
“那么,我们来做个决断吧!”奥尔科特说着,又退开几步,拉开箭筒的皮扣。
阿曼也做好了准备,一局定胜负!
“我有个好主意。”奥尔科特突然说,“你知道你自己赢不了我对吧?”
阿曼没有回答,奥尔科特很自然地当她默认了。
“我也不希望你死……你看,就像古斯那样,永远爬不起来了……”奥尔科特语无伦次,有些慌乱,阿曼不知道他在慌乱什么……或者是兴奋?
“我知道,在腹部的某处,如果中上一箭,会出现假死的状态……我是说,既然你注定赢不了我,而我又不想杀你,如果必须你死我活的话,来个假死怎么样……哦,天呐,这算什么,我应该偷偷去做……”
“天啊天啊,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鬼畜难道给奥尔科特施了什么魔咒吗?”费尔德南要抓狂了,“快,快开始吧,拜托!”
“那个部位在哪儿?”阿曼问。
奥尔科特一愣,急忙说道,“嗯,在……这儿……”
“阿曼……”
阿曼一怔,是克莱尔的声音,在哪儿呢?
她慌忙四下张望,整个右翼斗场只剩她和奥尔科特两个人,怎么会有克莱尔。
可是那个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到后来她终于明白了,那是她身体里反应出来的声音。
“阿曼,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
心有灵犀?就像那伤痛,已经传递到克莱尔的身上了吗?
可是,她就在“阿曼”的身旁也说不定,她那么信任“阿曼”,又怎么会……
不行,绝对不行!不能让克莱尔再受到伤害!
“那么,我们开始?装着很激烈的打斗,最后我把你干掉?”奥尔科特似乎说了一通话。
阿曼下定决心,她手下用力举起了铜剑,呐喊出声,向奥尔科特攻击而来。
奥尔科特马上回击,阿曼没有体力和他假装激烈,即使奥尔科特并没有针对她的要害,阿曼也应付地相当吃力……
终于,一支箭照着她腹部的那个位置来了……她要假死了……
奥尔科特放松下来,似乎对自己的计划相当自信——阿曼会假死,他会赢下这一场乱斗,离开这儿,阿曼又会醒来……
然而,阿曼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
剑刃相向,一支箭竟被劈成两半,在阿曼面前彻底分离,与此同时,铜剑飞出,在措手不及的奥尔科特眼皮下刺进了他的腹部。
奥尔科特傻眼了,他看看那剑,再看看阿曼。
“啊啊,发生了什么?那个奇迹——半死不活的鬼畜竟然又打败了奥尔科特?”
“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阿曼气喘吁吁,拖着脚步走到奥尔科特面前,“这个时候你应该跪倒,而且要前腿先跪后腿再跪……最后,身子侧倒,如果你还能控制得了尾巴,最好让它垂死地扫扫地,濒死的马人都会这么做!”
“你、你怎么……”
“皮肤受伤众多却没有几滴血迹,显然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阿曼说道,看着奥尔科特,“你现在想倒,倒得下吗?总不能站着死去吧!”
“呃,没有力气去控制……下面……”奥尔科特的眼皮跳着,快要没意识了。
阿曼扶着马背,猛地一推,奥尔科特立刻倒地,闭上眼睛。
“恭喜你,假死成功!”她冷笑——无论通过什么手段胜利,胜利就是胜利了。
“吼——奥尔科特死了,这位看不清面孔的鬼畜杀死了奥尔科特,成为第一局巴赫蒙的胜者!不过,她究竟是谁?请摘下头盔……”
阿曼没有搭理费尔德南的请求,挪着身子向出口走去……
“不用了!”
直播屏上费尔德南粗犷的嗓子被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她是阿曼·拉芙莱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