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穿过那长在人骨顶端,依旧红的娇艳的花朵和竹篱笆,叶小苏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一身红衣的女子身上。
白雾轻轻飘荡缭绕在那个让叶小苏曾经心动,现在依然喜欢的红衣女子身上,她依然是那般的清丽不可物,那身红衣,如同初见时那般,娇艳朝气蓬勃如同从早晨最美丽的彩霞上采撷下来。
她还是那个她,只是此刻望去,却似乎是那般的陌生,明明只是数月的时光,叶小苏似乎感觉如同隔世那般遥远。目光看到她的刹那间,叶小苏从心底生出一种白云苍狗、沧海桑田的感觉。
红妆同样神色复杂的看着叶小苏,看着这个让偶尔救了自己,却让自己付出一切心力,并且心甘情愿付出自己一切的少年,目光之中包含着无比丰富的情绪,有思念、歉疚、幸福……然而片刻后,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为了自嘲,隐藏在自嘲最深处的,是浓的化不开的伤痛,以及……失望。
叶小苏手里拿着剑,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杀意,眸子之中是浓浓的仇恨,和淡淡的歉疚和挣扎。
作为心灵澄澈之极的妖族,作为最亲近自然的灵兔一族,红妆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叶小苏此刻的内心?
我救了你,而你却要来杀死我,这样的故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当叶小苏看着红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喑哑,如同寒风刮过枯枝发出的声音。
“当然是为了救你”,看着叶小苏手里颤抖的剑,红妆兀自一笑,平静说道。
“为了救我,就要牺牲其他数百人的性命?甚至要杀死我的父母和亲人?”脑海之中闪过夜黑风高杀人放火的画面,闪过至亲之人死去的画面,叶小苏的声音虽然依久嘶哑,可是颤抖的剑,却不再颤抖,眸子之中杀意徒然浓烈了许多。
“是,在我的心中,所有人族的命加起来,都没有你的重,为了让你活下去,我可以付出一切,甚至包括我自己的命,因为我喜欢你”,这是一句包含着浓烈情绪的情话,只是当红妆说出来时,语气却是那般的淡,情绪却是那般的平静。
听到心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叶小苏手里的剑再次颤抖起来,面对如此女子,便是对方真的十恶不赦,也无法下杀手,起杀心。
只是对方是妖族,便是这点不重要,可重要的是对方杀死了很多无辜的人类,最重要的是她杀了叶小苏的亲人。
然而对方做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让叶小苏活下去。
为了在乎的人,可以不在乎一切,也可以放弃不在乎的一切,包括自己,面对如此局面,叶小苏应该如何选择?
真的很难。
就算再难,依然必须要选择,否则良心会永远受到煎熬,否则终生都无法得到自由,所以当叶小苏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选择。
“你要杀我?”红妆看着叶小苏,语气凝柔的问道。
叶小苏低下头,沉默了很长时间,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已经坚定之极,声音也显得清朗的不少,就如同在乌云里面挣扎了许久的阳光,终于透过乌云从蓝天倾泄下来。
“我要杀你,因为你对人,在心中没有爱憎,只是当成一株草而已,如果你一直活着,会让越来越多的死亡,而且,你杀了我的亲人,我要报仇”,叶小苏认真说着,给红妆一个解释,同时也在说服着自己。
“我当然知道杀不了你,所以我来杀你,是为了让你杀我,只有我死了,才能不理会你再去杀人,才能让心真正安稳下来,”叶小苏继续说道。
红妆突然淡淡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真的很淡,使得她周围的光线都清淡了起来,而她的整个人,也在这个笑容里,变得越来越淡,似乎要透明起来。
“你的意思是,咱们之间只能活一个?”红妆偏头看着叶小苏,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困惑。
叶小苏紧了紧手中的剑,只说了一个字:“是!”
红妆从茅屋前向叶小苏走了过来,目光之中并无太多情绪,只是一味的漠然。当走到距离叶小苏只有一丈的距离时,她腾身而起,红色身影一闪,便向着叶小苏飘了过来。
叶小苏拿起剑,笨拙毫无招式的向着那道飘过来的红色身影刺了过去,剑刺的虽然缓慢,却越来越坚定。
很轻松的,那把寻常之极的剑,刺进了血肉里面,浅浅刺入了红妆的胸膛,剑尖距离心脏还有一小段距离。
叶小苏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妆,失神之下,竟是忘记了拔剑,只是看着露出痛楚神色的红妆,喃喃说道:“我以为你会躲的。”
红妆苦涩一笑,自嘲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刺。”
叶小苏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只有泪水从眼眶中淌了出来,然后很巧的滴在了剑上。泪水顺着剑,流进了血肉之中。
那些和红妆在一起时破碎却温暖的画面,潮水般从脑海浮现出来。
记忆如荒草蔓延,阳光支离破碎,然后天黑了下来,无数无辜之人不甘死去……
叶小苏一时有些惘然,然后他的手沉了一下,红妆绝美的脸,就那般凑近了叶小苏。
距离心脏还有一段距离的剑尖,悄然从红妆的背后透了出来。红妆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瘫软了下去。
在倒下去的瞬间,红妆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看着叶小苏目光之中流露出来的痛苦和无措,轻声说道:“你泪流到了我的心里,它真的很痛……”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叶小苏跟着红妆瘫软的身体和下沉的剑,直挺挺跪了下去,他的心里,被红妆刚才眸子里面突然亮起的光和深深的无奈沾满,一时不知痛为何物……
漫长的时间过去后,密林之中传出一道凄厉悲伤的声音。
白色的雾气慢慢消失了,清丽的阳光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无数红的娇艳的花朵在阳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容颜惨白眸子空洞的叶小苏,无力靠着白骨累累的竹篱笆,他的身边,是一只雪白的野兔,野兔的半边身体,染着红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