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快速挥动的剑刃边缘滑过,仿佛一道道蓝色的闪电在飞舞,飞舞在血肉丛中。能听见的只有暴喝,惨叫,兵刃的撞击和剑锋劈开骨肉的声音。
黑衣人忽的转变招式,左臂直前,右臂屈后,侧身冲击,竟是枪法。挑、戳、划、劈,那剑虽只一尺七寸长短,齐渊仍可感到尖锋锐利,霸气惊人。
齐渊化刚为柔,将最近才习惯的长剑施用自如。此时只用个“弹”字,将剑挥至弧弯,凝力于臂,剑身急弹拍上长剑。
余力未尽,绕剑而上,直扑黑衣人面门。黑衣人右手轻挥,“啪”的将剑尖封回。顺势右手前冲,与左手剑交叉,直剪齐渊咽喉。
齐渊回剑一格,激起火星一串,竟也是闪亮的绿色。黑衣人这一剪被阻,续又攻出一十二招,大开大阖,走的却又是剑法的路子。
齐渊暗自佩服黑衣人,兵器用到极限,以不拘泥于形态,招既是兵,兵行万招。
可是从黑衣人的招数中可以看出他只想迫退自己,招数虽狠,却不是性命相拼。
当下提气一声长啸,手腕急转,瞬间反攻二十七招。剑走短势,一剑即退,他倒是用剑在当分水剑使用。
黑衣人倍感压力,也来了精神。
目光暴长,双手如疾风舞动,长剑如星光闪耀。两人对剑之势越来越急,宛如青白流星飞舞。
两人腾身而起,半空之中光华万道。此时的齐渊不再以剑对剑,而是将长剑团团护住全身,剑气纵横,仿似一轮青色圆月。
黑衣人化作万点流星,猛扑齐渊。星月交辉,众人眼前一阵耀眼强光,连续不断的碰击声已密集成尖锐刺耳的狂嚣……
似乎是自觉有些吃力了,黑衣人不甘心的取下胸口骷髅,后面带着一条雪白的人骨链,原是一柄白骨流星锤,一双手却缩在血红的袖口中,不住摆动,十分诡异。
两人对峙良久,黑衣人似忍不住,微一挥手,地下长蛇似的骨链陡的飞起,带动骷髅,直向齐渊头顶砸来。
齐渊不挡不躲,直到骷髅快到头顶,才突然身子一仰,一个铁板桥平平向后横移三尺,将将躲过。
“哄”的一声,骨锤砸在地上。
齐渊只闻到一阵腐臭,再看骨锤着地处花草一片焦黑,可见毒性之烈。齐渊破觉好笑:“魔教专用的?”
黑衣人嘿嘿一笑:“你能敌的过,再教训我不迟。”挥动骨链,在空中盘旋灵动,再次击来。
齐渊见他链上有毒,若不主攻,任他施展,空中遍布剧毒,更难对付,便也拿出了袋里的各类符箓,两人斗在一起。
一时间竹屋前阴风惨淡,鬼气弥散,猿啼清高,鬼哭凄厉,两人不仅身手上较量,也在啸声上较量起灵力来。
那黑衣人似乎少与高手过招,这时看到齐渊符咒与剑法的精妙之处,印证自己所学,心喜难禁,竟忘了两人是在生死相搏,高声叫起好来。
闻声,齐渊忍不住挑了挑眉。
迅速将剑路一变,方才本是清泉白石,明月松风一般清奇的剑法,现在陡然奇峰突起,化作急风骤雨,向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见他欲速战速决,心中暗笑,反倒大开门户,让他扑近身来,面上却作惶急之状,急忙闪躲。那一条白骨锤鞭,也从身外兜了一个大圈,翻转回来。
齐渊怎肯让他躲开,如影随形,刺他下盘的同时,左手的符箓也连绵不断的甩出。
眼见的剑已到了黑衣人面门,他却并不惊慌,齐渊暗道不好,可惜招式已经使老,撤不回来,只有加强功力,往前送去。
便在此时,黑衣人口中念了一句不知为何的咒语,右手镶金的手环突然飞起,重重砸在齐渊的长剑之上,“当”的一声,长剑断为两节,齐渊重心骤失,身形仍往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嗤笑一声,一直藏在袍袖底下的那支右手突然伸出,往齐渊抓去。
谁料那竟全是齐渊装的!
毕竟与人斗了一夜,他的力气几乎消耗,欲速战速决,早些打发了他。不知何时一把半尺长短的小剑,只停在他胸前三尺处,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见状大惊,骇道:“什么时候……”齐渊却不答话,只是右手二指掐成剑诀,盯着长剑。
******
夕阳西下,天边奇异瑰丽的晚霞把碧清山脉映成一片金红色。
一抹夕阳透过修竹的缝隙照射在“倚翠轩”的亭角上,一个人端坐在亭子下面的紫檀木椅上,他面前摆着一壶酒,一把剑。
他在等人。
酒壶里的酒早已空了,可是他等的人还没有出现。
从清晨到日落,他已等了整整一天。
黎景华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悠闲,眉宇间没有一丝焦急之色,因为他知道他等的人迟早会来。
虽已人近中年,但他却仍然保留了翩翩风度,眼角虽说留下了几条鱼尾纹,但一双眼睛仍然清澈明亮。
今年四十二岁的他,少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与锐气,多了几分成熟稳健之美。这才是男人一生中最富魅力的时候。
此刻,他手中正把玩着一只酒杯,杯中还余半盏残酒,他把杯子放在鼻子下面深深一闻,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三十年陈酿竹叶青的滋味果然不同寻常。他把杯子放下,目光缓缓转向桌子上那柄剑。
“嘎——”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雁鸣,抬头只见一只离群的孤雁在黄昏的天际振翅而飞,形单影只,鸣声哀婉,无限凄凉。
这不觉使黎景华想起了五日前的那一战。
碧海,黄沙,伴着漫天沙鸥的鸣叫。
四下剑气如虹,剑光闪动,人影翻腾。他和老妻二人在黎家众人的保护之下,杀出了监牢。
古氏一族的功法同他们黎家的有很大不同,招数怪异却也尽含精华之妙。很少有花巧繁复的招式,每一招都力求简单有效,每次劈斩也都有千斤之力。只要一不留神,只怕就要血溅当场。
尤其是那用剑的护卫首领,力道雄浑,刚柔并济,每一招都是速度与力量的最完美结合。
鼎鼎大名的暗卫营大哥李齐手中的大环剑,更是舞得如同急风骤雨,锐不可挡。
暮色不知何时已降临,繁星满天。
夜静静地,只余海潮拍岸声与四下传来的剑剑撞击声。
他们已激斗了整整一天。
血染黄沙,沙上的血迹还未干透。从监牢到门后的小巷,短短一小段的距离尸横遍野,似乎在嘲笑着黎氏一族的困兽之斗。
黎景华二人也都负伤挂彩,各有损伤,但是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也不由得抖擞起精神全力应战。
黎景华其实并不愿多开杀戒,他还想留个活口,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背后有何人指使。
交手时久,他已发现了他们出手的某些规律和一些破绽,正当他想趁着一个空隙冒险生擒一人时,忽然其中有一人骤然暴毙,显然是在来之前就已经服下了致命毒药……
今夜没有月,只有满天繁星闪烁。几张扭曲变形的脸孔在星光下看来更显得妖异恐怖,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一丝惨碧色的鲜血。
孙秀雅仔细的检查过了,他们是咬破了藏在牙齿中的毒液而中毒身亡的。
这种毒液的毒性显然异常强烈,倾刻间便要了几个生龙活虎般的人的性命。这显然也是早有准备的。
不成功,则成仁。这难道就是古氏一族的作风?抑或是其中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疑团在黎景华心中升腾。
夫妻二人下意识的凝视起他腰间这把名为“夕炔”的宝剑。
一抹夕晖照射在深红色的剑鞘上,这把曾经杀人如麻,饮尽人血的吹毛利刃在夕阳的暖意中竟也隐隐透出一股冷森杀气。
黎景华忽然握剑在手,只觉剑柄与手之间竟似有一种奇异的吻合。
他拔剑,宝剑出鞘,寒茫一闪,杀气顿盛。
剑光皎如皓月,明如秋水,冷若寒冰。
黎景华横剑当胸,剑静止不动,却隐隐有一道剑茫随着光线不停闪动,靠近剑柄处有一个淡蓝色的印子,形状如同一颗露水,又仿如一滴情人的眼泪。
每当这把宝剑饱饮人血之后,这颗露珠就会凸显出来,颜色也由浅蓝变为鲜红色,光艳夺目,晶莹欲滴。“夕炔”宝剑也由此得名。
敌人在这柄剑下,生命就如同夕阳一般短暂,转瞬就在人间蒸发了。
黎景华用手轻抚剑锋,指间一片沁凉。
的确是一把好剑,却给他们带来的是更多的苦难……
意念电闪间,忽然觉得背后一股劲风袭来,一物打向自己脑后“玉枕穴”。
黎景华立刻转身,挥剑。
剑光一闪,如九天窜起一道惊鸿。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飞来的暗器已被削成两半。
暗器落地,原来是一只酒杯。
“好剑法!”
远处竹林传来一声喝彩。
黎景华顺着声音望过去,竹林中空无一人,只有风吹竹叶的窸簌声响。
黎景华没回答她的话,只转身望向外面天际大声道:“有的人呢,放着陈年美酒不喝,却喜欢躲在人家屋顶上喝西北风,秀雅,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话音未落,一阵声如洪钟般的笑声自头顶传来。孙秀雅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看上去约赵四十多岁,五短身材,黝黑的一张脸上长满了落腮胡子,笑起来显得牙齿很白,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炯炯有神,看上去有点像戏台上的李魁。
他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好酒。”
他又转向黎景华道:“黎老弟,看来你不光喝酒有品味,这耳朵也灵光得很啊,我赵乾还真有点佩服你了。”
黎景华苦笑道:“若是有人躲到我的屋顶上我还听不出来的话,那我这江湖也就不用混了。”
孙秀雅上下打量了来人几眼,问道:“老头子,这位就是赵乾赵大哥吗?”
黎景华微笑道:“正是,秀雅,你打赌可输了,准备输给我些什么啊?”
孙秀雅眼珠一转,笑道:“我是用猜的,可你却是用听的,所以这次不能算数。”
黎景华道:“强词夺理,当着赵大哥的面,你还想耍赖不成?”
“黎老弟。”李齐在一旁开口道:“你就不要难为我这漂亮弟媳了,玩笑事,你又何必认真呢。”
孙秀雅见有人帮她说话,还赞她漂亮,不禁笑道“还是赵大哥明辨事非。赵大哥,我敬你一杯。”说着孙秀雅倒了一杯酒笑吟吟地递了过去。
赵乾接过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霍然站起身形道:“对了,你们现在还没脱离古氏一族的掌控范围吧,这么就这么大喇喇把剑带在身上?”
“剑?”一个年轻而冷峻的声音忽然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明月清辉之中,只见一个少年傲然伫立在石阶下,一身白衣如雪,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赵乾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玉面剑客’狄英到了,欢迎,欢迎。”
而这位,也就正是那位莫名其妙跑去和齐渊过招,顺便带话的黑衣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