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激。我是如此幸运。
草坪上，世界虽小，却是万物竞生。
一只米粒般大小的碧绿色跳虫，表示着友好，欢迎我俩的光临。蹦蹦跳跳，甚是热忱。
先是跳上了王慧娜的连衣裙，隐遁在那一袭墨绿里。
然而，它似乎不甘隐遁，竟然跳上了我的鼻尖。
王慧娜盯着我的鼻头，轻声说：“别动！”
用剔透的俩指头将小跳虫捻起，将小跳虫翻了个底儿朝天，摊在自己如雪的手心上。自言自语：“如今，讲究的是速度。
“快鱼吃慢鱼，慢鱼吃虾，虾吃泥巴。
“这小东西，比我晚认识你，竟然跑到我的前头去了——捷足先登。
“唉！人要是会变身多好，我就变成一只这样的小跳虫，心里想哪里，我就跳到哪里。”
我无语。
心旌一阵摇荡。
王慧娜这个人，想象力怎的就那么丰富？且那么善于巧妙表达。
借助一只小跳虫，竟然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那么含蓄，使得我想入非非。
记得有一个傍晚，我跟丽丽在大板桥的桃林里闲坐，互叙衷曲，落英撒满一地。
蚊虫四处飞舞，竟然有一只不知好歹的，趴在了丽丽的脸蛋上，我抬起手巴掌“啪”就是一下。
丽丽惊恐得一激灵，说：“老公！你打我？！”
我说：“我没打你，我打它。”我摊开手掌心，将那只已然打扁的蚊子展示给她看，我说：“这个混蛋，我都舍不得干的事情，他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肆意妄为！”
唉！丽丽，我的丽丽。
看着王慧娜，想到我心里的那点龌龊的念头，强烈的犯罪感将我羞辱得一塌糊涂。
我在想些什么呢？我是个混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慧娜呀慧娜，17个小时，我不能完全占有你。
我只想占有你3个小时，足矣。
这3小时时间，我得将它的价值最大化。“让时间的价值最大化”，是你教我的。
我问王慧娜：“教教我吧——如何打电话邀约客户？”
王慧娜摇了摇头，摇尽一脸的遗憾。
将一头散发归拢到左肩，垂手抹平齐腿的裙摆，曲过双腿，左手支撑于草坪之上，偏了头慵懒着，遗憾的看我，说：
“苦命的孩子，像你这样紧张、严肃、拼命——你的弦绷得太紧，你就不怕哪天‘嘣’，突然断裂？”右手抬起，迅捷收拢突然贲张。
好夸张的一个手势。
有那么夸张吗？
你没被顾客骂过吧，那种感觉才叫夸张呢。
突然间，贴着你耳朵眼的听筒里传来一阵振聋发聩的叫声：“你有病呀！半夜三更的打什么电话！”一把无形的玉#峰针，尽数扎进你的耳膜，那种疼，疼得你眼前只差一片星星点点。
我问王慧娜：“你被客户骂过吗？在电话里。”
王慧娜“咯咯咯”一阵坏笑，说：“谁不是从菜鸟蜕变的？谁没被骂过？只是你很幸运，不就被骂过一次吗？只要我稍加点拨，你就可以直接跨越这个过程，从此不再被骂。”
有那么神奇吗？什么秘诀？
“想知道秘诀吗？”王慧娜又故技重施，吊我的胃口。
鼻子太大，总是压着嘴。我深感无奈，悻悻着问她：“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条件？”
王慧娜妞妞脖颈，抬起胳臂向我招手，“来！捏捏！”
靠！这也叫条件？这叫把羊往虎口里送呢。
我褪下单肩包，撸起袖子，绕到王慧娜身后——这种事情，咱哥们干过。以前，丽丽总帮我捏。虽然后来，我模仿丽丽的手法，不是太纯粹，每次都把她捏得怪叫，但那是她自找的。
对不住了，王大总管，你总得为你的目中无人买单的。你给了我一个难得的雪耻机会。
王慧娜突然抬手，向我示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小算盘。想要拿到秘诀，你就得老老实实的。把本小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本小姐一心软，噯，秘诀就到手了。否则，秘诀？秘你的大头鬼！——看着办，啊。”
这女魔头呀，眼睛有透视功能。居然能窥视到我心里的那点隐秘。得！咱们还是老实谨慎为妙。雪耻的事情，等哥们拿到秘诀以后再说吧。
于是，我尽量温柔谨慎，做起了一个男佣该做的事情。
奶奶的，多久没有接触过女性的肌体了？真是煎熬。
我闭上眼睛，尽量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幻想成那个骑着扫帚的糟老婆子，机械地捏着那一抹细嫩。
淡入淡出的茉莉芳香，实在是让我难以把这女人跟那位只有一颗门牙的糟老婆子联系起来。
王慧娜很是满意，嘴里哼哼着：“嗯……对了，就这感觉。往下，再往下，对，对，对……”
不能再往下了。
再往下，我的灵魂就真他妈要陷进十八层地狱了。
王慧娜抖抖肩，示意我该停了，我睁开眼睛。王慧娜扬起一张秀脸，满脸复仇后的快感。坏笑着说：
“怎么样？木头？你敢折磨我？！我折磨死你！——滚回你的位置去！”
我一脸沮丧。
这个女魔头，谁做他的男人，谁就死得年轻。
我乖乖的坐回我的位置，打开我的包，取出我的笔记本和碳素笔。
我耷拉着脑袋，不再看这个女人。
你要的条件，我满足你了，接下来，你所谓的秘诀，就得尽数的抖落出来了吧。
过了好一阵，仍然不见王慧娜出声。
我扭过头来。
王慧娜左脸颊挂了一滴晶莹的泪滴。
我一阵手忙脚乱。怎么啦？好端端的，谁逗你惹你了？
我赶紧找纸巾。我没有纸巾。王慧娜自己掏出纸巾，转过身去，吹了一把鼻涕。
转过头来，硬噎着嗓子说：“你不用记了。走吧，回去我把我的学习笔记给你，你拿回去自己研究吧。”
从金鼎花园折回公司，倒腾了两趟公交。都是王慧娜耍的公交卡。
一路上，我们没有了言语。
到公司门口，王慧娜远远站立等我。
回到公司，见到杨总，我急冲着杨总说：“杨总，最近囊中羞涩，可以预支点银子用用吗？”
杨总一脸狡狯，说：“财务的事情我不管。找老板娘去。”
我转身上楼，到了财务室，老板娘顶着一脑袋卷心菜，俯了一张黑炭脸，正埋头做账呢。
我敲敲门，进到财务室，说：“老板娘，预支点工资用用吧。”
老板娘说：“吴清泉是吧，你今天虽然签单了，但客户的首付款还没交呢，没交首付款，公司是不准预支工资的。你先想想其他办法吧。”
我问：“不能通融吗？”
老板娘不阴不阳，说：“公司没这个先例。”
他娘的，什么破规定？！
我下楼回到办公室，见了杨总，说：“杨总，金鼎花园是高端楼盘，都是需要楼梯的业主，我想在那个小区蹲守一段时间。但那地方离公司太远，我能不能不用早晚到公司报道，直接去金鼎花园行销？”
杨总审视了我好一会，最终做了允许：“可以！你打算守多长时间？”
我说：“先试一个星期吧。看看效果再说，你觉得呢？”
杨总说：“行！我相信你。”
我赶紧骑了自行车，蹦出公司大门。王慧娜今天怎么啦？我会不会得罪了这尊大神？
我把自行车停在王慧娜身旁，说：“老佛爷，请上轿。”
王慧娜一声不吭，默默坐上我的自行车。
没劲。
一路上，我想找些话题打破僵局，但满脑子里尽是老板娘的一头卷心菜、还有那一张阴阳怪气的黑炭脸。。
妈的，你就预支一两百块给职工用用，你能冒多大风险？
没先例，没先例你就不会破破例？销售人员都饿死了，谁来给你拉生意？谁来养你一大家子人？
如今的世道，真尼玛势利。
……
到了王慧娜租住的小区，我停了下来。
王慧娜终于开口了，淡淡地说：“你等我一会。”
自顾走了。
过了一阵，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姗姗而来。把笔记本交我手里。
我赶紧双手接过，忙不迭说：“谢谢！感谢！”
王慧娜高昂着头，不看我，眼里虚无缥缈，淡然着说：“新华书店有些电话营销的书籍，你去买一两本集合着看，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回去。
这叫什么事情？
人啊，一旦不顺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
预支工资碰了一鼻子灰，王慧娜这尊女神，看来是被我得罪到家了。
也许，从这个笔记本交到握手里的那一刻，我俩的交往，连同交易，就此该画句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