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为汝之仆。”
“不要被欲望所左右……”
风尘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他想收回断刃，却把持不住自己。脚下不停，转过全力防守的战士，对方来不及转身，冰冷的刀刃已经划过后颈。风尘被身体的极限运行带得有些晕眩，直到一双手搭上他的双肩，将他拉回干枯的现实。
一道冰冷的内力从肩头传入风尘体内，在他经脉之中绕行一遍，将他在杀意状态下几乎枯竭的身体滋润了一番。他眼前一黑，感觉就要晕过去，使劲咬牙挺了过来，眼中的世界总算逐渐清晰过来。
“师父……”风尘回头看到杀尊，心底升起一阵喜悦。
杀尊拍了拍风尘的肩膀，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拉起风尘，径直御气飞出战场。风尘尚未见过御气飞行的仙人，身体本就疲惫至极，在空中手足僵硬，完全动弹不得，直到落地才缓过一口气来。
“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下来，遭受杀意侵蚀的身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过来的，”杀尊回头望了一眼混乱的厮杀，转过头来略带关切地看向风尘。
风尘点点头，心道自己确实需要仔细调养一番身体了。和师长一战过后，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的恢复，这次又擅自将身体交给杀意，实在有些莽撞。他想了想，将原住民公寓的位置告诉了杀尊，杀尊也不多啰嗦，拉起风尘就朝升龙镇飞去。
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不由一阵倦意上身。风尘自嘲地笑了笑，他计划过把公寓的房间扩建一下，却一直没有时间实施，现在只多买了一间客厅，摆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罢了。他给了杀尊进入房间的权限，便在客厅坐了下来。刚坐下，他想起卧室里有烧水的器具，翻了翻包袱，找出在大理时无聊中买下的茶叶，打算给师父泡壶茶。
“我来吧，”杀尊看着风尘想起身又累得瘫坐在椅子上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你先运功养息吧，这时候练功倒是比较容易得到意外的领悟。”
风尘闻言不再尝试站起来，把茶叶递给杀尊，给天尊和风七七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和师父在一起，便专心运起杀道心法，沉入修炼状态之中。他一边修复着身体，一边咀嚼着今日疯狂杀戮的感触，不觉已至深夜。
他睁开眼，脱出入定状态。室内只剩他一人，桌上一杯茶水还冒着热气，他愣了一会儿，就听门开的声音，杀尊拎着几袋打包的菜走了进来。
“杏花楼，”杀尊很随意地把菜往桌子上一摊，双手抱胸在桌边坐下。
屋里没有盘子，菜也只能就这么装在袋子里，好在袋子里还装了两双筷子，不至没有餐具进食。风尘喝了口茶润润干燥的嗓子，随即被浓郁的菜香诱惑得满嘴口水。
“师父真有钱啊……”风尘嘿嘿笑着，伸手拿了筷子，木制的筷子在手中轻飘飘的。
“从你床头拿的钱，”杀尊面无表情。
“啊？”
风尘想起自己床头的抽屉里的确藏了好几张银票，是为装修扩建公寓房间专门收起来的，这下恐怕直接少了一小半，心疼得手直抖，筷子上夹的肉都掉了。
杀尊夹起掉在桌上的肉，扔去装垃圾的袋子里，摇摇头道，“怎么培养出来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唉，跟你开玩笑的，师父我有的是钱，不稀罕你那点私房钱。”
风尘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明明是我有个这么不靠谱的师父……不过知道自己的钱还在，他也松了口气，安心地吃起了免费的杏花楼。
“嗯……对了，师父，你这次是来找我？”风尘嘴里都是菜，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杀尊皱了一下眉头，无语道。
风尘咧嘴笑了笑，忙把菜都咽下肚去，才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话，“师父说过有空回来看我的，所以这次是想徒弟啦？”
杀尊撇撇嘴，拿筷子狠劲敲了一下风尘的脑袋，“我看你成天吊儿郎当的样子，怕你不专心练功，特意来督促你的。看来你手很痒啊，跟师父打一场？”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哪儿敢跟师父打啊？”风尘赔笑，“不过师父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教导一下徒弟，尽尽师父的本职嘛。”
杀尊又是一筷子敲到风尘头上，“师父的本职需要你关心么？果然是我管教不严，教出来的徒弟都敢跟师父开玩笑了。”
风尘笑嘻嘻地跟杀尊陪了个不是，仍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杀尊乱扯着，好半天才算吃完了晚饭。风尘放下筷子，满意地打了个饱嗝，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跟杀尊提议说，“师父既然是来督促徒弟的，总得跟徒弟讲解讲解杀道的领悟吧。”
“怎么，自己领悟不透，知道来请教师父了？”杀尊鄙夷，“杀道若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我当初干嘛把你推到火山口里去修炼？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个我知道啊，”风尘在桌边坐下，脸色严肃了些，“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杀道中人被称为孽障，为什么会被神之一脉的人如此严厉得追杀？”
他第一次被土家几人埋伏暗杀后，天尊几人仔细调查了暗杀可能的起因。了解了神殿的专职情况后，几人发现曾用短弩射杀风尘的人用的是弩箭的特殊技能，才能将人一击必杀，而这种特殊技能不是所有专职弓使的玩家都能学习；它属于神术范畴，只有神殿祭祀的入门弟子才能向大祭司申请学习。结合师长说过的话，风尘猜测土家对自己的几次追杀与现实中的恩仇无关，纯粹是游戏中npc的恩怨传递到了玩家身上。
“好问题，”杀尊点点头，“你知道为什么五道真气可以压制杀意么？因为杀意是从魔之一脉的修炼法门中提炼而出的，魔道之法本就被五道之法所克制，杀意自然也会被五道真气所克制。当然，这是对你而言，因为你尚未渡过大劫，杀意之中还有魔之一脉的印迹，这也是你每次使用杀意的时候都会受到欲望的诱惑的原因。”
风尘回想起自己的经历，道了声是。他越来越频繁地使用杀意，甚至将身体的掌控权交给杀意，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渴望杀戮的引诱；他压抑着自己时常烦躁的心情，也只能尽量减少杀意对自己心态的影响而已。他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可是师父似乎并没有受到杀意影响的样子……”
“哈哈，当然，师父已经成仙了啊，”杀尊笑起来，“所谓大劫，是对心性最大的考验，尤其是杀之一道，若受不住本心，便会堕落成魔。神之一脉和仙之一脉，不过是由于理念不同而对立，但魔之一脉若大成，便是天下苍生的劫难。对杀道中人来说，堕入魔道是在太容易了，稍有放纵，杀意就可以完全占据你的身心，那时你便是天下的敌人。因此即使仙之一脉中也有对杀道中人极为厌恶的，这很正常。”
“那么，神之一脉也是为这个原因要追杀杀道中人？”风尘不解。
“不，不完全一样，”杀尊顿了顿，“杀道中人只有我们这么一脉，没有五道元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流派，师徒单传，不予外道。这不是因为杀道难以领悟，关键在于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有杀意在体内的；天生与杀意有亲和力的人，如你我，才能承受杀道、承受杀意的反噬。杀道不同于一般的仙道法门，拥有杀意天赋的人，是仙之一脉中最有可能突破神仙魔的界限，进入圣识境界的，因此也是神之一脉最希望在早期铲除的。”
“嗯？这么说，圣识境界竟然如此难领悟……”风尘想起自己在境界上的摸索，开头的确一帆风顺，但越是高层次的境界，便越难突破。
“哈哈，自古以来，也不过有过两位圣识境界的高人罢了，不过突破神仙魔的境界，便不再受理念相差的困扰，也不会再插手神仙两脉之间的冲突，这两位早就找不见人了。现在我所知道的最接近圣识境界的，就是老达和神之一脉的破天神了，但这中间差的一点点领悟，也许就要上百上千年才能达到，”杀尊唏嘘着，摇了摇头，“我在仙识这一境界也停留了很久了，资质缘故，入圣甚是无望，杀道大概要靠你传承了……”
风尘微笑，“师父何必妄自菲薄，世事本就难料，谁知何时就能得到明悟了呢。”
“小子很会说话嘛，”杀尊笑道，语气却没有欢快起来的迹象，“从很多年前开始，嗯……多久之前呢？呵，是我渡过大劫时候吧，再没有人用如此安慰的语气跟我说话了。渡过大劫者，心性无比坚实，不会有致命弱点，只有我，不知怎么，藏着如此大的漏洞就莫名其妙地挺了过来，的确是世事难料啊……”
“师父？”
“记住，杀意为汝之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