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郊昌古道前往玄灵门的大路上,一个枣红色身影全力飞驰着,那是一匹娇小而健壮的骏马,其背上负着一个穿水绿衣裳的绝美少女。
少女脸色苍白,神情透着萎靡和疲惫,她取出一颗有助于补益身体的上品灵药吞入口中,虚弱的身子略微好受一些,却止不住整体形势的继续恶化。
倦意逐渐加重,她有些想睡觉,脑海里不断徘徊着消沉的情绪:好累啊,上下眼皮总想要搭在一起,花姨不知道怎么样了,或许已经没命了吧。
想到花姨,随之又想到当前的窘境,芷晴默然间湿了眼眶,咬了下舌尖试图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些,效果不怎么好。
前方传来阵阵破空声,越来越近,她抬眼望去,只见三个熟悉身影凌空而立,终于让她找到一丝可以依靠的感觉。
为首之人是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体格瘦弱,面带忧虑,头上的烦恼丝稀楞楞的盘成阴阳髻,一根木簪横贯其中,颚下一缕寸长小胡随风飘荡,却也显得宝相**,气度谨然。他原本紧绷绷的脸色见到芷晴后明显松了口气,带着身后两人先后落地,芷晴率先招呼道:"芷晴见过代掌门!见过师尊!"声音显得十分无力。
中年男子正是玄灵门的代掌门,自号云华真人。
云华真人微微颔首,他从远处便粗略打量过她的身体状况,这时面露关切的问道:"你的伤还能控制的住吧?"
芷晴强作镇定的回应道:"我的身体尚能承受的住,只是花姨她负责垫后,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的,需要尽快得到支援。"
云华真人略作沉吟,说道:"美人是你的私人护卫,她职责所在,应有这番作为,不过我观你的气息不稳,身体状况怕是不容乐观,你还是别逞强了,咱们先回宗门疗伤吧。"
芷晴含泪追问他:"那花姨呢?花姨是我的私人护卫不假,但我们相处多年,早已建立的深厚的感情,彼此视若亲人,如果有机会救她,咱们一定要争取一下才是。"
云华真人安慰道:"你从郊昌古道赶到这里定然用掉了不少时间,我猜想那边的战斗已经结速了,甚至罗成可能早就远离那里,当前第一要务是先送你回宗门疗伤,美人的事情我再另派人去看看情况,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愿放弃她。罗成虽是个土匪,我却从未听说他有妄杀的习惯,而以美人的样貌和秉性留在白枫山又无甚大用,想来他生擒美人用来换取赎金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若真如此,稍后咱们派人联系他一下便是。"
花姨大名叫做花美人,名不符实,用她的样貌来说事不是很礼貌,但在当下这只是就事论事的次要问题,云华真人的话语倒没引起他人的关注和反感。
芷晴轻轻摇头道:"花姨的坐骑伤了罗成的战兽,罗成一怒之下已经把花姨的坐骑斩杀掉了,要是他仍旧怒火未消,难保不会害了花姨的性命。"
云华真人微微皱眉,芷晴半路传讯,白璧和西门星两个煞星还在那里呢,花美人可能已经被擒,这时众人一起赶去实际意义并不大,甚至可能有集体面临恶战的危险,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转首对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那里有一男一女,男子是个全身透着锐气的年轻人,英姿飒爽,眉眼间偏又蕴含着几分沉稳,他至今未发半语,目光始终停留在芷晴身上一眨不眨,神色温柔,似乎带着几分爱慕与迷恋。女子是个看着十分年轻的美貌妇人,身着丝柔娟秀的淡紫轻衣,素雅端庄,唯独左手手背上纹着一朵凋零的牡丹花。芷晴那句"见过师尊"便是在叫她,罗成口中的"小娘皮"亦是在称呼她,其名为花葬。
云华真人的眼色大半是朝她使的,她稍作沉默,旁边的年轻男子对着芷晴先说道:"师妹,我知道你挂念花姨,但这般干着急是没用的,你的伤拖不得,先送你回宗门疗养方是第一要务,花姨那边我会亲自过去一趟。"
芷晴虚弱道:"大师兄,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花姨。"
年轻男子重重点了点头,承诺道:"师妹但有所愿,我必竭尽全力去完成!只要花姨还活着,我定将她平安带回。"
芷晴随后又道:"还有两个平凡人,是西曦师姐的朋友,如果可能的话也一起带回来吧。"
年轻男子再次点了点头:"好!"
芷晴放下心来,大师兄的承诺从没令她失望过,她本已困顿萎靡,全靠一股信念做支撑,这时不禁合上了眼,身体摇摇晃晃,转瞬就要跌下马。
云华真人心里一急,张开怀抱打算上前将她抱住,花葬后发先至,将芷晴稳稳的拖起平放在马背上,自己也跟着翻身上了小红马,借此照顾徒弟的安全。
云华真人讪讪的将僵在半空的手收回,目光仍十分关切的铺放在芷晴绝美的脸上。
花葬趁机给芷晴切了脉,云华真人恼怒道:"美人的实力不俗,已突破一等高手的门槛,那根玄铁重棍用法力加持起来爆发出的力量可达三万斤,任谁被抽上一棍都讨不得好去。即便在玄灵门内,除了咱们两人之外还有谁敢说能够稳胜于她?再配合上与她功法相辅相成的七窍同心莲,就算是一等高手在她手上都要吃亏,至于身手在超一流以上人物极不容易遇到,即便遇到,他们绝大多数也没理由对芷晴动手,由美人护卫芷晴的安全理应非常稳妥才是,没想到还是出了这种意外。"
花葬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怎么抱怨都没用,芷晴这丫头体力消耗太大导致旧伤复发,目前她体内情况十分糟糕,这次我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咱们需要快速回到宗门,合你我之力辅以丹药和法阵的作用方能将她的伤势暂时压制下来。"
云华真人吓了一跳:"她伤的有这么严重?"
花葬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当我开玩笑不成?旋即不理其他,自顾驱着小红马向玄灵门方向驶去。
被芷晴称作大师兄的年轻男子抱拳请求道:"代掌门师伯,我刚刚答应了师妹的事情,现在就想要去找罗成讨个说法,请代掌门师伯恩准!"
云华真人审慎的凝视着他,脸上微有寒霜,训戒道:"金玉堂,我知道你喜欢芷晴,对她的要求从不推迟,但我必须明确告诉你,我是不会允许你们交往的。你是玄灵门的首徒,应以中兴门派大业为重,你今日若想借此机会只为博得芷晴的欢心,我必不能应允,甚至拼上美人的性命不管也绝不会放你过去。"
这是十分严厉的警告,并且显得不近情理。
金玉堂神色闪过一瞬间的黯然,却依然执着道:"我是喜欢师妹没错,但即便师妹不吩咐,我也应该去找罗成一探究竟,因为我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着另外一层顾虑。
罗成那个混蛋所做所为嚣张之极,可谓是全然不将咱们玄灵门放在眼里,要不是掌门和卢师伯先后都出了岔子,他敢这般放肆么?
即便花姨还活着,今天的事情也不是交些赎金换回战俘就能了结,那样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咱们?他们会将咱们当成软柿子,随便来个人就能拿捏。
咱们必须要主动出击,要从罗成手里抢回战俘,让他知道咱们玄灵门的厉害,和罗成之间的个人恩怨是小,更重要的是咱们要向天下人证明自己的实力,告诉他们玄灵门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关系到咱们宗门的尊严,如果今天不能还以颜色,怕是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咱们面前肆无忌惮的耀武扬威?那时咱们天下玄门正宗的地位还会有多少人信服?所以咱们今天必须要出战,只有强硬的实力才能挽回宗门的尊严。"
这番话语说的义正言辞,可如果罗成在这里一定会被他的理论笑掉大牙,玄灵门弟子有近万人,平日行走世间难免会和各门各派的人产生摩擦,门派间的纠纷处理多半是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进行,不然旦有丁点冲突就把事情烘托到门派尊严,大是大非的高度,怕是各个宗门之间每天都要有关系门派生死存亡的大战进行,这太不靠谱了。
罗成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袭击芷晴和花姨的,倒不是有意对抗整个玄灵门全部万余人。他当时虽然言语说的霸道,不将玄灵门的高手放在眼里,但那是指单打独斗,根本就没有捅马蜂窝的心思。至于要取而代之成为天下玄门正宗的话语,那完完全全就是瞎扯淡,称号是朝廷封的,罗成是土匪头子,朝廷怎么可能颁给一窝土匪这个称号。
所以金玉堂的言辞若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别人难免会说他有扯虎皮的嫌疑,毕竟因一个门派弟子引发出两个门派间大战的事情太过不划算,可偏偏云华真人听了后若有所思,稍作沉默后说道:"你和芷晴两人是我玄灵门未来的希望所在,我不愿看到你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出问题,这点远比对付罗成更加重要。"
金玉堂道:"请代掌门师伯放心,我自有打算。"
"既如此,你就上路吧!"
金玉堂得了首肯,立刻再次飞身而起。飞行虽然速度快,却是极耗法力的,快到郊昌古道时,他吃了颗补充法力的丹药稍作休息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巅峰,然后才踏入古道寻找罗成的身影。
罗成已然离开,金玉堂观察了战斗痕迹,随之找到了被扑灭的火堆,他蹲下捻了把灰烬做考量,灰烬尚有余温,显示着他们刚离开不久。地上有一排人和河马混合在一起的脚印,他循着脚印的方向紧密追踪,空中视野大,更方便寻找目标,在越过六个山头后看到了几个的身影,他对罗成和赵世明两方人都不了解,可见到花姨混在队伍当中,他就确定找到了目标。
战兽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被当做坐骑坐在胯下的,罗成吊儿郎当的并排走在河马身边,他给周围一圈的空气施了法术,可使圈内之人步伐变快,与昔日留青带着赵世明加速前进的法术大同小异。三个囚犯为了免受皮肉之苦都十分配合的跟在他后面,没有人试图逃跑。
金玉堂在空中便于寻人,亦容易被发现,几乎在他现身的同时,罗成立刻提高了注意力,土匪的警觉性都很高,金玉堂也不做偷袭的打算。
两人是初次见面,罗成并没有认出对方的来历,但见对方径直朝自己飞来,显然是有明确目的,他首先抱拳问候道:"这位朋友,可是找我有事?"
"玄灵门金玉堂见过罗前辈!"金玉堂倒也干脆,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直接指着花姨三人说道:"我为她们而来!"
玄灵门的?还罗前辈?这是要自认小辈讨实惠的节奏啊!罗成立刻一摆手,回道:"什么前辈后辈的,大家都是修仙中人,彼此间叫声道友即可!"
说话的同时,他心念百转开始沉思,这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啊,对方来的速度要比预料中快很多,并且瞧这架势,对方很像是不惜法力一路飞过来的。
玄灵门距离这有几百里路,一般的修仙者飞跃这么远距离十有八九会法力不济,即便换做他自己飞行这么远怕是也会损耗掉一层多的法力,对方似乎并无大碍,并且敢直面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遇到高手了!在他的印象中,玄灵门能够称作高手的只有云华和花葬两个,眼前这人是谁?
不管是谁,他都无惧,修仙界能完胜他的不过十人而已,现在的玄灵门中则一个都没有。
金玉堂继续道:"罗前辈过谦了,回想多年前晚辈还是个孩童时,前辈就已名震天下,如今得见前辈本尊,晚辈自然不敢造次!"
罗成见对方铁了心要做晚辈,倒也没有再度纠正,反正他绝不会因为一个信口所出的称呼就真对对方爱护有加,尤其眼下涉及到利益问题,他肯定会寸步不让的。
只听他大大咧咧的回道:"我是土匪,这个母的是我的肉票,你若想要带她回去就得按照我的规矩办,瞧她的身手也不弱,要价五千灵石应该算公道吧!至于另外两个,是我们白枫山的新成员,你就别想了。"
如果要是在任务堂挂击杀任务,一流高手的人头市价普遍为五千灵石,而对于那些意外得来的人质,如果任务堂不收,就只能由土匪联系人质家属索要赎金,其价格是会大打折扣的。
罗成虽然开价五千,却不指望对方能照这个数值全额支付,其间有很大讨价还价的余地,更何况白枫山向来的规矩是价钱让三分,一是这么做成交率极高,二是尽最大可能避免结下死仇,不至于激起受害者的强烈反弹。
适度者方可长存!
白枫山这一窝土匪也是为了修行资源而忙碌的,倒不是存心要杀人,从这个角度来讲,他们或可算得上是半个商人,干的都是需要拼命的无本买卖。
金玉堂微微皱眉,三个人不能一齐带走,那只能先救出一个,对另外两个再想办法:"好,一个就一个吧!"
他对这个买卖并不认同,继而道:"前辈是个土匪,玄灵门乃是天下玄门正宗,岂会向一个土匪缴赎金?"
"呸!刚才还前辈长前辈短的,这一谈到利益问题就土匪土匪的叫了。"
罗成不相信对方不在意肉票的安危,否则对方就不会这么快追来了,他掏出长枪抵在花姨的脖子上,毫不在意的威胁着:"白枫山不会养吃白饭的肉票,如果你们一毛不拔的话,那我撕票?"说着枪尖再往前递了递,锋口微入皮肉之中,一条淡淡的血痕浮现,继而涌出几滴鲜红的暖流。
花姨轻哼一声不予理睬,金玉堂制止道:"罗前辈且听我一言,咱们换个方式如何?"
罗成故作无聊的捏了捏耳垂,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尽显随意的回了一句:"我们做土匪的就是为了求财,你们不出点血的话,咱们换一百种方式也没用啊。"
金玉堂道:"请罗前辈听我说完,玄灵门乃是天下玄门正宗,我们与朝廷的关系天下皆知,此次宗门派遣我师妹去京城是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做。
师妹是在做完任务后返回宗门的途中被前辈伏击的,前辈以大欺小本就胜之不武,更何况师妹她当时身负重伤,战力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不然她虽是小辈是个弱女子,反击能力还是有一些的,断然不会被前辈捡了这个天大的便宜。"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惋惜。
罗成心里却在大骂着:妈了个巴子的,难怪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欢唱,原来是在这里算计着老子呢。以大欺小,以男欺女,以完好欺重伤,而且还是伏击,合着老子就是个无恶不作,欺软怕硬的大坏蛋,冤枉啊,老子只是个土匪而已。
罗成心里有气,随即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你所说的师妹是这个俘虏,还是逃掉的那个?"
金玉堂道:"是逃掉的那个。"
罗成哈哈大笑:"你说我占了她天大的便宜,是极,是极,对那般的美人,我看见可不是就要占便宜么?"
两人言语的"占便宜"所指的事情大不相同,罗成的话语颇有轻薄的成分,算是对金玉堂的反击。
金玉堂面现怒色,他心属芷晴,岂容他人亵渎师妹清誉,想要发作,罗成长枪再一用力,花姨顿时血流不止。
金玉堂被迫止步,稍稍平复下心情,继续说道:"罗前辈,咱们做个赌约如何?你赢了,我们付出双倍的代价赎回花姨,你若输了,就立刻放了她,咱们各走各路。"
"双倍代价?嗯,那很好!"
土匪多有喜欢打赌的,白枫山上有大批这种人存在,罗成对此算是略感兴趣,
"怎么赌?"
"你和我大战一场,如果一百招之内能将我打败,就算你赢,否则算我赢。"
罗成毫不犹豫的拒绝道:"这可不公平,双方的赌注是对等的,对赌的内容也应该平等才是,如果一百招之内我将你击败,自然是我赢。如果你能在一百招之内将我击败,你才算赢。"
金玉堂道:"前辈功法通玄,威震天下,能在一百招之内将你击败的怕是只有修仙界的十大高手才能做得到,若是立了这个赌注,前辈在这场赌局里岂不是有胜无败?"
罗成呵呵笑道:"那咱们换个赌约?"
对方的话虽然有吹捧他的意味,毕竟一些准天王在巅峰状态下也是有几率能在百招之内致胜于他的,但这个赌约确确实实是极不公平,他倒没有否认。
金玉堂皱眉沉思好一会,又建议道:"罗前辈功法通玄,威震天下,晚辈自认不是对手,想要赢你是万万不可能的,保证不输都很难。不如这般,两百招之内,你若胜我,我们付出三倍赎金,如果不能,你只需放了花姨即可,如何?"
条件一下子宽松了这么多,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罗成十分警觉的试问道:"你是什么级别的高手?
金玉堂嘲笑道:"前辈胆子真是太小了,莫非连打赌这种事也要确定稳妥然后才敢赌么?我不过一后辈而已,本是不敢在前辈面前献丑的,只是听闻师妹在宗门外受到欺负,这才斗胆前来一见,我虽不才,但也愿拼着性命只为向前辈传达一个信念----玄灵不可欺!"然后伸出手指定定的指着罗成居高临下道:"你不敢赌么?前辈!"
这是非常明显的激将法,是阳谋,是他从一开始就自称晚辈的终极目的所在,罗成一旦拒绝,就会落下一个怯懦胆小的名声。
罗成自是知道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而且对方表现的十分平静与理智,哪有半点"拼着性命"的样子?他可不觉得对方是个狂妄自大,闲的蛋疼过来作死的白痴,所以第一感觉是:对方必有依仗,自己怕是很难赢了这一局!
更可恶的是,如果自己输了赌局,恐怕第二天就会有对方的大量英勇事迹传出,玄灵门怕是也会因此名气更胜,这是要踩着自己上位的节奏啊!
该如何破这一局?
罗成有点佩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只用了几句话就将劣势转化成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要骂上一句。
"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