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戒让人将嬴莹送回房去,自己回了自己的厢房,推开门,房内摆设从简,大圆木桌上一盏香炉轻烟袅袅,房内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独特幽香。
迭戒睇了一眼这非比寻常的绿色烟雾,不动声色地道:“你们在外面守着,今天谁来了都不见。”
他的手下个个直挺挺的,有如行尸走肉般默不作声地将门关上,静静地候在门边。
事情传到了樱宫舞的耳边,她再也顾不上闹别扭,必竟迭戒身上是带着伤的。
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正面迎上一个身穿宽大红色长袍的男子。比迭戒要大上几岁的样子,身材颇高,却是如女子般纤秀,更显得衣袍太过宽大,白皙的锁骨隐约可见。面容苍白俊美,若是容貌再年轻几岁,必定是个我见尤怜的大美人,只是岁月流逝,如今美丽中更添一份成熟稳重,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妩媚气质却似乎在炫耀着当年的风采。
初浴后仍旧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背后,步履轻盈,不骄不躁。
他是樱宫的另一个神秘人物,鄀水寒。
其他人来樱宫时是神秘诡异,这尤自带着媚态的男子来时倒是光明正大,而且是人尽皆知。说来,来往樱宫的人物极为混杂,分居樱宫的各个角落,除了迭戒、樱宫舞及魁娘子摆明了在樱宫的地位,其余的皆是行踪诡秘,来去自由,通往樱宫的路上设计了奇门盾甲之术,非一般人是走不进来的。
所以当年鄀水寒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时,并没有人敢怀疑这气宇不凡的俊俏郎君是不请自来的。
他望着满园的清雅满意地抿着嘴笑,对着被他迷惑的护卫眨了一下眼,淡雅一笑,却百媚丛生,护卫傻乎乎地为他从马车后面抬出六个大木箱子,浩浩荡荡地进了樱宫。
鄀水寒随意在樱宫里晃着,忽然瞥见对面的一处风景绝佳的厢房,满意地冲着护卫喊道:“我就要住那间房了,把我的东西都搬进去。”
护卫只是疑惑地面面相觑,不见行动的鄀水寒困惑地回过头来,“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那是我的房间!”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杀了他!”
迭戒正巧领着一位气度非凡,蓄着八字胡的锦衣公子,从那间房的一侧拐过弯走来。
无论是误打误撞,还是有备而来,对于这些不请自来的人,迭戒一向不会手下留情。
只见,从不起眼的角落里窜出十来名紫衣卫士,双手持刀,砍向鄀水寒。
护卫们丢下大木箱子匆匆离去。
紫衣卫士训练有素,左右夹击,毫不留情。鄀水寒处之泰然,虽无反击之力,却反应敏捷,总能闪过无眼的长刀,衣衫嫳屑,飞舞流畅,没有丝毫延宕他的脚步。
那位华衣锦秀的公子一脸轻蔑,冷哼一声,“你的手下就这点本事?”
这可都是跟随迭戒出生入死的杀手,魁娘子辛辛苦苦培训出来的。迭戒不怪他们功夫不到家,只是今日遇上了个身经百战,身手不凡的厉害角色。若是他亲自出马,不仗凤倚剑的话也是毫无胜算的。
眼前的这个傲慢之人是不能惹的,不然他一定要让他亲自试试紫衣卫士的厉害。
所以,他选择沉默。
“你是不相信迭戒,还是不相信我?”魁娘子捉摸不定地瞅着挥洒自如的鄀水寒。
“不敢。”锦衣男子惶恐道,看到顺着他们的路款款走来的魁娘子,狂傲的神情立马变得恭恭敬敬,“孩儿只是觉得这人根本就是拿紫衣卫士当小孩子耍,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干娘神通广大,可知此人的来历?”
锦衣男子眉目清俊,年约三十过半,而这个“干娘”却是永远的18岁的模样。
魁娘子一笑,制止锦衣男子再说下去,一边向迭戒使眼色,迭戒心领神会,立马喝退紫衣卫士。
魁娘子轻摆团扇,向着鄀水寒缓缓靠近,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出掌劈来。
鄀水寒终于露出严肃的面容,准备接下这一掌。
魁娘子的目光诡异,电光火石之间,手掌逼近鄀水寒,却又在接掌前迅速抽回。
鄀水寒不露声色,却暗地里松了口气,因为人类的力量在某些种族面前是不堪一击的。他若无其事地道:“怎么?不是要打架吗?”
美丽的脸庞笑得狡黠,魁娘子道:“我家主子名司冰,鄀公子可记得?”
鄀水寒没有任何的奇异之色,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不知鄀公子来此是为了何事?”
“找个安享清福的地方。”鄀水寒看出魁娘子的疑惑,一下子坐到大木箱上,耍起无赖,“我可是把所有的衣物都带上了,不会就让我这样又带回去了吧?”
魁娘子柳眉上挑,笑吟吟地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的院子里边还有栋竹房,你就给我当个邻居吧!”
鄀水寒便这样入住樱宫,与魁娘子日日相对。他知她的打算,只是他来既不是为了所谓的宝盒,亦不是为了与她为敌,所以也不怕她亲自盯着。
人活久了,已经厌倦了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势的斗争,他现在喜欢看热闹,来此也纯粹是为了看热闹。
只是他如今依旧是想不通,为何魁娘子这般身份的人要参与人类之间的是是非非?“早知又会是如此。”鄀水寒白皙纤细的玉指拨弄着香炉上淡绿色的烟雾,坐在桌边,十分惬意地为自己斟茶倒水。
迭戒的手下还是拦不住樱宫舞,鄀水寒顺便跟了进来看看。
迭戒依旧穿着那套带血的衣服,双目紧闭地静静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虽知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轻易醒来的,但樱宫舞还是深怕打搅他似的,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的。
她慢慢地坐到他的床边,眼中是触目惊心的血渍。忍不住心疼,她还记得他上次受伤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为了报仇,为了保护她,他在魁娘子的磨炼下每天都是伤痕累累,然后也是静静地沉睡着。
哥,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一个人扛?为什么痛苦的时候你就不能让我分担呢?
“如果不是因为那女人,我哥也不会受伤。”樱宫舞恨恨地说道,骤然起身,匆匆离去。
鄀水寒知苗头不对,立马要追出去,却突然瞥见迭戒的嘴角逸出一丝血丝,只是双眼依旧紧闭,眉头一皱,眼珠子也不安地转着。
鄀水寒轻叹了一口气,突然恍然大悟地叫出了声,“糟了,樱丫头又要乱来了。
铜制的双龙盘香炉立于桌子正中间,幽绿色的烟雾袅袅,一波bō好似**,缭绕上升,翻腾消散。
床上的迭戒双目紧闭,一脸平静。
就算现在有人拿着刀杀进来,他也不会做任何反抗,因为在某处也有个迭戒,一如既往的冷板着个脸,笔直地站在绿烟缭绕的仙境幻景中。
“你好大的胆子啊!在没有我的同意下,竟然将他们四人留下来。如果让他们发现了我在这里,合起来对付我,那么我告诉你,在我死之前,我也要你和樱宫舞给我陪葬。”
一向惬意潇洒的魁娘子此刻正暴跳如雷,面目挣拧,丝毫也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慌恐。
烟雾环绕其身,纠缠在发梢衣履,绿幽幽往她愤怒的脸上扑腾。
被她训斥的人脸上的不以为意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随着呵斥声和“啪”的一声,他的脸上浮起鲜红的掌印。
好似一番仙境的美景被愤怒绞碎得荡然无存。
而她呵斥的人确实是樱宫的主人,迭戒。
可有谁能想得到这叱咤江湖的魔头只不过是魁娘子手中的傀儡!
话到此,他已不能泰然自若地面对魁娘子,因为一直以来她就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来威胁他。
让他为她杀害朝廷命官,与朝廷作对。
而他却无力反抗,当年在朱山之颠,她救了他们兄妹一命,又教他练就凤倚剑和一身强横的武艺。
论辈分,她算是他的师父,论道义,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只能听从她的一切安排。
但樱不一样,他不要她和他一样浑身都罪孽和鲜血,所以她并不知道很多秘密。
魁娘子余怒未消,只是放缓了语气,道:“这段时间我要离开,既然他们上了门,就要想办法对付他们。人你给我看好了,该怎么做接下来我再告诉你。”
魁娘子扭曲着美丽脸庞,瞪视着迭戒,“你最好乖点,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对着迭戒的伤口一击,迭戒从幻境跌回现实,从床上腾起,目眦欲裂地紧抿着嘴唇,鲜血却还是从嘴角溢出,才凝血的伤口再次大量地渗出血来,鲜红的血液再次染透衣襟。
苦涩地牵扯嘴角,却笑不出口。侧身靠在床沿,视线飘到轻烟袅袅的香炉上,看着绿色轻烟缓缓地消散。
终于走了,那个妖魅动人又喜怒无常的女人。
当年为她所救,是福是祸?他已经说不清了,只是知道现在樱还活着,依旧会甜甜地叫他一声哥哥,想到她,无可奈何地想起她刚才倔强的脸,有种冲上去杀了祁夜的冲动。
那个笑容如暖阳般和煦的男子的身影晃动在眼前,刺痛了他的心。只是他知道,该面对的终究还是来了。
门外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未到门前就停下脚步。
“有事通报宫主,还望几位大哥代为通报!”
门口的护卫冷硬的回绝:“宫主有令,今日任何人都不接见。”
“可是……可是……”
“何事?说来!”
迭戒低沉的声音传出门外,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慌慌张张的上前大声说道:“不好了,大小姐往嬴姑娘的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