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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问星辰、怎断此生意(1 / 1)

()时光辗转。转瞬十年。

东海,琼华岛。

琼华岛上风景如昨。昔日大劫过后重建的风景,如今也早已变得更加美丽动人。在琼华岛的南边,邻海的一处山崖上,有一座琼楼飞檐,是云若水如今的居处。

静心小筑。

小小的居所,以琼玉美石所建。海岛散仙的生活逍遥自在,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弥足珍贵的琼玉美石,放在他们眼里,倒也不算什么。

是以,拿来建筑房屋,用作日常起居,也就毫不出奇了。

晨起。

云若水盘坐在静心小筑前面的一座白玉平台上,悠悠弹琴。

十年了。自从十年前在山西重见了她的儿子乐乐一面,然后别过之后,她对人间就已经再无留恋。于是一别过后,她就直来东海,前来拜见她那久别的两位师尊,清虚子和灵和子。并,从此定居于琼华岛上了。

海岛的生活优游自在。十年来云若水静坐于琼华岛上,静心小筑中,每日里有兴趣了就练练功、打打坐,没兴趣了就弹弹琴、弄弄花。或者干脆出门去岛上别处,和两位师尊清虚子、灵和子相见,闲谈说话,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平静的日子里心绪逐渐沉静,那过往多少年间的寂寞忧伤,似乎也终于渐渐地远离她而去了。

有时候静下心来回忆往事,她不由得也感叹当年。又想,幸亏她当时横下决心,离开了天上,归隐于海岛,和两位师尊一起过这逍遥自在的日子。这个选择,是对的。

这才是她自幼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啊!这才是她心心念念,所想要度过的人生。

她淡淡地笑。盘坐在平台之上,听身畔海潮起伏,松风过耳。只觉得心头一片沉静恬然。心绪是如此地平静,又是如此地快乐。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来时径,苍苍横翠微。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琴韵悠悠、琴声泠泠,她在这平台上静静地弹着琴。感受着时光飞逝,心绪如水。有一抹淡淡的微笑,不自觉地出现于她的唇角边。情由心生,乐自心来。

她微微地笑。有时候,她也会偶然再想起天上的元丰,以及远在九华山的乐乐。每当那时,她也会忍不住思绪翻飞,浮想联翩。元丰在天上此时不知如何了呢?天上一月,人间一年。她在人间已经度过了十年之久,可是天上,却只不过仅仅十个月而已。天上的十个月里,南北两半仙界的情况,又已经进展成了什么样子呢?是依然划天河而治呢,还是已有人统一了仙界?而,若是有人统一了仙界的话,那人又会是谁呢?是元丰,还是龙观涛?也许……会是元丰吧……

他在天上做他的玉帝。她在人间过她的海岛隐居生活。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低头淡淡地笑。纤指轻抹,泠泠地弹琴。

也偶然会想起来乐乐。乐乐此刻在九华山上修道,也不知现在学得怎么样了呢!已经学成飞剑了吧?是仍然还呆在九华山上呢,还是已经下山历练去了?他……有没有完成他最初的心愿,娶他的小菊姊姊为妻呢?其实,雷兄并不是个固执不讲理的人。他若一意坚持要娶张小菊为妻的话,这会儿应该也已经达成心愿了吧……

没准儿,乐乐已经给她添了个小孙子了呢……

她淡淡地笑。又伤感地想,只是,她那时曾经承诺过去九华山看乐乐的。如今看来,却似乎已不可能实现了呢!不是她不能前去。只是,她心淡淡,已经没有了离岛他往的想法了。

只是对不起了她那时曾经亲口答应过的乐乐,和宛秋妹妹呢!还有……还有那一个,白衣寂寞的少年。任南颉……

云若水心头低低地叹。

再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再遇到他。顾飞寒……转世重来,是么?是么??

曾记得当初在无名荒谷中他一心祭炼法宝上天梯,功成之时却也是他的陨命之期。上天梯接天入云,带来的却是陆思湄的挥手毁灭。然后一语断念。她却在他痴痴呆呆的精神恍惚中,一剑杀却了他。

她杀了他。任血色满衣,一剑天涯。

她杀了他。浑不在意他临死前的那一声惊呼。“是你!原来……原来是你!!”

他知道了吧?在她杀了他的那最后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她就是陆潮生转世重来了吧?只可惜当他最后终于知道真相的时候,一切,已成终结。

其实,他当时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前世终究只是前世,那所有过去了的一切,也终究只能是过去了的一切。她是云若水,终不是当初的陆潮生。正如今生的任南颉,也终不再是当年痴情深恋的顾飞寒。

那天在山西雷家附近的山顶上,他初一见她,就恍兮惚兮,若有所思。想来,是前生的记忆,仍有片缕留存吧?

她淡淡地笑。那天分别之后,她为此怔忡惆怅了许久,后来终于想通。

过去了的终究是过去了。前生的一切,也终究只能够是前生。任南颉对她的那一种熟悉感觉,也不过是莫名的直觉而已。过后只要两人再不相见,想必他很快也就会忘记了她吧?

琴声寂寂。如今转瞬十年。此刻的九华山上,想必那昔日白衣寂寞的少年,也已经长大成人。也许,飞剑纵横,遨游天下,他也早就已经忘记了她当年的承诺,忘记了她是谁了吧!

忘记了……也好。

她低头,浅浅地微笑,轻轻地弹琴。情缘是苦,何必牵缠?许多年前,倘若前生有知,她定不会让自己再遇见顾飞寒,也定不会让自己再遇见元丰。便纵是遇见了,认识了,也,决不会再为他们,动心痴恋。

有情皆苦。莫如相忘。

似这般隐居海岛,俗事皆忘。再不谈什么情情爱爱、恩恩怨怨。多么地好?多么地好??

她微微地笑。任时光如水,就这样在她的指下琴端,一点点地飘散飞扬。往事如烟,转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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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的清晨。

云若水和以往的无数个清晨一样,端坐在静心小筑外的平台上,悠然弹琴。听泠泠的琴音,自在地逸出于她的指下琴端,散布于天地之间。

“铮”地一声脆响,琴弦却忽然断了。

她一愣。这一副瑶琴自她归隐琼华岛时就开始弹起,乃是她两位师尊之一的清虚子,送给她的一桩法宝。这是法宝,却并不是普通的人间瑶琴啊!怎么可能会突然弦断?

她的心头,忽然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不祥之感。

但她隐居海岛,又怎么会有什么不祥之事,找上门来呢?何况,以她此刻的法力道行,再加上她所拥有的映日雪霜剑和聚妖幡,就算真有什么人想来找她的事,这个人间里,也不会有人是她的对手啊!

她想。于是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外,暂时不去理会它了。

既然琴断了,短时间内也弹不成琴。不如去找些其他的事情做吧!比如说,去岛中两位师尊的居处,向两位师尊请教些修道上的问题,闲谈些山海间的趣闻。

她想着,便站起身来,往岛中心,清虚子、灵和子两位师尊的居处,走了过去。

一路随意闲走。虽是去岛中心拜见两位师尊,但海岛岁月逍遥自在,并无什么时间紧迫之感,她也自然就不急不慢地,只是一路随意地闲走赏玩。边走边赏玩着周围的山石风景、花树飞鸟。有时又不免感叹两句:“啊!这棵花几天不见,已经开了呀!”或是:“咦,这一条小径几天没有走过,想不到又新搬来了一家鸟儿。哦,是从岛那边搬来的呢。”诸如此类感叹的话。

似这样慢慢地走着。走了好久好久,才终于走到了琼华岛的中心处,清虚子、灵和子两位师尊平时打坐清修的地方。

那是一排数间的碧玉雅舍。雅舍的正中间是一座大厅。平时里云若水倘若没事,或是清虚子、灵和子其他的徒弟们没事的话,都会来这里小聚一下,和师尊们闲谈聊天,说说笑笑。

云若水往雅舍中走去。还没有走近雅舍,入目处,就先看见了雅舍的门外,懒洋洋踞坐着的一条小狗。那是昔年她和顾飞寒一起诛杀的那条蛟龙,附体转世。

“小蛟?”

她惊奇地和小狗打招呼。“怎么你一个坐在门外,没有进雅舍里去呀?”

小狗懒洋洋地白了她一眼。双方多年相处下来,小狗对她虽早已不再心怀怨恨,但仍然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看。

“两位仙长正在会见客人。”小蛟还是告诉了云若水。“我是被赶出来的!你不用往里面去了,进去也多半会被赶出来。”

云若水一愣,哑然失笑。

两位师尊可没有随便乱赶人的习惯。小蛟被赶了出来?嘿,只怕多半是他看那新来的客人不顺眼,在里面做了什么调皮捣蛋的事,才会被两位师尊给赶出来吧!

她笑道:“知道啦!我先进去看看。最多也被赶出来,和你作伴好了。”说笑着就随便走进去了。

进入碧玉雅舍。入眼处就看见里面分为主宾,正坐着三个人,在热情地谈笑着。那上首主位上坐着的两个道人,自然正是她的两位师尊,清虚子和灵和子。而宾位上所坐着的,却是一个红衣的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楚长相。

“若水?”

上首坐着的清虚子这时已先看见了云若水。大喜之下高声笑道:“正说要命小蛟去找你过来呢!不想你自己就先过来了。来来来,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琼华岛南边珊瑚岛上,刚搬来的一位新邻居,元道友。元道友刚刚搬来,就来拜访邻居,殷殷之情,实在令人感动啊!”

琼华岛南边的珊瑚岛?那个小岛她倒是知道的。说是小岛,其实,不过是一大片突出海面的珊瑚礁而已,整个小岛还不到一里方圆。距离琼华岛倒是极近,不过二、三十里水路而已,剑光瞬息可到。

但是那岛上却并没有生灵存在啊!无论花草树木、走兽飞禽,岛上一概皆无。事实上,那个所谓的小岛上根本就寸草不生,完全不能住人。怎么会有人去到那里定居?

云若水心头惊奇万分。忽然间念头转处,听到清虚子说出了那位新来的珊瑚岛主人的姓氏,不由得猛地一下心惊!身子也忍不住就是,一下踉跄。

元道友?

——红衣,元姓?

云若水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急忙抬头仔细观望。却见前面那原本背对着她坐着的红衣男子,这时已起身回头,正面望着她了。

四目相对。云若水心头如受重击,脸上也立时就是,勃然变色。

“元、元丰?”

她低头,忍不住一声呻吟。

对面那个红衣男子,清虚子口中他们的这位新邻居元道友,不是别人,正是云若水避之惟恐不及,心头却念念难忘的人儿,元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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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静寂。

空室中两人对坐,不知道已过了多少时间。

清虚子和灵和子已经起身出去了。他们修为年久,年纪也都很老了。一眼就看出了云若水和元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吃惊之余,倒也猜出了几分。便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去,将地方腾给了云若水和元丰两人,让他们两人,来自行解决他们之间的事情。

云若水默默地独坐着。心头思绪如潮,起伏不平。脑海中万语千言,却终究都只化为了固执一念。

那所有过去了的事情,都早已全部过去了啊!往事已逝,故梦不再。你,为何还要再来?

耳边却只听得元丰悠悠一声叹息。

“好久不见。若水,你别来可好吗?”

云若水低头不语。对他的问话,听如未闻。

别后几载。时光飘逝如水。相思也好,相忘也好。事到如今,明明都成为了不愿相见。只无奈面前的这个人儿,千里万里,天上人间,却偏偏竟还是苦追了下来。

“你为什么也来到了人间?”冷场了很久,一直就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她终于还是叹息一声,开口询问:“仙界和瑶池现在的情况……都怎么样了?”

“他们都很好。”

元丰微微一笑。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自从你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在忙着处理仙界南北合并的事情。但是事务繁多,有很多人又不能完全对观涛心服口服。并且观涛自己也对我过去的行事有着一些小小的意见。这样一来二去的,时间就耽搁了下来,竟拖了整整十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将一切都交代妥当。”

他笑看着她。目光盈盈,都是情意。

“现在仙界里南北双方已经重新合并统一了。新统一后的仙界仍是以灵霄玉殿为主,由观涛担任了新一任的玉帝。观涛经过了这十个月来的努力,已经基本获得了仙界里全体仙人们的认同。我想,没有意外的话,仙界以后都将会一直和平稳定下去,你再也不用为它的未来而担心了。”

“哦。”

云若水点了点头。她总算又放下了一件心事。

“那就好。仙界里能够成为现在这样,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她看了元丰一眼。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话。犹豫了很久,才终于轻轻叹息一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我而做出的这一切。知道如果不是你的话,整个仙界不会有那么容易统一在一起。谢谢你为了我而放弃了整个仙界,知道你其实并不是那么淡泊名利的人。你之所以会放弃那天上人间的帝位,全都是为了我吧?而我却几次三番,无以回报。

到最后我却终究还是,要继续拒绝于你。

“没什么。那一切都是我自愿做的。你不用为此而向我道谢。”她听见元丰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话声中充满了难言的苦涩。

于是她又无奈地沉默了。低下头来,不知道该有什么好说的。只好继续沉默。任无言的沉闷,充斥在两人的中间。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元丰轻轻叹了口气,再一次地打破了平静。

“你知道吗?观涛不但继任了仙界玉帝的位置,并且,他还找到了他的心上人呢!就在两个月之前,观涛忽然宣布和一位女仙成亲了。现在他们两人已经成为仙界的新任帝后,联手共同执掌仙界了。”

“是吗?”

云若水听到这个消息,倒是不由愣了一下。急忙问:“那位女仙叫什么名字?”会是芷瑶姊姊吗?

果然只听元丰道:“那女仙姓韩,名叫韩芷瑶。听说原本是你们瑶池的女仙,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瑶池。”

“果然是芷瑶姊姊!”

云若水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胸口。

“芷瑶姊姊能够嫁给龙兄,真好。这样子我也可以又放下一桩心事啦!”

她说着,忽然又想起了瑶池的现状。便问:“不知道瑶池此刻的现状如何?还有,我走的时候,瑶池尚未推举出新任的西王母娘娘呢,现在不知道推举出来没有?”

元丰一一回答。

“瑶池现在的情况很好。那些女仙们也已经推举出了一位新任西王母了。是上个月才推举出来的,继位的新任西王母名叫许寒琼,据说原本是人间修真界里,飞仙宗门下,飞升去了瑶池的。你也应该认识她吧?”

“许寒琼?”

云若水记得这个名字。虽然彼此并不熟悉,互相之间,也不过只见过寥寥几面而已,但她也还记得,那女子的相貌端庄娴雅,行事稳重大方。而在瑶池的众多女仙当中,也算颇有人望。现在将这个西王母之位传承于她,倒也合适。

“也还可以吧!”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希望她能够将瑶池建设得越来越好。那样我也就放心了。”

她遥想起当初在瑶池所度过的那些快乐惬意的时光,如今光阴渺渺,都已无踪,一时间不由得又有些惆怅起来。又想起了当初的飞星仙子和谭慕菁,如今却全都已经去世不再,化为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不由得越发为之叹息感慨。

“其他人呢?”

天上一月,地上一年。她离开仙界虽然不过十月,在人间却已经度过了十年。当此之际,她忍不住就将自己在仙界里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都问过来了一遍。

“其他人也都一切很好。妖族们各自居住在各自的地方,小仙女们也都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妖族中的凤族现在仍然居住在烈焰之山中,只有凤天翔还常常来往于灵霄玉殿,帮助观涛一起处理许多仙界事宜。我这边的许多旧属下已经解散,有的归入了灵霄玉殿,也帮助观涛一起理事。有的则回到了自己居住的仙府,继续自己的清修。对了,还有陆仙子,她本来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碧芳宫,可是上个月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从碧芳宫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元丰一一将仙界中各人的情况告诉给云若水,说到最后,提及陆思湄,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显得也十分惊奇不解。

“思湄失踪了?”

云若水失声叫道:“她怎么失踪的?是遇见了什么仇人吗?还是出了别的什么意外?你们……你们怎么会让她忽然失踪了!”

她焦急地叫着,话语间忍不住就有了一些埋怨之意。元丰怔了一怔,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没什么。”云若水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是我有些失态了。只是思湄……思湄……你知道的,思湄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蹙起了眉头,只觉得心中难受之极。

思湄是陆潮生的妹妹。也是她云若水的姊妹。思湄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呢?她……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你不用太过为她担心。也许她只是眼见得仙界平静,所以放下了心事,静极思动,想要在各地随意闲逛游玩,观光散心呢!”元丰安慰她。“毕竟如今的仙界已经太平,陆仙子素日也没什么仇家。我想,不会有什么人敢难为她的。定然是她自己出门去了,而我们大家却都忙着处理各自的事情,所以都不知道而已。”

“也许是这样吧!”

云若水轻出了一口气,想了想,事情也应该就是这样子无疑。她这才算稍微放下了一点儿心事。

“但愿一切如此。”

她遥望着窗外。看天上云卷云舒,望远处潮涨潮落。忽然之间,又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和元丰还说什么话好呢?可以询问的仙界里的人事全都已经一一问过,剩下的也再没什么好问的了。而,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她不知道她还可以继续和他说些什么。说些情情爱爱的话么?

那已是她心中,再也不愿意的事情。

“……你……比原来瘦了。”

寂静中耳边隐约有人声轻轻响起。是元丰的声音。她知道,可是一时之间,却没有反应过来。

或者不是她没有反应过来,而是她刻意地让她的耳朵,忽视了过去。

“若水,若水!”

耳边悠悠地叹。一双大手忽然伸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

她一怔,不假思索地就甩了开来。对面“啊”地一声轻呼,是她甩手的动作太过急切,将他的手无意中砸到了一旁的花架上。

她一愣。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苦笑着看着对面挥手呼痛的元丰,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走吧!”

呆愣了半晌,她才终于又说出了话来。说出口的话,却竟是那样地生硬干涩。

“若水?”

元丰一愣。挥手呼痛的动作一时间也再做不下去了。所谓的呼痛,本来就是他适才故意做作,希翼通过这样夸张的动作来唤起云若水的注意而已。这时候却听见云若水忽然而然的这一句话,一下子,他什么动作都做不下去了。

“我说,你走吧!”

云若水轻轻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地重复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想你也早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你我的心意都无可更改,然而对于我所做出的我的决定,我依然会坚持到底。所以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希望你能够真正明白我的意思,就这样放弃了我,离开这里吧!”

她看着他,凄婉地笑。

“无论是哪里也好。人间也好,仙界也好,或是别处某个不知名的新界域也好。元丰,你知道的,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不想再看见他,他却百计千方,仍旧追寻而来。她知道的,元丰没有星辰秘阵的帮助,想要通过人间和仙界的阻隔,是多么的不容易。也许这一次的来到人间,已耗尽了他不知多少年的道行修为。可是即算如此,她,不想再为他而改变她的心意。

这是她的坚持。她却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能够为此,而坚持多久。

也许一时半刻。也许一生一世。谁知道呢?

她想,她也许是能够坚持一辈子的吧!

但当然最好的结果是他就此放弃这种无望的坚持,重新还给她一个永远的平静。

就好象这十年来她在琼华岛上平静幸福的生活。多么的幸福。多么的美好。

她低低地叹。试图让自己的心神重新陷入原本的那种平静快乐之中。却只觉得此时此刻,她的心境是如此地烦乱难耐。竟再不能够平静。竟再不能够平静下来!元丰,元丰。他真是她命里的克星!她恨恨地想。

空室一片静寂。时光在无言的尴尬当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沉默。还是沉默。只是沉默。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元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天空,道:“天黑了。”

天色渐渐沉暗。天色将黑。时光由朝到夕。云若水这才惊觉,她竟已和元丰在大厅中面面相对,无言沉默了整整一天。

“是。天黑了。”她站起身来,只觉得心乱如麻。“我想要回去休息了。我想,你也应该,离去了吧?”

她问着他。却不看他的面容。她看不见他的面容神情,只听得见他那苦涩无奈的声音。

“是。我也应该回去了。若水。再见。”

他向她道别。说着再见的话。她却不肯回答。更不肯也用同样的话语来回答他,所谓再见。再见,再见。愿永不再见。

她转身走了出去。快步地走向自己在海边的居处,静心小筑。她走得是那样地快,那样地急,以至于全然将他这个目前来说还是琼华岛客人的访客,都抛了下来不管不问。

身后却蓦然又传来了元丰那高声的呼唤:“若水!不管你想要逃避我到几时,拒绝我到几时!我元丰都决然不会放弃你的!我……等着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他长声地呼,急切地唤。“我们会是邻居。即使你一时半会儿不肯理会我也好。我们都会是邻居!我会一直跟着你,想念着你。哪怕你十年不理我也好,百年不理我也好,千年不理我也好!我都会一直爱着你,恋着你。我会永远就这样努力下去,直到你终于重新被我的感情打动的那一天!……”

混乱而急切的话语一句句地传入了云若水的脑海当中,令她心烦意乱。她掩面飞奔,逃一样地飞出了这一片地域,远远地将元丰的话语都抛在了脑后。心里头,那一句句深情刻骨的话语,却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响盘旋,任她日日夜夜,竟再也无法摆脱。

**********************

入夜。

又是一个明月夜。月明星稀,天上的星光是如此美丽。

云若水倚坐在静心小筑的栏杆上,仰首看着外面的天空。

星辰光转。时光千年万年。

有什么感情是一生一世不可改变的呢?有什么事情是千年万年都无法忘记的呢?

陆潮生也曾和顾飞寒情深似海。可是到得最后,陆潮生转世轮回,她却竟然另喜欢上了别的男子。而顾飞寒转世成为任南颉,他此刻所喜欢的人儿,又不知道会是哪一个呢。他们,各自相忘。

便连她自己,此刻对于元丰这个人,也正在拼命地百计千方,想要忘记了呢!

她明明已经快要做到了。十年来海岛隐居,她明明已经快要做到,将元丰完全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啊!为什么此时此刻,却就在她快要忘却,偏还不曾真正地完全忘却时,他竟找上门来?

元丰。元丰。

爱也难。恨也难。记也难。忘也难!

茫茫天下,滚滚红尘,瑶池仙界,天上人间!何处可以避开他?何处……可以避开她自己的心!

她长叹。一时间柔肠百结。只觉得天大地大,竟是避无可避。

避得开他的人,避不开她的心!避不开他的人,也避不开她的心啊!天上人间,何处堪回避?天上人间,何处堪回避!!

虚空中星辰光转。月亮的光华忽然隐隐间有些黯淡了下去。云若水没有注意到。

星辰的光华却渐渐地明亮了起来。随着月光的黯淡,那星光渐渐地明亮了起来,星辰的辉光转瞬间照耀遍了大地。

“咦?”

云若水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天上的异常。她诧异地遥望长天,很快就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

“星辰……秘阵!”

轻轻地吐出外界情况异常的根源,云若水一时间忽又愣住了。“怎么可能?这星辰秘阵……整个仙界中,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懂得它吗?何况星辰秘石也一直都在我的手里。天上地下,应该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指挥得动它啊……”

可是星辰秘阵已动。出乎她意料之外地,星辰秘阵忽然而然,就这么自发地动了。星辰光转,云若水呆呆地站在当地看着它。一瞬间只觉得整个身躯飘飘荡荡,已没入了遍布天下的星光中间。

继当年首次深入星辰秘阵之后,她终于再一次地,以全副身心,深入到了那一座奇幻冠于整个仙界的星辰奇阵。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她是主动进入,而这一次,她却竟是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其中。

“这里是哪里?”

她站在星辰秘阵当中,翘首遥望天宇。宇宙中星辰时起时灭,空间时间变幻。

“这里是浩瀚星空,是连接神界和其他各个界域的通道。是我接引你来此的。”一个声音自虚空中悠悠地回答。那声音隐约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你是谁?为何要强行带我进入这里?”云若水仰首询问。

那人声呵呵地笑了。

“我带你进入这里,也是奉命而为。至于我是谁吗?云仙子,其实,你我之间早就已经互相见过了的。”

那人随着话声在虚空中渐渐现出身形来。正现身于云若水的前方不远处。红衣如火,容貌分明。云若水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竟会在这里又见到了这个人!

“凤天英!”她惊叫,“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没有死吗?”

“我怎么会死?”

凤天英看着云若水微微一笑。“是否你当初没有看到我从星辰秘阵中出去,就误以为我已死在了这阵中?告诉你根本没有这种事情。我当初深陷阵中,却当然没有死去,而是通过这星辰秘阵的传送功能,达到了我最初的目的,进入了仙界中人人向往,却亘古都没有几人能够达成的目标,上古神界!我已经进入神界,成为神界的神人啦!”

他骄傲地笑着,愉快地看着云若水。

“神界比仙界可要好得多哦!比起你现在所处身的这个人间,当然更不知要好上多少万倍了。云仙子,你现在见我境遇如此,是否,会得心生羡慕?”

“羡慕?”

云若水愣了一愣,哑然失笑。

“我又有什么好羡慕的?神界再好,未必是我心之所愿。我之所愿所求,不过是寂寂山林、寞寞海岛,一生平静隐居罢了。现在我所生活的日子,就已经很令我满意了。那所谓的上古神界就算再好,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她说,心下里却忽然又想起了今天再次重逢的那个红衣的男子。元丰。元丰说他已抛下了仙界的一切,追随她也来到了人间。并且,他已在琼华岛南边二、三十里开外的珊瑚岛上,定居下来。他说要和她做邻居。他说他永世都不会放弃对她的感情。他说他若是不能重获她的感情,也宁愿一生一世都和她作为邻居,长相陪伴。他说……

他说了那许多许多。那所有的一切言语都令她的心混乱如麻。时间已过去了多久呢?看天上的星月颜色,却不过仅仅几个时辰而已。他和她方才的相处,也不过仅仅是白天的几个时辰而已。几个时辰!那往昔十年间的隐居平静,却竟然抵不过她和他相处的那短短几个时辰啊!她的心,其实,只不过是她不愿承认而已,事实上却早已失守。

心已失守。这隐居于海岛的所谓平静生活,又怎么还可能继续下去?

“平静……隐居……”

她怔怔地喃喃低语。心里头为了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而一下子越发地烦乱不堪。不远处星辰光华中,一直在凝眸注意着她神情变化的凤天英却一下子嘎嘎大笑起来。

“你在犹豫。”他大笑。“你的心已乱。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现在所隐居的这个红尘人间,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你又为何还要继续留连不去呢?不如跟我去了罢!我来接引你去那虚空中的神界。那是天上地下,所有的修道者梦寐已求的终点啊!而今,你却可以和我一样轻易地到达那里了。你难道不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为此而兴奋踊跃吗?”

云若水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有一点确实不错。”她颓然说道。“我心已乱。”

她仰望着遥天中的星辰光华,忽然间默然静立。那星辰的光芒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一年多以前她在那神秘的荒谷中,第一次领悟到这星辰秘阵的奥秘,参悟到天地星辰的至理时,曾经以为,那,便是星辰秘阵的全部了。可是如今再次重陷于星辰秘阵当中,突如其来,不知所之,她才蓦然发觉,原来,她对于这天地星辰间的奥秘至理,先前也不过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天地无涯。星辰无际。这寰宇星辰的奥秘至理,谁又真能够完全参悟得透呢?

也许,只有那凤天英口中,所谓上古神界的神人们,才真正会有那种见识吧!

又或许,即便是他们,也未必就一定能够真正地得知一切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句古老的话,其实,说得是十分有道理的。

云若水轻轻一叹,低下了头来。

无论如何,她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现在,她可以断言,那所谓的星辰秘阵,虽是建立于仙界当中,却定然不是仙界的仙人所能够建成的,而很有可能,是那所谓的神界中人,早在不知多少亿万年前,以至高至大的神通所建。

“可是你又为何一定要前来接引我去神界呢?既然你已经成为了神界的神人。”她忽然开口发问。这是她此刻所唯一,为之疑惑不解的问题了。

既然凤天英那时候能够通过星辰秘阵进入神界,这是他的缘份。也许,那所谓的星辰秘阵的功用,本来就是为了接引仙界的仙人进入神界。凤天英能够进入神界自是他的缘份,而她云若水不能够进入,也不过是她的无缘罢了。可是,他却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说要接引她也进入那个所谓的神界?

她不以为她和他之间有什么交情,可以令他在进入神界之后还想着她,竟不惜大费周章地前来接引她。

——换成元丰的话倒还差不多。

元丰,元丰。一想起来元丰这个名字,她又忍不住苦笑起来。笑自己的片刻不能或忘,笑自己的心思终究还是为他而乱。

前生后世,情孽纠缠。也许,这一份和他之间的情孽,真的也需要转世轮回之后,才能够真正彻底地摆脱开来。

谁知道呢?

她心头叹息频乃。面上,却尽量地不显现出什么表情。只将淡淡的眸光,望着对面的那个同样一袭红衣的男子,凤天英。

凤天英在愣神。她这一凝神注意,就发现凤天英不知道为何,在莫名其妙地发愣。那神情,就好似她刚才的话,说中了他什么隐秘似的。

难道他的所谓前来接引她进入神界的事情,果然还另有别情?

云若水一愣,一下子忍不住对这件事情忽然感兴趣起来了。

却看见凤天英一愣神之后,面容已很快地恢复了正常。奇异地注视着云若水,他缓缓地向她开口说道:“我之所以会一定要前来接引于你,那当然也是有着我的原因的。”

他笑。

“你可知道,神界里也是有尊卑的?先去者、道法神通高明者,自然就位处于上。而象我们这些后来者、法力低微者,自然也就位处于下,不得不听命于人。这也是世间的常理。象我自从去到神界后,就一直听命于一位神界里地位极为尊崇、名气也非常之大的女神。而今天我之所以会前来接引于你,其实,也正是听从那位女神的命令行事,如此而已。”

“什么女神?”

云若水一愣。她想不到会从凤天英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更想不到,神界里会有什么女神,知道她的名字,并且想要接引她进入神界。

提及女神,凤天英的面容倒是一时为之肃然。

“这位女神的尊号,名唤无妄。大家都尊称她无妄天女。”凤天英说着,看着云若水的表情忽然间显得有些古怪。“也许,你以前也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吧!毕竟很久很久以前,她和陆潮生、陆思湄姊妹有着特殊的关系……”

——很久很久以前,和陆潮生、陆思湄姊妹有着特殊的关系?

——无妄天女!

云若水呆了一下,失声惊呼:“是她?”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位女神是谁,也一下子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想要接引她进入神界了。无妄天女,不是别人,正是昔年的玉帝修琦之妻,陆潮生和陆思湄姊妹的祖母大人!

原来……是她前生的祖母,想要见她了啊……

可她却并不是陆潮生。她是云若水,并不是陆潮生呵!

陆潮生……陆思湄……

心思如电而转。云若水忽问:“仙界的陆思湄呢?她是否也同样被你接引入那个所谓的神界中去了?”

凤天英点了点头,道:“是。”

是。果然正是如此。元丰口中忽然莫名其妙失踪了的陆思湄,果然也是被无妄天女所接引,去了神界。她去到了神界,和无妄天女祖孙相聚了啊!这样子……她也可以为思湄而放下心事了。

可是她呢?思湄已经去了神界,她云若水,又要不要去到神界呢?

前生往事,渺渺茫茫。她不记得前生里陆潮生的所有一切,可是,她却知道,若是她真的前去神界的话,那么元丰,便再也没有可能,追寻到她了。

神人相隔。若她真的去了,她和元丰,就再无交集相见的可能性。

她那想要永远不再和元丰相见的念头,她那想要永远平静隐居,不再受感情困扰的想法,只要她今天一旦决定去了神界,就一定能够实现!

心儿忽然怦怦地跳动了起来。云若水的心思,一下子变得急切无比。

她不稀罕什么飞升神界。她不稀罕去做什么神人。她只想要平平静静地隐居生活。可是她,却竟是如此急迫渴望地,想要避开那个男子!

心已乱。所以想要避开。天上人间,不想再见你。只为这天上地下,也惟有你一人,可以令我的心动心乱。

去不去?去不去??

云若水霍然抬头,仰望遥天深处。透过了重重的星辰光华,透过了虚空无尽的天地之力,她看见此刻她所居住的静心小筑的外面,正笼罩着层层迷雾。而烟笼雾约,隔海相望,不远处二、三十里外的一处小小珊瑚礁上,有一个红衣的男子,正负手遥望,情深俨然。

“元丰。元丰……”

低低地呻吟一声,一瞬间云若水只觉得心痛欲裂。

百转柔肠,情深无计。天上人间,神界仙界。去么去?去么去??

徘徊彷徨。忽然间云若水整个人都怔愣在了当地。耳畔凤天英的催促劝说还声声入耳,视线尽头里那个红衣情深的男子,一直向琼华岛方向望过来的视线,一瞬间竟似乎看见了远隔重雾的她一般,一双清愁黯忧的眸子,隔空和她对上!

往事依依,旧情缱绻,那所有过往多少年间的情深爱恋呵!一刹时都在这隔海相望的对视间,穿透了所有的时间、空间,翻滚着直涌上她的心头来。徘徊彷徨,犹豫踌躇,一时间云若水呆立当地,竟再不知该如何决断。

天上人间,相思无计。爱也无计、忘也无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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