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颇费了一番周章。
不过,认真说起来,其实倒也并不算是费了太多的事情。
只因云若水的身上,还带有当初从瑶池出来时,所随身携带的一些仙丹。那些瑶池仙丹,用来起死回生或者还未必能够,用来解开蜀中唐门那区区的凡间之毒,却也差不多足够了。
当下云若水将瑶池仙丹取出。梅若涵和两个碧琳观的女弟子也一起前来帮忙,四人八手,一番忙乱,总算喂给所有中毒未死的碧琳观女弟子们吃下了丹药。又过了不大一会儿功夫,女弟子们都悠悠醒来。
梅若涵望着云若水的眼神,一时复杂万千。
半晌,她叹道:“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云若水淡淡地笑了笑。
“没什么。”她说。语气却万分的萧索。
醒过来的碧琳观女弟子们都一一前来拜谢。有几个以往和云若水认识熟悉的,还拉着云若水的手和她说话,神态间显得极其亲密,似乎高兴之极。云若水都淡淡地笑着,一一和她们寒暄。心下里却不禁再一次地想起当初碧琳观学艺的往事,如今已成过眼云烟。一时间心头的苍茫之感,越发更盛。
“把这些蜀中唐门中人的尸体,也都安葬了吧!”她一时又想起了当年的同门师姊顾盈盈。低头望了望地下唐灿的尸体,她向梅若涵说道。
梅若涵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众多女弟子们。
女弟子们都应了一声,去路边挖了几个大坑,分别将蜀中唐门那些人的尸体,以及碧琳观已经战死无法再救活过来的那些女弟子们的尸体,都埋葬下去。
黄土埋骨。人死之后,所处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一垅黄土而已。
云若水望着路边新堆起的那一个个土馒头,心中无限惆怅。
回过头来,梅若涵向她告别。
“我们要走了。”她说,“你此刻是要往哪里去呢?你……以后还会回我们碧琳观来吗?”
她望着云若水。她的问话和眼神里都含着一丝希翼。或许,她心底一直也都在祈求着云若水的原谅,原谅她当年的所做所为。虽然她自己就在不久之前,还亲口告诉云若水说,倘若时光能够重来,一切她所可能会做出的决定,仍然跟当初一样。
云若水回头遥望。溯着湘水而上,是碧琳观的方向。那不是她所自幼生长的碧琳观,原来的碧琳观早已在昔日的变故中被废弃了。如今的碧琳观,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那里,也不是她的家乡。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怕是以后没有那个机会,再去您的碧琳观看望您了。”
她屈身轻轻一礼。“祝您一切安好。”
祝您一切安好。恩恩怨怨,事过成忘。父亲他已经去了。父亲他离去之后,她才知道心底的感觉,原来竟还是有着后悔的!如今面对着这位旧日的师父,纵使旧日的情份早已不在,然而,毕竟还有着那一份恩情仍存。
对方毕竟曾做过她多年的恩师啊!
梅若涵看着云若水叹了口气,端然承受了云若水的这屈身一礼。正如很久以前的那个时候,她曾端然受了云若水诀别的那三拜一样。
然后这一声叹息过后,她便再不回头,带着她碧琳观门下还残存的所有女弟子们,赶着那辆马车,准备离开了。
云若水忽然呆了一呆。
这才发现她刚才竟然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谭慕菁和凤天翔!他们两个人还正坐在那辆马车上啊!她怎么居然把他们两个人给忘记了?
心头一时暗凛。她没有想到,即使事隔多年,碧琳观主对她心理上的影响,竟然也还是这么大!大到她心神激荡之下,居然连本来最为在意的慕菁姊姊,都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奇怪!就算她忘记了慕菁姊姊,慕菁姊姊也不应该忘记了她们啊?刚才她杀死了所有唐门中人之后,慕菁姊姊为何还不下来和她们说话?至少也应该和她们打个招呼啊。
云若水心底皱眉奇怪着。看着前面山道上碧琳观女弟子们赶着马车离去的身影,张口就打算先拦住她们再说。
可是“噫”地一声惊呼,那本来坐在马车前方,驾驶着马车的候采薇却不等她出声开口呼唤,就已先将马车给停下来了。
“师父!”
候采薇停下马车自然不是因为知道了云若水的心意,而是为了别的原因。
然而候采薇那高声禀告的声音,却还是被后面不远处的云若水给听得一清二楚。
“师父!不对劲!我驾驶着马车,怎么感觉这马车里好象没有人似的?”
马车里面怎么可能会没有人?
云若水的心头蓦然一惊。一时间再也顾不得多想什么,飞身上前,疾如电闪,直扑入马车的车厢之内!
“刷”地一声,车帘被她急扑而入的身形给甩到了一边去,发出了清脆的爆响之声。
车厢外面的梅若涵和候采薇只感觉眼前一花。云若水的身形已经闪入了车厢之内。
然后雪袂缓缓垂落。云若水整个人已呆愣在车厢内,仿佛变成了石像。
车厢内空荡荡的。除了刚刚飞掠入内的云若水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一只鸟也没有。没有谭慕菁,没有凤天翔。车厢内甚至都不曾留存有他们离去时的丝毫踪迹。
“云师姊?”
侯采薇的声音惊疑地从马车的入口处响了起来。云若水呆愣了半晌,缓缓回过头来。
“这马车中的人呢?”
她问。这句话却不知究竟问的是侯采薇,还是她自己。
侯采薇和梅若涵对望一眼。梅若涵摇了摇头。“刚才我们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们大家都没有进过这马车。也没有看见这马车里有什么人自己走出来。这里除了我们碧琳观的人,也没有其他外人曾经接近过。”
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那这马车中的两个人呢?他们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云若水心头一刹时焦急得直欲发狂。
凤天翔还受着重伤!重伤之下又现出了原形的他,根本就无力自己动弹。而谭慕菁虽然情形稍好一些,但为了稳定凤天翔的伤势,也是丝毫都没有余力做出什么举动来的!不然,他们不会让自己被区区一个蜀中唐门给欺负到如此地步。
可是这样两个根本就毫无行动能力的人,现在却忽然从马车中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否意味着有什么道行精深、功力高绝的人物,突然从旁边横插一手,带走了他们?
而那个带走他们的人又会是敌是友?是瑶池来人,凤凰一族,修道界的修道之士,还是……仙界的所谓仙人?
云若水的眉头紧蹙,一下子神情大变。
不要是仙界的仙人!天,无论是什么人都好,千万不要是仙界的所谓仙人!
她的心头急速地思索着,面上的神色,一时间瞬息变幻。旁边马车入口处站立着的梅若涵和侯采薇两人,看着她瞬息变幻的表情,不觉都是一呆。
“若水?”
梅若涵皱眉询问,“你知道马车中的那位瑶池仙子去哪里了吗?”
云若水呆愣了半晌,方始定了定心神,勉强冲面前的两人一笑。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都是道法修为极其高深的仙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或许是他们适才看见情形不对,自行回避,回到天上去了吧!”
“是吗?”
梅若涵疑惑地重复着,一双锐利的目光直盯着云若水看。听她那重复反问的语气,梅若涵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云若水的话。
侯采薇却天真地立刻相信了。“是呀是呀!那马车中坐的既然是瑶池仙子,定然是法力神通极为高明的。我就说她怎么可能会被唐门的那些人给困住了,果然一见唐门的人又追赶过来,她就立刻自行回天上去了呀!”
她盈盈地笑着,浑然没有去想,谭慕菁如果真的是如她所说的那样行为的话,把蜀中唐门这样危险的一群对手抛给她们碧琳观,是否太不够道义了。
梅若涵叹了口气。
她自然不会象侯采薇那样轻信。然而眼前所显示出来的一切,她却也并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可以解释。说是瑶池仙子出意外了吗?可是在她的眼皮底下被人悄无声息地劫走,那对方的实力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她,并不是那样敌人的对手啊!
“我去找找她们。”
云若水想了一想,出声道。“至于你们还是回碧琳观去吧!仙人们之间的恩怨,普通人恐怕是不适合插手的。师父……你,也别太坚守着你昔年对本派祖师所发下的誓言了吧……”
有一件事情,她先前没有想过。现在仔细思来,却忽然不免又有一些疑惑。
飞星仙子是当代瑶池的西王母。这样的身份地位,她却又为何居然会在一万三千年前,下界成立了普通的修道门派飞仙宗?而飞仙宗昔年的那位女弟子水散花,又为何竟然会叛门出教,不再修道求仙,而宁可蹉跎于红尘人世,组建了那么一个普通的武林门派碧琳观?且,还传下那么一条门规,让后世的碧琳观掌门都必须对着历代祖师的牌位发誓,哪怕牺牲了整个碧琳观的存在,也要以瑶池的命令为第一优先?
既然叛门出教,就不该再如此重视原来的门派。更何况仅仅是和原来的门派有所渊源的瑶池。
那,不合情理。
只是合不合情理,现在这种情况下却都由不得她细加思索了。如今最为重要的事情,还是找出谭慕菁和凤天翔两人的下落,确认他们的生死安全!
她咬了咬嘴唇,再顾不得和梅若涵等人多说什么。身形如电一般疾,化为一道雪亮的白光,在一瞬间穿出了马车,飞上了高空!
高空下望,四野寂寂。放眼极目,她看得见周围方圆近千里的范围。这周围方圆近千里范围的地面上,却全都没有丝毫的异常。
没有谭慕菁。没有凤天翔。没有他两人忽然遭遇意外时所留下的挣扎痕迹。空荡荡的四野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碧琳观的众多女弟子们还环绕着那辆马车,站在山道上。依稀仿佛,似乎梅若涵正在对着众多女弟子们说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女弟子们仿佛都齐齐叹一口气,扔下了马车,在梅若涵的带领下,垂头丧气地回碧琳观去了。
师父……终于放弃了参与此事,回碧琳观去了吗?
云若水又怔怔地望了梅若涵的背影几眼。在心底轻轻地叹一口气,她回过头来,咬牙想了一想,倏地一跺脚,抬手拔下了发间的一支银钗,挥手抛在了脚下的云团上。然后身形展开,驾驭着脚下的仙云,似电一般地疾,直望那银钗钗尖所指的方向,追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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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辽阔,云海苍茫。
云若水以银钗指路,听凭老天的指示,在无尽的天宇间寻找着谭慕菁和凤天翔两人的踪迹。
她以为她这一番盲目的寻找,定然很难找到谭慕菁、凤天翔两人的下落。
毕竟,当时在那马车上,甚至连丝毫的踪迹都不曾留下。云若水根本就无法确定谭慕菁和凤天翔两人是怎么从那马车中失踪的。如果他们真的是被人给强行劫走的话,那么,那个带走他们两人的人物,居然可以在离云若水那么近的地方带走两个人,而还令云若水丝毫都不曾发觉到此事,这人的道法修为实在太可怕了!
云若水想着,眉头不觉紧紧地蹙了起来。
她没有把握是这样一个人物的对手。
即使此刻她的映日雪霜剑灵活在手。可是,对上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她实在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以是这个人的对手。
雪衣在长天之上疾驰飞舞。脚下的仙云早已在心底的暗惊中换成了映日雪霜剑。由映日雪霜剑绕身相护,一旦遇见危险的话,发动起来也会比较容易一些吧!
飞剑纵横长天。心神陷溺于对未来可能面对的强敌的想象中,她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剑光迅速,已在这短短的转瞬之间,疾驰出了千里开外。此刻,她已不再处身于湘水的上空,而是来到了东海的海岸,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江入海口的位置。
隆隆的惊天轰鸣声从脚下的江面上袭卷而来,惊破了云若水的迷思。
她低头。看见脚下的江水波涛汹涌,竟是潮头翻滚,钱塘涨潮时。
钱塘江。
原来她竟在转瞬之间,已来到了东海的海岸,钱塘江入海口处。惊见钱塘潮。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潮儿向潮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云若水停驻在江潮的上空,看着钱塘潮那惊天的气势,心头一时间不觉大为震撼。
如此汹涌澎湃的潮水!如此惊天的气势!
这就是钱塘潮!
竟比起她在很久以前,和顾飞寒一起在湘水上游诛杀蛟龙时,那蛟龙所带起的滔天大水,都还要更加气势壮阔!
——蛟龙?
云若水的心头猛地一震!想起了蛟龙发水的情形,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色,顿时明白到了她心头此刻突然升起的不安感觉,究竟是为何而来了。
此刻斜日已西,正是晚饭时分、酉时三刻。却不是钱塘江所应该涨潮的时间!
钱塘江涨潮时刻,应该是在每天的中午、夜半时分。俗称子午潮。
本不该钱塘江涨潮的此刻,为什么,这潮水竟突然汹涌奔腾如斯?
云若水的身形停驻在半空中。脚下驾驭着映日雪霜剑,她低头向那钱塘江汹涌澎湃的潮水中细细察看。
其实,此时此刻,她原不应该如此多事的。毕竟,她此刻原本所应该做的事情,是尽快寻找到谭慕菁和凤天翔两人的下落。
只是,在看到那江上滔天潮水的一瞬间,云若水心头不知为何,竟忽然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明悟。就仿佛那身下翻滚的潮水当中,就隐藏着谭慕菁两人去向的答案一般!竟教她不由自主地,就停顿下了身形,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脚下那一片潮水之中!
潮水仍在翻滚不休。汹涌澎湃的潮水,翻涌出了高达天半的浪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之声。这潮声和着浪花,高亢得竟仿佛一下子就要飞溅到云若水的身上!
云若水皱了皱眉头。脚下的水雾实在太大了,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将剑光又降低了一些,几乎陷身于潮头浪花水雾的包围之中。身周的雪衣飞舞飘扬,她在湿润的水汽中低头下看。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吼声从潮水中轰然传来。一道雪亮的白影伴随着那声巨吼一起出现在水面。
潮水翻涌。潮头上,那道雪亮的白影,体形是如此粗长。
“又是一条蛟龙?”
云若水惊呼。
但随即她便立刻知道自己看错了。那白影虽然乍看起来,和当初她与顾飞寒一起诛杀的那一条蛟龙有些相似,但仔细看去,却发现两者并不一样。
最最不一样的就是双方的外形体态。
那次在湘水上游,他们所诛杀的乃是一条标准的蛟龙,有角有爪。而这次潮水中翻滚着现身长吟的,仔细望去,无角无爪,却分明乃是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
“好大的白色蟒蛇!”
云若水愣了一下,忍不住喃喃自语。“奇怪。我怎么觉得好象有哪里,不太对劲似的?”
到底心中这一种不对劲的奇怪感觉是为何而来呢?云若水皱眉思索。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哗啦”一声水响。脚下的钱塘江潮水滚滚,仿佛开了锅的滚水一样四溅散开。那条白色的大蟒蛇在飞扬四溅的潮水中猛然现出了全部的身形。鳞片上银光闪闪,一对灯笼一样巨大的大眼睛,仿佛红宝石一样璀璨生光。好美丽的一条巨大银蟒!好奇怪的……一双盯着她猛看的眼神……
云若水心头倏然一惊!那一条巨大银蟒的眼睛,自方才出水的那一个瞬间起,竟一直都闪闪发光地紧盯着她看!天,这大蛇一直瞪着她看干什么?不会以为她是它的敌人吧?
云若水的身形不自觉地驾驭着剑光,往上方退缩了一小下。
却听得脚下一个清脆的声音乍然间带着万分的惊喜响了起来。“云妹妹!”
又是“哗啦”一声巨响,水花四溅。雾气缭绕中那条巨大的银蟒身形骤然飞旋起来,盘绕变幻。那白影越绕越快,越来越急,晃眼间已看不清那银蟒的身影。忽然“刷”地一下,飞旋的白影急停下来,光影中已再不见适才的那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
只有一个白衣素服的女子,向着云若水盈盈地笑。那笑容是那样的熟悉又美丽。
碧天风流——若水传_碧天风流——若水传全文免费阅读_第十六章惊她人何处,潮涨浪飞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