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时光依然平静。
平静得云若水几乎都快要忘记了,前些日子所曾发生过的那些血腥。
江湖,在记忆里或已是如此遥远的一个名词。
“我为咱们孩儿所做的小衣服都做好了呢!你看。”做完了最后一笔针线,她拿起精心缝纫的小衣服,笑吟吟地望着元丰看。
这时候的她,自然也早已将那天偶遇的那个白衣女子,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的孩儿,将来到底要叫什么名字呢?”
她依偎在元丰的怀里,幸福地说。
“唉。不知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没有办法取名字呢。”
或者,不管男孩女孩,先起好几个名字备用?
“先起个小名吧。不管男孩女孩,他的小名,就叫做乐乐,可好?”元丰抱着她,笑,“唯愿他一生的日子里,都是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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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欢乐如此短暂,意外却总是在人们不经意之间,悄然来临。
那时候正是傍晚。又是炊烟升起,行人归家的时间,斜日已坠,红霞漫天。元丰和云若水刚刚吃过晚饭,收拾好了针线活,携手坐在窗前。看窗外碧柳拂风,花枝摇曳。
窗外是一处小院落。小小的院落不大,隔窗望出去,穿过碧柳花枝,就是院墙了。高高的院墙遮住了墙外行人的视线,只留下偶尔的脚步声,听入院中人的耳朵里。
这时候却不知为何,墙外行人的脚步声,蓦然匆促了起来。
有人低声惊呼。“啊!”那声音短促喑哑,若不经意,几乎就会错过。
云若水和元丰对望一眼,表情蓦然都凝重起来。
他们毕竟不曾错过。
“不对劲!”云若水低声道,“只怕墙外又有什么变故。——不会又是什么江湖人寻了来吧?”
她的手悄悄抚上小腹,神情,不自觉地有些担心。
若没有腹中这个孩儿,她自然是什么都不担心的。但现在,风吹草动,她都惊心。
一只手轻轻伸过来,无言地握紧了她的手,和她一起,按在她的小腹上。
“别担心。无论什么样的情况,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元丰沉声说道。云若水只觉得他的话里这时候充满了沉着冷静,教她一听之下,立刻心安。
她微笑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墙外青影闪烁。刷刷刷,已有无数道青影,穿墙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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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铁剑盟翔龙堂堂主陈青,见过封娘子。”
穿墙而来的青色人影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一地,紧紧地包围了云若水和元丰所居住的房间。一个为首的青衣人从中踏步而出,微笑着向窗口的云若水一拱手。
云若水蹙眉。他喊她封娘子。“封”这个姓氏,是他们在此地隐居所借用。而眼前人这么称呼于她,显而易见,也是为了那晚上所争夺的那个所谓的仙丹藏宝图而来了。
真糟糕。那天放跑的那个黑衣蒙面人李德胜,没有派上用处吗?
“不敢当。请问陈堂主带着这么多人,前来我们夫妻这小小的居处,有何事宜?”
她的容色有些不好看起来。任谁被这么无缘无故的给牵扯到一堆麻烦事里,心情都不会愉快的。
“封娘子是个明白人。”这青衣人陈青倒是明快爽朗,一开口就把话题给挑明了说。“在下率人来此,乃是为了那氤霞仙丹的藏宝图而来。听说这藏宝图在封娘子手里?”
他上下打量着云若水。
不知道是否云若水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小腹上的时间要比较多。可那目光却明显并不带什么淫亵之意,倒好象在看着什么奇珍异宝一样。这目光真令她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头,不去想陈青那奇怪的目光。
“有些事陈堂主只怕弄错了。这氤霞仙丹的藏宝图并不在我的手上。”她想尽力避免冲突。“陈堂主既然找到了在下夫妻,想必也是听说了几天前的那场争夺战吧?只是,那一场争夺战的最后获益者乃是一位名唤李德胜的黑衣蒙面人,这氤霞仙丹的藏宝图,好象也在他的手里吧!”
她极力轻描淡写。“至于在下夫妻,只是一对普通人而已,可不敢牵扯入你们江湖英雄的恩怨纠缠。”
她关上窗户,也,遮住了陈青和其他青衣人众的不良视线。
“陈堂主是江湖大人物,何不赶快去追寻那李德胜去。在这里和我们这一对普通夫妻纠缠不清,算个什么事呢?得不到藏宝图不说,没的让人笑话。”
窗户,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看不见窗外的青衣人众,可不等于他们就真的离开不见了。
窗内,云若水和元丰四目相对。良久,云若水叹了口气。
“我们好象……避不开这一场麻烦了呢。”
“避不开,就不避也罢。”元丰温柔地搂着她,“我元丰,又几时曾经怕过事来?”
他笑,“如不是你身怀六甲的缘故,我早就跳出去,先把他们都给处理掉了!”
如不是她身怀六甲的缘故,他们也许仍在天涯漂泊,纵情于山山水水,又怎会惹来这一场麻烦?
可是,如不是她身怀六甲的缘故,他,或者也早已伸手,加入这一场仙丹藏宝图的争夺战当中,并,夺得宝物归了吧。
谁知道名利权欲,到底在人心中占有几多分量呢。
云若水埋首,将头颅深埋在元丰的怀抱里,不去想那所有,未曾发生过的事情。
许久,许久。她忽然从元丰的怀里抬起头来,一用力,推开了元丰。
“去把那些讨厌的家伙都赶走了吧!然后,我们再乔装打扮,迁居别处。”她咬唇,“虽然我现在的身子不适合颠沛流离,不过看情形,不走也不成了。”
他们还是,对世情人心,估计得太美好了一些。
“嗖嗖嗖!”
火箭射入窗户来。不走也是不成的了,这杂货铺,转眼之间,已将化作一片火海。
云若水迅速地将细软什物收拾起来。最重要的,当然是她亲手为腹中孩儿所做的那些小衣服。而一旁,元丰眉头一皱,已然跳了出去。
他跳了出去,正面对院中的那众多青衣人。
“何必逼人太甚?”
元丰负手,冷冷地看着那一群神情倨傲的青衣人。
“内子适才已经说了,那什么氤霞仙丹的藏宝图,乃是在那个李德胜的手里。你们不去追他,却反来我们家里罗嗦,竟然还敢放火烧房,也未免太无法无天了吧?”
“无法无天?江湖人有哪个不是无法无天?”陈青微微一哂。“我们不但要放火烧房,还打算要杀人剖尸呢!”
他笑,“你们以为把东西推在李德胜的身上,就不会牵连到你们了吗?还真是想得天真啊!唔,虽然说,你们也可能真的只是受那李德胜的陷害,本身确实无辜。可是无辜不无辜又能如何呢?你们既然已被牵连进这件事当中,想要脱身逃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元丰目光一凝。
“杀人剖尸?”
他只听见了这一句。那陈青所说的一大串话里,他就只听见了这一句。
“不错。杀人剖尸。”
陈青重复了一遍。他将目光转望向刚刚收拾好了东西,从满是火光的房间中出来的云若水身上,似有遗憾地,深深一叹。
“可惜了你娘子的这一份美貌。唉!那李德胜心地忒也狠毒了些,明知道自己逃不过,把氤霞仙丹的藏宝图偷偷藏匿起来也就算了,他怎么就那么忍心,竟将仙丹藏宝图的蜡丸硬喂在你娘子的肚子里呢?”
他笑,“蜡丸喂入肚子里,谁能料想得到?真是一个极好的藏匿办法呀!本盟盟主有令,不管如何都要取得仙丹。说不得,本堂主虽然一向怜香惜玉,今番也只好狠下心来,做一场辣手摧花的事情了。”
这一番长篇大论的话说下来,一时元丰和云若水面色都是齐变!
“该死!”
云若水嗔然变色,“想不到这个李德胜,竟敢如此信口雌黄!早知道如此,那天真不该放他一条性命!”
她那天不是不曾动过杀心的。只是,一来怕万一杀了那李德胜的话,这氤霞仙丹的藏宝图就真个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时候所牵扯的麻烦,可就真是避也避不开了。而无论是藏宝图还是麻烦,她都并不感兴趣。二来,也是想为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儿,积福行善的缘故。
却再不想好心没得好报,这一桩麻烦事,到底还是牵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元丰看了她一眼。伸手轻握了握她,道:“人心如此,这也难怪。”
他笑,“我们如今不愿惹事。可是,事情既然已经惹到了我们的头上,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李德胜既然如此信口雌黄,散布流言,如今这流言想必已遍布江湖,他们就算再想辟谣,也是来不及的了。既然如此,倒不如迎头而上,坦然面对!
元丰轻啸一声,目光中杀机隐现。
这一声轻啸乍起,对面的陈青脸色顿变。
他听信了李德胜的信口雌黄,只道这封娘子不过一个普通女子,所以才会被李德胜强行喂下仙丹藏宝图的蜡丸,以作保存。是以虽然率人前来,心下里其实却一直轻视此事。却不料听得元丰一声轻啸,竟显是武功卓绝!
当此时陈青心头疑惑大起。元丰既是武功高强,那李德胜重伤之下,有何能力强喂封娘子吃下那枚蜡丸?这件事……难道真是他上了那李德胜的恶当?
只是此时此刻,他虽然顿起疑心,却,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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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剑影,火海尸堆。
当陈青和他所有属下的青衣人们,都将尸体留在了元丰和元若水所居住的,这座小小庭院里时,时间,正当四更时分,夜色最沉。
元丰凝目,望着身下的这无数尸体。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杀过人了。却不想再开杀戒,竟是在他刚刚拥有娇妻爱儿,想要从此发愿向善,再也不造杀孽的时候。
天意造化,弄人竟是如斯?
天意造化,弄人竟是如斯!
元丰黯然长叹。一旁,云若水走过来,无言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眼看着房屋的火蛇逶迤蜿蜒,一寸寸、一分分,逐渐吞噬了他们脚下的大地草木,也,吞噬了他们身前的这无数具尸体。人和草木,原来结果也不过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若水轻声叹息,道:“走吧。”
走吧。夜色正沉,前途未知,还是趁新的麻烦还未来到之前,赶快走吧!
天下茫茫。希望……这一番的天大祸事,他们终可以能够,避得过去。
云若水手抚小腹,黯然微笑。
无论如何,他们此刻所希望的,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家三口,平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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