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飞自以为平定了所有的反对者,又可以恢复平静的生活。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几天以后,南豫县美术协会的吴会长,竟然带着省美术协会的人找上门来。
那天,他和冷小婉正在书房里画画,就听楼下有人喊。他从阳台上往下一看,见门口停着一辆小车,以为又是记者,就装作没听见。可过了一个多小时再看,车还没走,而又突然听见爷爷的喊声,他这才赶紧下楼来看看。
原来,好事的邻居见有人找温小飞,并在门口苦等,就去把正在看小牌的爷爷找来了。
爷爷如今是特别风光,孙子结婚了,抱曾孙子的愿望不久即将达成不说,最近又听说孙子孙媳一起获了什么国际大奖,并且记者就跟赶集似的来采访,令他特别有面子。
爷爷不仅在小温村有面子,就是在全国也是荣光无限,风头不亚于温小飞与冷小婉。这主要是因为,记者找不到温小飞与冷小婉时,就找到他采访,让他谈谈隔代教育问题和留守孩子的教育问题。有一个记者就根据对他的采访,整理成了一本书,叫隔代培养与诺贝尔奖,目前正准备出版呢,预计必将登上下一年度的畅销书榜首。
问清了来者的身份后,温小飞爷爷有些诚惶诚恐,心想孙子居然敢把省里的领导晾在门口,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吗?他先战战兢兢地向来者道歉,然后就大声喊温小飞。
初次见到吴会长时,温小飞不知道他的身份,以为是记者,便不耐烦地说:“哎呀,我说记者同志,最新的消息早就被人采访过了,你们现在来晚啦,快回去吧。”
“小飞,说话尊敬点!”爷爷训斥道,“这是省里来的领导,快请到客厅里好好接待。”
温小飞一愣,奇怪地看了看这两个男的,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六十左右,都文质彬彬的样子,确实不像记者,因为也没见带什么采访设备,都是空着手。
“噢,是领导啊,对不起,我以为又是记者呢。”温小飞不好意思地说。
“看来你被记者采访怕了,这说明公众人物也有烦恼啊。”这时那四十多岁的男人笑着说,“放心,我们不是记者,我是南豫县美术协会的会长,我姓吴。”他又指着同来的人介绍说:“这位是省美术协会的金会长。”
这个吴会长,正是当年的吴科长。齐黑石会长因为动感牡丹红而不幸罹难后,他只略施小计,便登上了会长的宝座。此时正是他春风得意之际。
“小飞,好好招待领导,别怠慢了,听到没有?我走了。”爷爷说完,又满脸堆笑地与两个会长说,“领导同志,小孩子不懂事,刚才怠慢了,千万不要怪罪啊,你们说正事,我走了。”
“没有,没有,老人家,没事的,您去忙吧。”那省里的金会长和蔼地说。
见省里的领导并没有摆什么官架子,爷爷就放心了,并且十分高兴,乐呵呵地往回走,准备到牌场上再向老伙计们炫耀一番,让大家都知道,省里的领导来看自己的孙子和孙媳妇了。
见爷爷走了,温小飞就问:“吴会长,您和金会长找我有什么事吗?”看着吴会长,他想起了齐黑石会长,心里不禁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伤。
“当然有事。”金会长和颜悦色地说,“温小飞同志,你看我们能进去说吗?把客人晾在门口,不太礼貌吧?”
其实,温小飞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就有心不让他们进,想直接拒绝算了。但他见金会长态度温和,又这样说,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请进吧。”
上了二楼,见冷小婉从阳台上过来,温小飞就为她介绍说:“婉儿妹妹,这是县里美术协会的吴会长,这位老伯是省美术协会的金会长,你给泡两杯茶。”
“两位会长好。”冷小婉礼貌地问候了一句,然后就去沏茶。刚才,她在阳台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一边沏茶一边想:他们恐怕也是为诺贝尔奖之事而来。
温小飞又为两位会长介绍说:“这是我妻子冷小婉。”
“噢,我们都知道。”金会长说,“如今你们夫妻二人的大名,不仅中国人都知道,就是世界上,也是广为人知啊,如此年少,就得了诺贝尔美术奖,实在令人敬佩之至!”
冷小婉泡了两杯茶,端到两位会长面前的茶几上,轻声说:“二位会长请用茶。”
吴会长进来一看到冷小婉,心跳就加快了。冷小婉的美,令他感到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在冷小婉递茶过来时,他禁不住把眼睛睁到最大了看。咫尺之距,他看得更加真切,只见冷小婉笑靥如花,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都是那样精致,比专意画得还要好看;她的皮肤又是那样水嫩,似乎吹弹可破;而那扑面而来的异香,更是沁人心脾,让人陶醉。
“真美啊!真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的尤物!”吴会长暗自说道,“这个温小飞,丑八怪一个,竟然能走如此天下罕见的桃花运,真他娘的邪门了,都说赖汉娶好妻,还一点不假。”
“谢谢。”吴会长客气地说,表现出了与衣服相一致的绅士风度。
上过茶后,冷小婉就退到温小飞身边,静静地听他们谈话。她心想:他们是官,会逼我们去领奖吗?如今这个民主社会,是否还存在着官逼民领,民不得不领呢?她心中没底,所以很是忧虑,不知道自己的小飞哥哥将如何应对。
金会长说了声“谢谢”后,又说:“二位都是少年天才,又志同道合,实在是画坛奇事,更是画坛幸事!”
“哪里,金会长过奖了。”温小飞谦虚地说,“我们不过是因为喜欢,没事画着玩儿的,根本没什么水平。”
吴会长此时已经摆正了自己的角色,听了温小飞的自谦之语,便笑着说:“都得了诺贝尔美术奖,还说没什么水平,这也太谦虚啦!”
金会长也说:“是呀,诺贝尔美术奖今年是首发,你们能力拨头筹,确实是了不起的事情,为祖国争了光,祖国和人民都为你骄傲,所以就不必谦虚了。”
听,这都上升到祖国和人民的高度了。温小飞实在无话可说。况且,话说到这种套路上,根本就不是他能应对的。所以,他只能无奈地笑笑。
这时,冷小婉突然意气不平地说:“小飞哥哥没有谦虚,我们真的没有什么水平,我和小飞哥哥参加了前些天的中国新锐绘画奖与全国美术金彩奖的比赛,都是名落孙山。那诺贝尔美术奖是外国人评的,外国人不懂中国画。”
金会长与吴会长同时一惊。他们当然知道如今画界存在着反温反冷的暗流,尤其是上面一些元老级的,所以听了冷小婉的话都很尴尬。
金会长讪讪地说:“或许是标准不同,当然,也有可能存在误判。”
吴会长立即附和道:“是是,有可能存在误判。”
“不说那个,得不得奖,都无所谓,”温小飞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不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金会长立马抓住机会摆脱尴尬,认真地说:“温小飞同志,我们今天来,是代表政府,希望你们能收回声明,接受诺贝尔美术奖。”
“为什么?”温小飞反问。见果然被自己猜中了,他心里感到好笑:没想到这事还惊动了官方。
吴会长一脸严肃地说:“因为这事关系重大,已经关系到国家荣誉和民族自信了。”
温小飞与冷小婉同时吃了一惊,也都很是不解,不明白自己放弃诺贝尔美术奖,怎么就跟“国家荣誉”和“民族自信”扯上关系了。
“不会吧?有这么严重?”冷小婉不禁有些害怕起来,看着温小飞说,“那,小飞哥哥,我们、我们是不是成了民族的罪人?”
她有过一次亡国的悲痛,所以家国情怀极其浓厚,吴会长的话让她顿时产生一种负罪感,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罪,是叛国罪。
温小飞却没有冷小婉这样紧张。他笑了笑说:“吴会长,你夸张了吧?哪有这么严重?我们只是放弃领奖,又没说什么伤害国家荣誉的话,至于你说的什么民族自信,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他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民族自信”。
但金会长以为温小飞是态度不端正,思想上认识不足,便认真地给他上了一堂政治课:“温小飞同志,吴会长的话,绝非危言耸听,他说的是有道理的。目前,我们国家诺贝尔奖得的太少,只有莫言一个,这让外国看不起中国,就是我们自己的人民也很气馁,所以你这个奖得了,真的是为祖国争得了极大的荣耀,极大地提升了民族自信心。因此,我此次受省委省政府委托,来和你们说明此事的重大意义,希望你们能从政治的高度收回声明,接受诺贝尔美术奖,至于新锐奖与金彩奖的事,我回去一定向上汇报,可以研究补发给你们,只要你们接受了诺贝尔美术奖,一切都好商量。”
“这、这怎么好像是在做交易?”温小飞诧异地说,“可是,我们真的什么奖都不想要啊。”
冷小婉心想:怎么还“好像”?这分明就是在做交易。她心里很不舒服,但金会长的话又令她感到不安,觉得如果真那样严重,那他们恐怕就不只是画界公敌了,还会成为人民公敌!
“小飞哥哥,要不我们……”她犹豫着说,后面的意思不言自明。
但是温小飞却坚定地说:“收回声明已经不可能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金会长,如果我收回声明,丢的可不是我一个人,失信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全中国,您想是不是?以后谁还会相信我们中国人?中国在国际上的信誉会大大受损!”
听了温小飞的话,金会长沉默了,觉得不无道理。吴会长自然也是无言以对。
“是呀,这收回声明的事,也关系重大,关系到国家信誉与民族信誉,荣誉与信誉,孰轻孰重,可得好好考虑一下。”冷小婉附和道。她心中暗喜,没想到自己的小飞哥哥真是机灵,竟然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在高明。
高明什么呀?温小飞也是歪打正着。金会长无奈,只得与吴会长沮丧地回去复命。而临走时,吴会长又贪婪地看了冷小婉一眼,满脑子的美人儿图。
送走了两个会长,冷小婉高兴地抱住温小飞亲了又亲,夸他真棒。温小飞也为自己的歪打正着高兴不已,抱住冷小婉也是亲了又亲,并准备抱到床上去打滚儿,以庆祝此次大捷。
可就在这时,楼下又响起了敲门声。他以为是两个会长又回来了,就说了声“真讨厌”,没有理会,抱起冷小婉就朝卧室走去。
然而,敲门声竟然变得急促起来,而且还有人高声喊他的名字,好像是邻居的声音。他便赶忙把冷小婉放在床上,下楼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