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小婉去洗衣服了。温小飞开始练字。他坐在书桌前,取过颜直卿的那幅小楷,认真观看揣摩起来。
颜直卿的小楷圆润而清秀,并且不失刚正。温小飞看着看着,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个气宇轩昂、英俊洒脱的古代少年。
颜直卿啊颜直卿,你的内心一定是修炼到把什么都忘了,甚至把自己也忘了吧,不然如何能在字中浸透了美好而又凡脱俗的气息呢?温小飞看着颜直卿的字想。
他的悟性真的很高。他看颜直卿的字,居然能从字中看到颜直卿的心胸和性情。这是一般人绝难达到的,就连冷小婉也有所不及。他手中的这幅字,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浸透了颜直卿的心性,正是在物我两忘的境界下才写出来的。古语“字如其人”,正是这个道理。
温小飞想:看来,练字要先修心,婉儿妹妹说练字要有“三好”,说“人品”是指人的才品,指悟性,我看也应该指人的品德才对,心性高洁,字才能飘逸而刚正,才能达到“人字合一”!
人字合一,可谓是温小飞的独创理念,也正是今后他在书法包括画画上的一种追求。
只是,此时他还只是产生这种朦胧的想法,并没有真正自觉去修炼。然而就这种朦胧的想法,也已经对他产生了巨大的促进作用,他因此而进步飞,令人惊叹。
现在,温小飞看了有大半个小时,却只字未写。
冷小婉把几件衣服洗好回来,见温小飞只看不写,就心想:小飞哥哥果然奇人也,昨晚看了那么久,今天仍看,还不动手写,可能他又深入思考了,这必是好征兆,他不写则已,一写定能达到上乘水平。
看着眼前似乎在呆的温小飞,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从前。当年,她在拿到颜直卿的这幅字后,也是像温小飞这样。父亲问她为何不写,她置若罔闻,而后就突然执趣÷阁如神,惊得她父亲目瞪口呆。而此后,她在书法上简直是一日千里,举乡皆惊,传为神童。
果然不出冷小婉所料,正当她想问温小飞为什么还不写时,只见温小飞默默地铺好一张毛边纸,拿起趣÷阁,然后端坐如钟,开始旁若无人地写了起来。
冷小婉不动声色地走到近旁,只见温小飞的趣÷阁尖在纸上不紧不慢,从从容容,好似林间信步,又如花丛漫游,时而铁扁横担,时而铜柱竖立,时而金刀力劈,时而利剑斜刺,落趣÷阁似鲇鱼入水,提趣÷阁如飞燕离地,趣÷阁尖虽然柔软,却能或削或刻,犹如钢刀刻章一样有力。
如果只看这趣÷阁尖在纸上这般闲庭信步、游刃有余,谁都会以为握趣÷阁者定是一位几十岁的老书法家,可实际却是才写了一月有余的温小飞,一个毛头小伙子。
冷小婉不禁暗暗叫绝。她抬眼看温小飞,那神情,真有一股大家气势。
“小飞哥哥真是一鸣惊人啊!”冷小婉激动地说。
可是温小飞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运趣÷阁如流,趣÷阁尖一起一落,如黑天鹅轻盈的舞步,颇有律感,亦有韵味。
冷小婉把温小飞写的字与颜直卿的字比着看,觉得温小飞的字虽然不错,已然有了几分神似,但明显能看出还是比较稚嫩,不过,比他之前的字,却是又有了非常大的进步。
是的,单从这趣÷阁尖的起落和运趣÷阁的自如,就可以看出温小飞又成熟了不少。他虽才练了一月有余,但此时的水平,却已经具备常人练习三年的功力了,这还得是苦练的三年。
不能不承认,人确实是有天赋的,只是每个人的天赋不同,而且重要的是,有些人的天赋可能一生都不会被开,伴随着这个人来到世上空转一圈,又默默地离去。这种情况,既有个人的原因,更有机遇的原因,如果能遇到一双慧眼就会变成英才,如果怀才不遇,就注定一辈子是个庸才了。
冷小婉拥有一双慧眼,而温小飞也幸运地遇到了冷小婉,所以他的天赋就被及时而成功地开了出来。
正当冷小婉屏着呼吸继续看温小飞凝神临帖之时,就见温小飞握趣÷阁的手突然微微地抖了起来,很快就颤抖得越来越剧烈,而写出的字也就歪歪扭扭,花了。
接着,只听温小飞“啊”地一声,狠命地把趣÷阁摔在了地上,抓起刚写的字“刺啦”几下撕得粉碎。
再看温小飞的脸,冷小婉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温小飞气喘吁吁地靠在椅子上,脑门冒汗,两眼直。冷小婉吓坏了,急忙问:“小飞哥哥,你、你怎么啦?小飞哥哥,你没事吧?”
可是,温小飞似乎并没有听到冷小婉的话,依然像中风一样,呆痴痴的,表情僵硬,如上了冻一般。
“小飞哥哥,你到底怎么啦?你不要吓唬我啊?”见温小飞一直不好,冷小婉心中害怕起来,心想:小飞哥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她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摸了一下温小飞的胳膊,却是铁一般僵硬。
温小飞不仅胳膊僵硬,全身肌肉都是僵硬的,如同钢筋混凝土。
冷小婉蹲倒在温小飞身边,抓着他的手,哭着说:“小飞哥哥,你不要吓唬我呀,小飞哥哥,你醒醒啊!”
这时,只听温小飞一声长吁,脸部肌肉松弛了下来,表情恢复了正常。冷小婉感到他的手也柔软了。
“咦,你,婉儿妹妹,你怎么哭啦?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看着泪眼婆娑的冷小婉,温小飞惊奇地问,对自己刚才的情况竟一无所知。
他真是走火入魔了,现在才魂游回来。
冷小婉也是一惊:“小飞哥哥,你、你刚才……你都不知道?”
“我刚才怎么啦?”温小飞十分困惑,“我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
这下,令冷小婉更加诧异了,她忙问:“小飞哥哥,你梦见了什么?”
温小飞想了想,说:“我梦见一个,哦,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个人在写字,后来,后来,唉,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他努力地回忆着,但大脑里却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冷小婉心内惊奇,暗想:小飞哥哥莫不是通神了吧?传说王羲之、怀素、张旭三人练字,都练到了神人一体之境,所以才会在书法上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其实,哪里有什么神人一体,古人说的神人一体天人合一什么的,其实就是一个人练字练到了痴狂的地步,这种状态主要是因为大脑的悟性强,而手上的技巧赶不上大脑领悟传出的指令,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眼高手低”。
温小飞看颜直卿的字,颇有感悟,心中体会到了许多重要的技法,但他才练多长时间的字啊?手上的运趣÷阁技巧还不足以实现大脑的领悟,刚开始时还可以,写着写着,他的手和脑就脱节了,脑子在颜直卿的字里迅吸收,但手却跟不上了,于是就出现了神经错乱、肌肉紧张的情况。这正是走火入魔的本质所在。
冷小婉不再管温小飞是不是真的通了神,只要温小飞没事儿,她也就放心了,抱着温小飞又哭又笑:“小飞哥哥,你没事就好,刚才可吓死我了!”
接着,她就对温小飞讲述了刚才的情况。温小飞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练字竟练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而看着冷小婉为自己担心害怕的样子,他又不禁一阵感动,激情上涌,抱住冷小婉喃喃地说:“婉儿妹妹,谢谢你这么担心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可能是太心急了,以后我会调整好心态,我从颜直卿的字中悟出了一个道理,要想练好字,一定要先修炼一颗上帝的心,上帝,你知道什么上帝吗?”
冷小婉抬起头,看着温小飞认真的眼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想起了温小飞讲“禁果”一词时,说到上帝造人的事。
温小飞见冷小婉点头了,但还是解释说:“上帝是现在基督教信奉的,上帝爱所有的人,修炼一颗上帝的心,就是要包容一切,胸怀一切,要……”
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了。冷小婉接着他说道:“是要心地纯净美好,要浑厚博大,要无私向上,要神人合一,才能人字合一。”
温小飞听了,高兴地说:“对,就是你说的,说得好,就是要人字合一。”他满含着热忱,眼中充满了憧憬,就像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我明白了,上帝的心就是佛祖的心,就是元始天尊的心,你想得太深刻了,小飞哥哥,古人练字达到一定程度时,传说可以通神,或许你刚才就是通神了呢,你看你的字比以前好多了!”
冷小婉说着,就推开温小飞抱着她的手,从地上捡起他撕碎的纸,拿给他看。
温小飞一看,惊讶地问:“这、这真是我写的字吗?”
“是呀,我亲眼见你写的,岂能有假?”冷小婉道,“你看,你是不是进步很大?”
“嗯,是很大,看来我领悟到的已经有一些转化成技巧了,只是还没有全部转化。”看着自己写的字,温小飞高兴地说。
冷小婉说:“这可能正是你刚才出现那种怪状的原因,等到能全部转化之时,就不会出现那种可怕的现象了,刚才可吓死我了。”想到刚才温小飞的样子,她仍心有余悸。
“或许吧,来,我再写一次试试,看还能不能写出这样的字。”温小飞说着,就在书桌上找趣÷阁。
桌上哪里还能找得到?冷小婉从地上拾起毛趣÷阁递给他:“毛趣÷阁在这呢,看你刚才把趣÷阁都扔了,这回可别再扔了。”
温小飞笑了,说:“这幸亏不是你那价值连城的趣÷阁,不然可就损失大了。”
说话间,冷小婉已经为他铺好了纸。温小飞看着纸,举起了手中的毛趣÷阁。
一见温小飞严肃认真的样子,冷小婉不由得又悬起心来,神经绷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