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女撤下笄礼摆设,又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玉宸在正宾长平郡主的邀请下,面向南而立于席西。
长平郡主正要取酒,却发现本该为她奉酒的秦慕歌站在那没反应,心中一惊。玉宸也发现秦慕歌的异样,诧异的望过去,借着移位的动作,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袖子。
秦慕歌如梦初醒,赶紧收回目光,汗然的将酒杯递给长平郡主。心中十分懊恼,身为赞者,却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分神,简直是人头猪脑!
礼成之后,曹氏便走过来训斥,“阿萝怎么在这种时候……”
长平郡主截过话头,拉了她的手安慰,“这么繁琐的礼节,记不住一两个也是常理,想当年我第一次做赞者的时候,闹的笑话比阿萝可严重多了。”
玉宸也忙笑着道,“最后笄礼不也好好的。”
秦慕歌一脸赧然,愧疚道,“实在对不住,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愣住了。”
曹氏原也不是想怎么样,可是态度总要摆出来的,如此自然顺水推舟,对长平郡主摇头道,“这孩子,原以为摔了一跤稳重了些,可看来还是老样子。”
“阿萝才多大,你何必着急,再说了我们阿萝这样哪里不好了,我就喜欢她这样!”长平郡主看着秦慕歌笑的异常和蔼。
曹氏和玉宸都微笑起来。
秦慕歌心中警铃大作,什么愕然眼熟都抛在了脑后。她为什么觉得有一种,她们知道她却不知道一件很重要事情的诡异感。
长平郡主是西陵身份最高的贵妇人,玉宸是主家,曹氏是半个主家,三人都是大忙人,马上就丢下一头雾水的秦慕歌走了。
刚从顾夫人手下脱身郁英琭慢悠悠走过来,冷冰冰的脸上浮起挪揄的笑容,“我可是瞧见了,你是见到穆将军之后才愣神的。”
秦慕歌一直觉得郁英琭是一个奇人,面对别人她冷若冰霜,但是对着她们几个熟悉的,嬉笑怒骂信手拈来,判如两人。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
郁英琭以为秦慕歌起码会不好意思下,结果对方愕然道,“他就是穆将军?”
“你不知道。”郁英琭诧异。玉宸是阮家未过门的孙媳,穆韩是阮家半个养子,遂穆韩也前来参加笄礼。
秦慕歌摇头,“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郁英琭愣了一下,是啊,她就记得那么几个人,不认识穆韩才是正理,顿时纠结了,“那你干嘛发愣啊!”以前的秦慕歌受秦奕桓影响,也颇崇拜穆韩,小时候见到一回都要兴奋一回,所以她才会认为秦慕歌是“故态复萌”了。
“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好眼熟,脑子里飞过几个画面,可是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楚,我想仔细回忆一下,一不小心就出神了。”秦慕歌皱着眉头道,这是她从来没有的事情,就是第一眼见到曹氏和秦奕桓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情况,所以才会在激动之下发愣,她以为对方会是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可是……
郁英琭也收起调笑之色,偏了偏头道,“就我所知,你是远远见过他几回,毕竟京城就这么大,可是应该没和他正经说过话吧!”
秦慕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笑道,“难不成是五哥天天念叨,以至于我念念不忘。”对方可是个渊停岳峙的英俊青年,恩,年纪略大了点哈。
郁英琭啐她一口,“也不害臊!”心不在焉的摇着手中的团扇,“表哥不是一直想跟这穆将军长见识,今天我父亲和姑父也在,再让老太君敲敲边鼓,这事不定就成了。”
秦慕歌摇摇头,“原是我五哥一个人的事情,弄得几位长辈出面反倒不美,说不得令穆将军反感,就由他去吧,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下意识的笃定用人情压穆韩肯定行不通。
郁英琭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其实看着我五哥折腾,也挺好玩的。”秦慕歌眨了眨眼,笑的促狭。
郁英琭抿嘴一乐。
两人口中的穆韩此时正在寿安堂拜见玉老太君。
“宸儿小孩家家的事情,还劳国公夫人记挂,真是折煞她了。”玉老太君笑着道,穆韩不止自己亲自来了,给足了玉家面子,随行的还有带着两大车厚礼的英国公府的崔婆子,那可是英国公夫人魏氏最重用的婆子,足以让外人知道英国公府对玉宸的重视,玉老太君如何不欢喜。
面对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穆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温和,“太夫人客气了,夫人托我向您问好,还说等着您回京团聚。”
玉老太君湿了眼眶,“多谢阮夫人惦记了,不想这这一别就是六年。”
六安侯府是她的伤心地,想起这侯府的荣耀如何而来,玉老太君就夜不能寐,郁郁寡欢之下,玉老太君日渐消瘦。这才带着玉宸回到西陵,其实她何尝不知道,留在京城于他们更好,毕竟长信侯曹家在那,英国公阮家也在那。
“英国公和夫人身体可康健?”玉老太君拿帕子拭了拭泪问道。
穆韩一一回答了,他来西陵之前,刚好回过一趟京城。
穆韩早前得了英国公夫人魏氏的嘱咐,便道,“我正要派人进京办事,若老太君不嫌弃,可做一道同行。”玉家三人老弱妇孺占全了,若是路上有个什么意外,只靠一个管家未必应付的过来。
玉老太君心里一动,口中道,“这会不会给将军添麻烦!”虽然江山定了,但是太平盛世还说不上,谁敢保证沿途的安全,老太君亲眼目睹了夏末周初的乱世,对治安很没信心。
穆韩言简意赅,“不会,他们本来就要进京。”
是真是假,玉老太君也不去细想了,这份情姑且记下了,又苦笑,记下又如何,时至今日,一个炙手可热,执掌一方,一边是人丁凋零的,这人情怎么还。
二人正说着话,有丫鬟禀报,“少爷来了。”
不一会儿,一唇红齿白,神情端正的男孩从门口走来。
玉老太君见到他,笑眯了眼,这是她从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孙子玉简,记在玉宸父亲名下。玉简家人都因战乱而去世,抱过来的只有两岁。
这些年,玉老太君义潜心修佛为名对孙子做了甩手掌柜,将玉简的事情全权交给玉宸打理,就是让他们培养感情,希望自己走了,姐弟俩能够互相扶持,将这六安侯府发扬光大。
“祖母!”玉简腰背笔挺的站定,一板一眼道。又转过身对穆韩作揖,“玉简拜见穆叔叔。”穆韩刚来西陵的时候,以子侄的身份前来向玉老太君请过安,是以玉简认得他。
穆韩微颔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盒子,“一点心意。”
“谢谢穆叔叔。”鼻尖萦绕的淡淡墨香,玉简自小浸淫此道,片刻就明白过来这是上好的松烟墨,严肃的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又想要强压下去,只到底年幼绷不住,显出几分别扭来。
玉老太君清咳了一声,对穆韩道,“又让将军破费了。”这人瞧着面冷,却颇为细心,每次前来都会给玉简带点小礼物,且都送到心坎上。
“一些小玩意,不值当什么。”
穆韩此次来的正事便是定下九月送人的事情,事情说完便告辞,他历来不喜应酬。
“阿简代祖母送送穆将军。”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玉老太君抬头疑惑问道。
玉简束手而立,恭敬的回道,“孙儿和穆叔叔遇上了桓表哥,桓表哥说他送穆叔叔。”他不愿意,秦奕桓三言两语就强行把他打发了。实在是,秦奕桓不想让小表弟见到自己抱大腿的囧样,兄长大人的威武不能碎,
玉老太君摇头失笑,“奕桓这孩子!”亲戚家的小辈中,打小就数秦奕桓和秦慕歌兄妹俩嘴甜会来事,老太君也十分喜他们。若非秦家乌七八糟,有曹氏这个前车之鉴在,多好的孙女婿啊,可惜了!
“阿简”玉老太君向玉简招招手。
玉简乖巧的走到玉老太君面前。
玉老太君摩挲着他的头顶,神态温和,“咱们马上就要进京了,京城和西陵是个很不一样的地方,那里啊,一个茶杯砸下去,十个人里头一半能和三品以上的大员扯上关系。”
玉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玉老太君又笑了,“祖母可不是要吓你,只想让你谨言慎行,说话之前在心里过上三遍。再有,你也别怕,你是我玉家的子孙,只要占着理,谁也不能把你怎样。”其实是她担心,京城她们离开太久了,此次回去,一老两少,势单力薄的很啊!玉老太君缓缓道,“祖母三月里就给你上了请封世子的折子,京里头传来消息,圣旨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这还是你姐姐提醒我的。等你有了世子的身份,咱们再进京,这样你在京城行走也便利一些。”
无嫡子夺爵,鲜少例外。不过玉家是为国断的血脉,遂皇家也格外开恩,让嗣子也有继承权且平袭了一代,如无意外,玉简及冠那年便能被人尊称一声六安侯。
玉简心神一震,跪倒在地,感激道,“祖母和姐姐的恩情,玉简此生莫敢忘。”
“傻孩子,地上凉,还不快起来。”玉老太君示意侍女将他扶起来,“你是我的孙儿,这都是你应得的。”
“孙儿定然会努力用功,不坠了玉家英明,也不辜负祖母和姐姐的厚望。”玉简认真道。
“好孩子。”玉老太君笑起来,笑的满脸褶子,“学业要紧,身体更要紧,你可要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