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整个院落里散着不知名好闻的花香。现在是白天,东厢房的豪华气派一览无余。院落里两棵青松,架着藤萝,群芳锦簇,加之山石点缀,廊回路转,幽径飘香,可谓园中有园,别有洞天。老夫人拄着拐杖,被搀扶着,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穿过两处汉白玉雕石柱,来到了王晏所住的东厢房正门口,停下了脚步。
再往前走几步,上几个台阶,便可以进门去了。四处环视,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老夫人茫然皱起了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二少爷王景制止了身后跟着的人,“你们就不要往里走了,这里说不定还保留有昨夜案发的蛛丝马迹,无关人员一律退后,多一个人进来就多一分破坏现场的可能。”
人们觉得有道理,便纷纷退到了院子口,连王景的妻子都退下了,东厢房门口只留下了老夫人、王景和关键当事人静姝。王景点点头,正欲迈步走向房内,不经意间回头一看,竟发现莲儿站在院落一角,仍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看着他们。
他内心一阵窝火,不耐烦轰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要我抬你出去不成!”
莲儿怯怯道:“方才你们将我当作了疑犯,我心中甚是惶恐不安,只是想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莲儿绝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说罢,把无助的目光投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点点头,“这个家,果然还有一个莲儿,是唯一明事理的。”
王景、静姝气得面红一阵白一阵,又不敢发作,只得作罢,叫莲儿跟了上来。
四人陆续踏进房间,来到里边王晏的寝房,小心翼翼地四处巡视。床头的那一个小小的橱柜,便是放置“凤舞九天”锦盒的地方了。为了不错漏任何蛛丝马迹,王景、静姝连呼吸都不敢用大口的,唯恐呼出的气流卷走了桌面、地上的纸片、灰尘。老夫人虽然眼力不佳,也十分认真的在屋里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大家都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正在这时,窗口下边传来了王景小声的惊呼:“这里有香灰的痕迹!”
三人忙赶过去查看,王景趴在地面,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那团灰,凑近了鼻尖略略一嗅,“好像是迷香!”
四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了那扇窗户上。只见窗户的一角,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洞,那不是被真凶捅破的还是什么?
静姝大惊:“怪不得昨晚我们一开始睡不着,后来脑袋越来越发沉,犯起了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原来竟是这东西在作祟!这凶手好生歹毒!”
莲儿机智地提醒道:“既然凶手迷晕了你们,必定堂而皇之从大门出入,我们现在就沿着他行动的轨迹重新走一遍,权当重新演示一遍案发现场,如何?”
老夫人重重点头:“好主意。”
四人一边从卧室退出,一边沿路仔细观察任何蛛丝马迹。就在快要走到门口时,眼尖的静姝指着门槛上的一小片青色布条惊呼道:“快看那是什么!”
莲儿心中暗笑,面上装作吃惊的样子,跟随他们走上前去查看。只见一根木刺从门槛上生了出来,一小片青色布条正垂挂在木刺上,背着阳光,若不仔细观察确实很难发现。
王景反复实验了几遍从门跨进跨出的动作,愈发深信那是凶手离去之际不慎刮落的。老夫人眉头紧锁,盯着那一小片青色布条,许久,缓缓道:“府上有哪几个人穿这样的衣服?”
……
只一会儿工夫,所有人又被召集回到了之前的大厅里。望着老夫人铁青的面色,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王景将那一小片青色布条扔在人们眼前,厉声道:“这件衣服是谁的?”
静姝补充道:“它就是真凶窃取‘凤舞九天’时所穿的衣服,不慎被门槛上的木刺划落了一角,请你们配合回想一下!”说着,犀利的眼神就落在了莲儿身上。莲儿忙连连摆手,“我敢拿性命担保,绝对没有一件这样的衣服,不信的话,大家都可以去我房间里搜查!”
王春华被抓伤的脸颊已经涂上了膏药,看起来丑陋又滑稽。她走上前,随手把那片布条来回拨弄了两下,不屑道:“看着花色,好像是丫鬟的衣服。”
五小姐王春葵也上前摩挲了两下,“好像确实是丫鬟的衣服,我们都没有这样花色的衣服。”
王春葵的妹妹王春菊也上前摩挲了两下,摸了摸下巴边想边道:“我怎么觉得这花色有点眼熟呢?好像昨天还在哪儿见过似的…”
“嗯?”三夫人孙姨娘听闻,也上前仔细查看,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不由得望向一旁的二小姐王春萍,疑惑道:“这不是你丫鬟白露的裙子吗?”
听到那个名字,王春萍猛然如惊醒了一般,直奔前来,抓住那块青色布条查看,一看吓一跳——可不就是白露的裙角吗?
众人的视线纷纷移向了王春萍,议论纷纷。王春萍面色煞白,如挨了一棒似的呆立在原地,一个劲摇头,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待白露向来不差,她没有理由不辞而别,还窃走家中珍宝,陷害父亲跟哥哥,更何况,她不识字,即便是懂得制壶,又怎么可能造出‘恶灵缠身’还有皇后娘娘生辰八字那样的刻章?”说罢,扔下手中的布条,在房里四处搜寻,口中不死心地叫着白露的名字,一边叫一边寻出了屋外,来到院子里。
她的母亲钱姨娘、妹妹王春荷、王春艺追出门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纷纷追出了门去。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王春萍在府上四处寻找着,嘴里不停喃喃自语:“白露一定被贼人所害,故意栽赃给她,反正她只是个丫鬟,是替罪羊的最好人选,死了她一个,就什么事都摆平了,这个贼人心肠歹毒,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春萍,春萍!”钱姨娘追上去,想要阻拦王春萍。莲儿却道:“我觉得二小姐所说言之有理,反正白露只是个丫鬟,是替罪羊的最好人选,说不定此刻已经被人所害,我们不放在府上找一找白露的踪迹吧,哪怕…是尸体也好,只要能找出关于真凶的蛛丝马迹…”
“不,白露不会死的,白露不会死的…”王春萍听闻浑身颤抖,口里不停喃喃自语,脚下的步子也跌跌撞撞了。
“二小姐,当心!”莲儿上前欲扶住王春萍,却被王春萍一把推开,狠狠瞪了一眼。看着王春萍那双可怕而怨毒的眼睛,莲儿吓得缩回了手,怯怯地站去了一边不敢作声了。
这是一个怎样善良的姑娘啊,王昆站在莲儿身后,心疼地望着她。哪怕是上午王春萍那样粗暴地掐她脖子,她仍旧没有丝毫怨言,还处处关心王春萍的处境,处处为别人着想,如此善良的姑娘,理应得到这个世界更好的对待,却仍屈居王家,被那些蛮不讲理的姨娘、小姐处处刁难,想到这里,王昆就为她难过。
所幸的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王昌,也与那些姨娘、小姐不同,明辨是非,深明大义。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回过头,用赞许的眼神看了一眼王昌。这一看,他微微愣住了。
王昌继承了李姨娘的优秀基因,自幼生得美如冠玉,目若朗星,唇红齿白,阳光照着他白皙的肌肤,他晶亮的瞳仁上反射出灿烂的光辉,也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王昆看见了莲儿,莲儿正背对着他俩站在院中,背影无助而又落寞。她的腰枝如垂柳那般纤细,在宽松朴素的短襦中隐隐勾勒出玲珑的身姿,她松软着发髻,脖子白皙纤细,叫人只想轻轻揽住她瘦削的肩膀。王昆忍不住又悄悄回过头看了一眼,王昌并未发现他,一双眼仍直勾勾盯着莲儿的背影,眼里面,净是些热烈得不能再热烈的东西。
王昆又何尝不是这样看着莲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