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昨天半夜里发生了一场重大火灾。
火灾现场在一个小区里,靠最东边的一栋楼里五楼的一间一居室率先着了火,进而火势开始蔓延,波及了同一楼及上下两层楼的四五家住户。
当时是深夜,很多人正处于睡梦中。四楼住着一个独居的老头夜里觉浅,火灾来的时候他第一个醒过来,立即披上衣服挨家挨户去敲门。很快楼道里就挤满了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也因为这样,绝大部分住户都及时地逃了出来,连五楼以上的人家也没一个人被困火场。
但是……
“缪芳被发现死在最初着火的那套房子里,和她同屋的另一个女人也在火灾中一并丧生了。”
周蔷薇手里拿着把葱,差点就掉地上。从叶司的话里她听出了点不对劲:“连六楼的住户都跑了,她们怎么会?”
“警察勘察过现场,发现有很多空酒瓶子。”
也就是说,火灾发生时这两人很可能都醉过去了,难怪外头人这么大喊她们也没听到。而且她们家又是第一起火点,火势必定最猛烈。一旦睡梦中的人吸入过量浓烟就会窒息而亡,基本上连烧都不用烧,就已经没救了。
叶司撇撇嘴:“所以我常说,酒这个东西最没营养。”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意外,也过于强烈,以至于周蔷薇一早上都有些浑浑噩噩,连话都说不出来。很难想像前两天还同你说话的人,一眨眼就没了。
周蔷薇想起那天缪芳绑架自己时,说要自焚的事情。她当时往身上浇了一整桶汽油,那味道到现在还在周蔷薇的鼻子边弥漫。没想到兜兜转转,她最后竟还是死于火灾。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死神来了,该你死的时候怎么逃都没用。叶司救了她第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
“查到起火原因了吗?”
“目前看来可能是意外,警方还没下最后的结论。有一点很巧合,那个和她同屋的女人,也是燕云毕业的学生,去年刚毕业,目前在一个外企工作。所以她一个人租房住。”
一居室的屋里睡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警方的通缉犯。叶司之前怀疑缪芳从医院逃走有人帮忙,难道就是这个和她一起在火灾里死去的女人干的?她费劲巴拉地把缪芳从医院带出来,最后却和她一同葬身火海。这事情听着像是意外,可仔细分析起来怎么让人觉得那么诡异呢?
还有一桩事情周蔷薇也很关心:“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案发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很多普通市民可能都不知道这桩事情。叶司只是接了个电话而已,却是什么都知道了。
“我在警局有朋友。”
叶司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淡的。周蔷薇察言观色,知道这是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于是很识相地没再追问下去。他们两个好歹曾经也谈婚论嫁过,虽说最后没成,周蔷薇对叶司也不能说完全不了解。他的脾性他的喜好,甚至他的生活习惯,她都略知一二。但她也仅限于知道这些表面的东西了。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叶司再次开口:“有件事情一直忘了问你,那天缪芳绑架你的时候,她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周蔷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也算是缪芳死之前最后接触过的几个人之一了。或许她那天说的什么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不管火灾起因是人为还是意外,这都是一起影响极坏的恶性事件,警方必须要给出一个明确的结论才是。
周蔷薇仔细想了想,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苦笑:“她倒是跟我说了些什么,不过我想没什么用,也不方便告诉警方,毕竟这事情有关你的名声。”
“既然和我有关,不妨说给我听听。”
“她说五年前你刚当研究生导师的时候收过一个女弟子叫吴霜,很多人都传言你和她有点什么。”
叶司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没给对方机会,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她五年前已经死了。”
周蔷薇一愣,只听叶司又接着道:“所以你现在是在跟一个死人吃醋?”
叶司看着周蔷薇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并不只是男人对待吃醋的女人惯有的反应。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摆了摆手,略微不悦道:“算了,不提这个了。”
很显然他隐瞒了什么,或许真如缪芳所说的,当年叶司曾与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有过一段感情。师生恋什么的总没好下场,看叶司现在这表情周蔷薇就感觉自己猜出了几分。
只是他不愿说她也就不问。周蔷薇的心里其实一直憋着一股气,有时候她觉得两人不过是合作关系,他的破事她也没必要管。可一想到他和别的女人的种种,偶尔又会心气难平。她的心里像是摆了一架天平,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平衡点。
缪芳死亡的消息并没有在燕云大学传开来。似乎是校方和警方达成了某种协议,暂时不公开这件事情。燕云是百年名校,对声誉看得很重。前几天缪芳天台跳楼事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学校领导相当不悦。要不是叶司实在过于重量级动不得,估计处分通知早就下来了。
现在缪芳又死了,这事情若再传出来,学校里必定流言不断。学生们最喜欢传这种事情,男教授和女学生,又是跳楼又是火灾的,到最后会传出什么版本真不好说。
这件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淡了下去。周蔷薇也开始在叶司家过起了正常而平静的生活。大约是她到叶司家的第四天,某天上午她正准备做午饭,就接到了叶司的电话:“起床没?马上换衣服出来,我在楼下等你。”
有那么一瞬间,周蔷薇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嫁了一个法西斯丈夫。
她匆匆换好衣服下楼,就见叶司开了辆白色X6等在那里。他没下车给她开门,只拉下车窗冲她一招手,示意她上车。周蔷薇钻进车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约会。”
周蔷薇笑得有些尴尬。叶司没理她,自顾自说下去:“不过不是和我。”
“那是和谁?”
“和我女儿。”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周蔷薇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她很想问叶司这是他和谁生的孩子,可从这几天的试探来看,他不喜欢提起这个话题。很明显,他和孩子母亲已经分开了,并且可能分得不太愉快,以至于他连提都不想提起。
但这个女儿实在令周蔷薇很好奇,沉默了片刻后,她还是主提起了个话题:“她现在在哪里,在你哥哥家?”
“在商场,应该正在吃冰淇淋。”
“你哥哥也在?”
“不,保姆和她在一起。”
周蔷薇一下子有些不高兴了:“原来你请了保姆。既然请了何必又来找我,这个阿姨不称职吗?”
“不,她非常优秀,是我用到目前最好的阿姨,没有之一。”
“那以后我和她怎么相处,家里的事情谁来做?”
“你做。你一来,阿姨就要走了。”
周蔷薇一愣:“那多不好意思,这么说我害人家失业了?”
“当然不是。因为阿姨的儿子给她生了孙子,她要回家带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我的孩子就没人管了。”
周蔷薇觉得叶司说那番话时有那么点孩子气,就像一个小朋友被人抢了玩具一般。这是非常少见的,通常他都是个过于自信的人,几乎不会考虑别人喜欢还是讨厌他这个问题。像今天这样对某个人流露出些许的留恋和抱怨的,周蔷薇还是第一回见到。
她突然就想挖苦他几句:“搞不好是你这人太难搞,阿姨不想侍候了,又怕直说害你丢面子,才想出这么个借口来应付你吧。”
“我每月付她一万五的工资。这个价钱就算在北上广也不少算了,至少比你这个小会计高出一大截。而且我见过阿姨儿子和小婴儿的照片了,证实她说的是实话。所以不存在你假设的那种情况。事实上除了你这种眼睛被什么糊住了不识货的人,这世上还没一个女人嫌弃过我。”
在周蔷薇见到那个刘阿姨后,叶司刚才说的那番话得到了完美的印证。刘阿姨年纪不大,五十出头的样子,人很精干也很能说,拉着周蔷薇说了好一通话,从头到尾都在夸奖叶司,还不无哀怨地表示,要不是那儿子是亲生的,她真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回家去带孩子。
周蔷薇有些尴尬地在商场里听刘阿姨说了十几分钟,一直到叶司领着个穿吊带裙梳双马尾的小姑娘过来后,才算摆脱了刘阿姨的魔爪。
那小姑娘手里拿着根棉花糖,正吃得很欢乐。刚才来的时候她拉着叶司去买东西,周蔷薇没看清她的长相,这会儿透过薄薄的棉花糖堆儿,她终于看清的孩子的五官。很漂亮一孩子,看着和叶司倒不太像,估计是长得比较像她妈妈了。
周蔷薇心想,这就是她名义上的女儿了。才不过几天的功夫,她就成了别人的后妈,想想真是够玄幻的。
叶司同刘阿姨打了声招呼,刘阿姨也客气地和他说了几句,又同小姑娘道了别,就拎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她一走,现场的气氛就有点尴尬。一男一女带一孩子本是最标配的三口之家,但很显然周蔷薇还没进入这个状态。倒是叶司比较自然,把棉花糖从小姑娘的手里抽出来,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吩咐道:“叫人。”
小姑娘还是有几分害羞的,站在那里扭捏了片刻,才小声地道:“阿姨好。”
周蔷薇刚想装亲切同她问声好,就听叶司加重了语气:“叫妈妈。”
小姑娘有点不乐意了,扭头望着叶司:“爸爸!”
“是妈妈,不是爸爸。”
“算了算了,以后再叫好了。”周蔷薇也有点不知所措,几天前她还从没想过会被这么大个孩子叫妈妈呢。
但叶司很坚持,他面色冷峻地望着女儿,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好,从今天起,我们家不会再出现甜的东西。”
“不要,爸爸!”小姑娘立马投降,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直接抱住了周蔷薇的大腿,脆生生地叫了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