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玉听闻此话,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闷声道:“真的。”
如果她拒绝完婚会让他联想到那一层上去,那真是误会大发了。
静默了片刻,她又道:“我还说了什么别的话没有?比如……不大好听的?”
酒醉的记忆真是回忆不起多少,诚如他所言,也许她酒品真的不好,否则怎么会说出那样令他多想的话。
即便是喝多了,也应该是气话才对,只因她心中从来就没那般想过。
“不大好听的多了去了,我也回忆不起多少了,不过那时候的你看上去比平日疯癫了不少。”顾云凰顺势伸手揽上她的肩头,“有时候叽里咕噜地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只知道一个劲儿傻笑。”
瑾玉眉头一跳。
傻笑……
这要是在她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如此,简直就是大毁形象的行为。
不过幸亏只有他一人看到。
瑾玉道:“这件事不许往外说。”
“哪一件?”顾云凰状若疑惑,“是喝酒发疯的事,还是滚床单的事?”
“两个都不用说……”磨了磨牙,倏然意识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她立即抬眸,“滚床单这个词是谁教你的?”
“你认为除了你还会有旁人么?”顾云凰挑了挑眉,“我听你迷迷糊糊地说,我不要和你滚床单,你让我一个人睡,让我猜猜,这个词的意思是不是两人一起睡的意思?”
瑾玉脸儿一抽,“就是这个意思。”
顾云凰望着她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狐疑,“真的?”
“真的。”
“那你能不能再解释一下。”顾云凰顿了一顿,继而道,“扑倒又是什么意思?我记得你说,即便是扑倒我,也不能被我扑,然后你就真的扑上来一阵乱咬,又说什么,我不要和你结婚,结婚是成婚的意思么?咱们可以继续拍拖,拍拖又是什么意思?”
瑾玉:“我拜托你不要再问了。”
“那你先解答一下我的疑惑,我便不问了。”
“拍拖就是将婚事拖一拖,咱们继续如今的生活方式。”
“原来如此。”顾云凰点了点头,“这些奇奇怪怪的词你是从那儿学来的?”
“无可奉告。”
“哦,对了。”顾云凰忽的朝她笑了笑,“其实阿瑾主动起来的时候很是让人意想不到,不过就是有些野蛮了些,若是能温柔点……”
“顾云凰!”她一声低喝打断了他的话,“你能不提我喝多时做的蠢事么!”
“敢做为何怕别人提。”顾云凰淡淡道,“在我的认知中你向来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我发誓我今后再也不喝多了,再醉一次我就和你姓,你别说了行了么?”
“和我姓也不错。”顾云凰闻言,凤目之中划过一丝笑意,“顾瑾玉,蛮好听的。”
瑾玉横他一眼,“我认为东方云凰听起来也不错。”
“你要是喜欢,以后出门我们可以换过来。”
“算了吧……”
从最初的恶声恶气到后来的心平气和,这下子她忽然便是察觉火气已全消了。
其实她根本就不介意和他……如今事情发生了,除了口头上发泄了几句,似乎也不难接受。
她似乎一直赢不了他。
“怎么办呢,你比我聪明。”她嘀咕了一声,仰头靠在他肩上,只觉得格外舒适,似乎要是没有这个靠枕,都会觉得生活少了些什么。
“真担心以后总给你算计啊——”她轻叹一声,“怎么就遇上了你这个人,若说打,不是你的对手,论手段,也不比你厉害,除了嘴上骂几句,我讨不到半丝的好处,以后的日子,是否就一直被你拿捏在手心,我时时在想,你我分为作为两国的摄政王,若望月和云若的关系不友好,那么我约莫斗不过你,而东方烨,似乎也不是顾子墨的对手。”
云若那个少年君主,冷静睿智随机应变,望月的这位,论行事风格,似乎不还够铁血,简单来说,他熬成一个真正的帝王的路还很长。
“没有如果。”顾云凰垂下睫羽,“事实就是,你我的命运紧紧相连,而云若望月,有我们在,就必然要成为友谊之邦。”
瑾玉低笑一声,“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是坚信。”顾云凰道,“我们之间,不存在于谁拿捏谁,智谋,还是用于对付外人比较好,自己人么,能迁就就迁就一些。”
“身为无比高贵的梁王殿下,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挺让我意外。”瑾玉笑出了声,“不过倒是挺让我欣慰的。”
顾云凰转了个身,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前,而后伸手以指梳理她的墨发,这是他一个十分习惯性的动作。
“自我很小的时候,母妃曾跟我说过。”他开口声线分外平静,“人,无论多高贵,无论多颓废,触及情之一字,必然要受七情六欲的罪,苦也罢,甜也罢,个中滋味都要体会,这是无法躲避的。”
瑾玉闻言,有一瞬的怔愣,“不能提防?”
“你是提防不了的,若是提防,人生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我做出的选择,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必须接受,我能做的,就是紧紧抓牢你的手,母妃说,多数人一生中都有一道劫,情劫。”他说着,将下颌搁在她的肩上。
瑾玉静默。
也许真的是她计较太多了,在感情这一方面,她显然不比他豁达。
“阿瑾,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你坠下山崖,而我跟着你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为何我连思考也不曾,就随着你跳下。”他在她耳畔低语,浅浅的呼吸喷洒,声线平静,“因为,你是我的劫。”
他当时的确是没有犹豫过的,只知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前,他若是不抓住,必然后悔。
而他抓住了,那一次才是他们真正贴近距离的一次。
你是我的劫——
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很是平静的一句话,却令她瞬间觉得眸中湿润。
从来这个世界,她落泪的次数都极少,细细算来,他诈死时她落泪一次,紫雁为她而死她落泪一次,仅有的两次,是因悲而泪,今日,却是因为他的言语。
她闭上了眼眸,靠在他身上,只觉得格外安心。
顾云凰,又何尝不是她的劫数。
这种互相羁绊的感觉真是极好。=分割线=
“叶姑娘,云公子说殿下喝的多了正在房里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搅,且殿下不见客。”
“回宫了么,回宫便好,因着景王殿下担心,我才特地来看看。”叶微凉望着身前的秀气的宫婢,微微一笑,“你们会煮醒酒茶么?喝多伤身,醉后醒酒茶可是不能少的。”
“煮自然是煮了,可是……”秀气的小宫女说着,咬了咬唇,“没人敢送去啊。”
“为何?”叶微凉对此疑惑。
小宫女听闻,忙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眼见无人,这才小声道:“因为殿下在云公子房里,所以我们,没人敢去。”
“云公子?”叶微凉这才注意到这个人物,不禁疑惑,“谁?”
在什么云公子的房里,先前她一直认为瑾玉是跟那姓顾的御医有猫腻。
一路上回来从叶茫那里抠了不少瑾玉的事迹,其中大多是数不清的绯闻,甚至于叶茫这亲生胞弟,都与她传过流言,不过后来成了七殿下,这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算了算,绯闻对象男女都有,加起来起码六七个,叶微凉这才感叹原来瑾玉竟如此能招惹蜂蜂蝶蝶,怎么桃花运就没轮上自己呢。
“这奴婢就不知了,殿下只说了是路上捡的,不过看起来也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既是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叶微凉挑了挑眉,而后转身回永宁宫。
路上捡来的男子?这回醉了跑人间房间里去了,这说法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好笑。
原本听见瑾玉回来了,是想与她说,搬到她的寝宫去住,因为瑾玉不在永陵宫时无人能做主,她便只能先暂居叶茫的寝宫,但她和叶茫毕竟没有什么关系,云英未嫁总是住他的宫里容易招人误会。
现在她既然在休息,那便等她醒了再说吧。
如此想着,她便只能一路走回去了。
迈出了永陵宫,经过一个拐角,她转了个弯,却忽听到有利刃的破空之声传入耳中,且正朝着她逼近,她瞬间警戒,立即转过身,迎面便有剑气朝她而来——
叶微凉骤然一惊,一个旋身避了开来,看清来人,竟一袭黑衣蒙着脸,身形窈窕,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看见她面巾后盘起的发与黛眉之下一双冷然的眸。
竟是个女子。
“你是什么人?”叶微凉蹙了蹙眉,记忆里从来皇宫至今她从未招惹过什么人。
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面前这人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
但她的话问出,对面那人却只是一声冷笑,并不回答她,只再度抬剑而起身形逼近,点点霜落横空而来,叶微凉忙俯下身朝边上一滚,在迅速起身朝着永宁宫的方向奔去。
她二十一世纪的防身术哪里打得过手持长剑功夫高深的古人。
身后传来衣抉破空之声,显然是黑衣人追了上来,她只能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希望能坚持着到永宁宫。
叶茫与瑾玉的寝宫其实隔得不大远,中间需要穿过一条花栏小道,但令人恼的是这条路大多是这两个宫的人来往,平时并没有什么人,而这会儿她被人刺杀更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关键时刻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这皇宫真比海寇窝还要险,至少那个地方我的性命从不受威胁。”咬牙切齿地道了一句,身后的人似乎已经离得很近了,眼见里永宁宫只隔着一小段距离,她出声大喊,“来人,有刺客!”
她声线不低,守在前头宫殿门口的守卫听见了声音立即望了过来,眼见有一蒙面持剑之人,便提剑上来。
“有刺客!”
叶微凉眼见惊动了侍卫,松了口气,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
身后,蒙面之人望着远处而来的人,眸色一冷,也不再追,顿住了身形,却是抬起了手中长剑,朝着前头奔跑的身影投掷而去——
“小心!”眼见长剑能刺到那道身影,不料,前头的大树遮挡之处,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另一道白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了过来,将那奔跑中的女子带到一旁,抬脚便将那长剑踢了开来。
她怔了一怔,眼见那白色锦服的男子将那女子护在身后,朝着她的方向喊了一声‘拿下’!
“你还好么?”松开抓着叶微凉臂膀的手,叶茫问道。
“无事。”叶微凉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了前头那与大内侍卫打在一起的身影,“我不记得来这之后得罪过什么人,却有人想要我的命,真奇怪。”
叶茫闻言,抬目望向了前头那道身影,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但很快的,他就无暇去思考那人究竟是谁了。
只因,那黑衣人功夫不低,不过片刻的时间,上前的大内侍卫已被她徒手击杀了好几人。
叶茫见此眸色一冷,上前两步俯身拾起地上长剑,一个掠身过去朝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而去。
黑衣人似是察觉到了,目光望了过来,与他眸光相撞的那一刻,二人似乎都愣了一愣,但仅仅这一瞬,手中长剑便刺入了黑衣人的肩头。
望着身前人那双冷然的眸里划过一丝痛色,他竟感觉自己的手无法再前进一分,剑尖没入了皮肤不过几寸,却已经有血液流了出来。
忽的,身前人身形朝后一仰,让剑尖与皮肉分离了开,而后抬手朝他肩上就是一掌,趁着他发愣之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而后转过了身。
“殿下!”侍卫们见他受了一掌倒在地上,纷纷上前,如此一来也给了黑衣人机会逃脱了。
“刺客逃了,追!”
“不用追了。”叶茫道,“此人功夫不低,既已逃脱,你们是追不上的了。”
“你要不要紧?”叶微凉已经从后头跑到了他跟前。
“不要紧。”叶茫摇了摇头,那一掌只是疼了些,却不至于让他受伤。
“可你方才明明被她打了一掌……”
“无碍。”叶茫起了身,“只是有些疼,她约莫是没有力气了,回宫罢。”
话虽如此说,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一掌,分明是手下留言。
脑海中想起黑衣人离开之际望的那一眼,以及她的身形,还有自己刺的那一剑……
忽然有些不想往下想,亦或者,不敢。
难道会是——她?济州城西,街道之上,黑色紧身衣衫的女子缓慢地走着,肩头之上的伤口依旧有血液不断溢出,引得路人惊诧,她却好似无知无觉,脚下迈步不停,直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到了一间破旧的木屋之后,她抬手敲了敲门。
这是城西的地下黑市。
开门的是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一见到她,立即惊住:“梅姑娘,你怎么受了伤?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无碍。”欧阳清梅摇了摇头,“义兄回来了么?”
“主人回来了。”男子说着,将她扶进了门,“我马上带你去见他。”
萦绕着淡淡焚香的房屋之内,墨色锦服的男子站立在一个香岸之前,目光注视着香案之上的一个瓷罐。
这里头是他胞弟的骨灰。
“你为何要去招惹她呢,如今,你让兄长怎么办?”望着那瓷罐,男子自语般的道,“她并不知你我二人的关系,那么我是该当做没有发生好呢,还是找她替你报仇好呢?你我是兄弟,你却从不为我想想,你要置她于死地,也不敢让我知道,如今,我是该悲伤,还是该认为你咎由自取呢,明逍,我若说对她下不了手,你九泉之下,会怪我么……”
“呜呜哇——”倏然间,有孩童啼哭的声音传入耳膜。
林萧铭的思绪被扯回,转了个身,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而去,到了一间红木门前,打开了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床榻之上,包裹在襁褓里的小娃娃张着嘴啼哭,林萧铭见此弯腰将他抱了起来,“琰儿不哭,你娘亲很快就会回来。”
“主子,梅姑娘回来了!”倏然间有婢女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林萧铭转过身,便见一袭黑色紧身衣衫的女子进了屋子。
“这是怎么了?”第一眼就看见她肩上的伤,林萧铭皱了皱眉,“谁干的?”
“琰儿又哭了么。”并没有回答林萧铭的问题,欧阳清梅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而后坐在了床榻之上。
“受了伤怎么不上药?”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庞,林萧铭道,“是欧阳家的人?”
“如果只是欧阳家的人,那倒还好了。”欧阳清梅低喃了一句,而后将头埋进怀中娃娃的襁褓上,忍耐了许久的泪水溢出眼角,滑落在怀中娃娃的身上。
林萧铭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你究竟是怎么了?”
“他真的,真的不记得……”欧阳清梅抬起了头,伸手将眼角的泪水拭去,依旧是平淡而漠然的面容,眸中的哀伤却显露无遗,“他竟然,一点也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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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信息量略大啊,估计大家猜得出来吧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