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城内,煜亲王府至晋国公府一路红妆。
数辆豪华马车从街头排至街尾,每辆马车两侧都系着数条红绸带,无不在彰显着煜亲王府的家世,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红绸制成的花,微风卷起路边掉落的叶子与花瓣,清香拂过每个人的鼻尖,最前头是坐在高大骏马之上身着红色喜服的男子,左右两侧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街道两旁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却又不敢上前去,只能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煜亲王世子与国公小姐的婚礼。
“阿音,你瞥见东方越的表情没?”溢满菜香的雅间之内,有黑衣女子笑望着坐在对面同样黑衣的少年,抬手指了指窗户外头经过的骑坐高头大马的男子,“看上去倒像是很乐意的模样,丝毫没有被人算计之后的恼怒。”
“此人表里不一。”顾云凰随意地瞥了一眼那已经越过了窗子的男子背影,“他心里再不乐意,不一定会表现在脸上。”
“其实我个人看法是——”瑾玉故意拉长了尾调,继而挑了挑眉,“慕容瑶与岳语汐不分伯仲,都是同等阶级的美人,娶哪个不都一样。”
“你直接便说那二人半斤八两,你看谁都不顺眼就是了。”顾云凰轻笑一声,而后道,“你想看他真正的表情,可以去他的新房看。在这之前,他都会表现得如同一个正常的新郎官,免得岳府与王府挂不住脸面。”
“这倒也是。”
毕竟成亲这种事儿是喜事,若是拉长个脸像谁欠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那么双方亲家都显得尴尬。
瑾玉眼见大红队伍远去了,而顾云凰的筷子还没动一下,便夹了些菜到他碗里,“快些吃,咱们一会儿还要看好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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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致而充满馨香的房屋里,有身着红色喜服的女子对镜梳妆。
“小姐,你今日可真好看。”铜镜前的小丫鬟嘻笑着,将昂贵而华丽的发钗插进她的发髻里头,“如今您的愿望可是实现了,该开心了。”
“就你会说话。”慕容瑶笑着嗔了她一句,水眸中却是难掩喜色,当丫鬟将最后一支钗子摆弄好,她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梳妆台前的眉笔,对镜描着眉。
要说她与东方越能成好事,便是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隐隐约约只记得,那晚她正在房内安寝,忽然间便有一男子闯入房中,她被他弄出来的动作惊醒,才想着喊人,却借着月光看清了男子的面容,惊慌瞬间便换做了欣喜,而鼻翼之间隐隐还闻到一丝酒香之气,便猜想也许是他喝多了。
才想着上前去问他为何会来她的房中找她,不想他一把抓上她的手腕,掌心的热意让她都惊了一下,而后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一把将她抱住了。
而被她拥住之时她心底竟也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头一次抛却了礼义廉耻之心,伸手反拥住他,不想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到了床榻之上。
结果自然是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而后,据说有仆人经过她的房中听见了动静去告诉了父亲,听到房门外的脚步之声,想躲自然是来不及了,只能将裸露的身子缩进了被子中,而后听着父亲对她好一顿怒骂。
然而东方越并未叫她失望,相反很是镇静地与她父亲说,“慕容世伯勿气,三日之内小侄会迎娶瑶儿。”
他的保证自然是让父亲熄了怒火,而父亲更是将府上知道此事的人都封了口,外人只知是煜亲王府世子与她情投意合,而后上门提亲才使得两家促成喜事。
她本就生得好看,盛装打扮之下则更是显得美丽动人,天然细致的弯弯柳眉似是含笑弯起,长睫卷翘,唇如桃瓣,在红色喜服的衬托之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
“小姐,世子爷来了,快遮上红盖头随喜婆出去了!”门外有仆人喊了一声,站在慕容瑶身后的侍女忙拿了搁置在一边的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饰之上,而后扶着她走出了房门……
这一头晋国公府一派热闹,而另一头岳国公府里——
“滚,都给我滚!”
娇脆而带着怒意的女音伴随着声声杯盏破碎之声,房里头的丫鬟被主子吓得纷纷逃出房门。
四小姐为何如此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
只因那向来与四小姐和二公子来往颇多的越世子今日迎娶了慕容家的小姐。
此事发生确实是让岳府上下皆感意外,原本大家是认为越世子对四小姐有好感,而四小姐对越世子的情意更是无需掩饰的,不想今日却——
“越哥哥,你怎么对得起我。”房屋之内,岳语汐坐在床边,衣袖之下的粉拳紧握,几乎将牙咬碎。
她从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回想起东方越昔日与她相处的一幕幕,内心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感伴随着深沉的怒气直涌上心头。
她此时又恨又气,加之失落万分,便坐在床头低垂着眸,隐隐约约之间,却听得好似从悠远的地方传来一道歌声——
“男朋友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就算眼泪再多,也没人心疼我……”
岳语汐蹙了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歌儿?
而接下来,那歌声却好似越来越近了,到最后听得分外清晰——
“若不是她阴谋多
你会不会来娶我
你为何非娶她人
不能留下来陪我
你对我是真心的
抵不过媚—药的诱惑
你难道不担心我
没有你不能活
越哥哥成亲了
新娘却不是我
就算眼泪再多
也没人心疼我
我想要的不多
你的爱就够了
你娶别人我好难过~”
“谁?别唱了,给我滚出来!”那歌声听得她一阵心烦意乱,尤其是听见‘越哥哥’三个字,只惹得她怒意更甚。
莫非除了她之外还有人这么称呼东方越?
“四小姐,这般动气作甚,我可是唱出了你的心声啊。”一声轻笑传入耳畔,岳语汐眸光一紧,看向房门外,但见一抹高挑窈窕的身影缓缓踏入,再往上看,却是一张十分平凡的脸孔,放在人群中都会被淹没的面容。
岳语汐冷哼一声,“你怎就知道我的心声是什么样的?”
“我怎会不知。”瑾玉同样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继而忿忿道,“若不是小姐阴谋诡计多,如何能使得越世子娶她。”
话音落下,意料之内的,岳语汐的视线投递了过来,“你是晋国公府的人?”
瑾玉抬眸与她对视,望着那双水眸里浮现的狐疑,淡淡道:“往后便不是了,我早已受不了慕容瑶的欺负,不过我家里把我卖给了晋国公府要为奴一辈子,平日找不着机会便趁着今夜的婚礼逃了,与我一起逃的还有平日受慕容瑶打骂最多的春兰与青花,估计明儿慕容家的人就会带着人到处捉我们了,不过我们已经雇了马车要逃去云若国了,我的叔叔婶婶在那儿可是十分心疼我,与我的父母早已断绝了关系……”
“行了!”听着对面的女子越扯越多,岳语汐不耐地出声打断,心道果真看相貌就知道是个粗鄙之人,连说的话也是这么唠嗑碎嘴又半天说不到重点,“那你来我岳府做什么?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能来到四小姐的府里,是因为我与贵府里的一名丫鬟挺熟的,要说慕容家与岳家原本不就是关系挺好的么,咱们丫鬟上个街打个照面都会打招呼,慕容瑶虽说是我的旧主,但我也不得不说她的做法当真是可耻呢。”
瑾玉说到这儿,叹息了一声,“不过谁让我是个丫鬟,就是知道真相也不敢说,否则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呢,要说前两日的夜里,我与春兰去厨房偷些东西吃,哪知看见越世子直接从后院的墙头飞了进来,那功夫当真是好啊,轻轻一跃就跳下了那么高的围墙,而后居然就进了小姐的房中,我与春兰好奇,就悄悄要过去听,哪知道里头传出了越世子的低吼声,说什么,你竟给我下药,而后就听得小姐笑着说,越哥哥咱们可以在一起了,接下来我与春兰吓得跑了,之后的事也不用说了。”
“你是说那贱人竟然,竟然……”也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气得,岳语汐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
“四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当面去问世子,世子是中了药的自然比谁都清楚。说来我今夜前来也是有私心的,我得知只有四小姐能教训的了慕容小姐,而四小姐定然是不甘心的,我话也就说到这儿了,四小姐,告辞了。”瑾玉说完也不再给岳语汐反应的机会,一个转身直接奔出房门之外。
“你,你等等!”眼见人不见了,岳语汐忙下了床追出房门,却早已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此人来得快走得也快,不知说的话究竟有几成真实。
岳语汐水眸一寒,不管她说的有几成真实,有一点却是她所怀疑且必须证实的。
东方越究竟是真心喜欢慕容瑶,还是真的中了药。
思及此,她转身回了房中,关上房门。
瑾玉远远地看着她的动作,眼见她所呆的那间屋子黑了,不禁挑眉,这是要熄灯睡觉的节奏?
她不认为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岳语汐能睡得着。
角色对换一下,若是有一天顾云凰娶了别人,她何止是会亲自去问,恐怕还得扛把大刀抄着家伙去,更遑论在心机方面逊她一等的岳语汐。
“你方才唱的是什么东西。”身后忽的想起一道清凉的声音,而后是浅浅的鼻息喷洒在脖颈间,“越哥哥,叫的真是顺口。”
“一边去,我那不是站在岳语汐的立场上才唱的,这你也要计较。”
“下不为例。”
“你至于么?要不我以后也叫你凰哥哥?”
“……”
“或者音哥哥?”
“……闭嘴。”
二人斗嘴间,却听得一声房门开启的声音,瑾玉忙转回头去看,但见那原本黑了的屋子走出一人,黑衣蒙面,身形娇小,她将房门关紧实了,而后才走至了一边的墙头,扫视了一遍四周眼见无人了,这才一个轻身跃起翻过了围墙。
“真是看不出来,这岳语汐也是有身手的。”瑾玉见此眸中划过一丝笑意,这倒是省的她替她想办法混进晋国公府了。
不过话说回来,岳家人似乎个个身手都不错,想来即便是女儿,岳老儿也是会教一些防身招式。
“你那鬼话连篇也有人信。”身后的人凉凉地道了一句。
“怎么会没人信,爱情这东西总是会让人变得脑残,如果有一天我连招呼都不打嫁给了别人,你怎么做?”
身后的人静默了片刻,而后道:“不会有这么一天。”
“如果有呢?”
“我拒绝回答。”
“你是不愿意承认你也会跟岳语汐一样的做法吧?小黄莺,别傲娇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清楚。”
“胡言乱语。”
“不跟你扯了。”心知他口是心非,瑾玉也不再说穿,只道,“快跟上去,别误了正事,凰哥哥。”
顾云凰:“……”
晋国公府,张贴着双喜字的新房之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被下人们铺上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床榻的正中央,身着红色喜服的女子静静地坐着。
“别再灌世子爷酒了,小心他明儿清醒了,找咱们这些人算账。”
“哈哈,说得对,赶紧让他进新房吧,别让新娘子等得太久。”
屋子外头响起了男子的调笑声,随后便听得房门从外头打开,一袭正红色喜服的男子踏进了屋内,屋子里的丫鬟们掩唇轻笑,继而全数退了出去。
偌大的新房中,只余坐在床榻之上的新嫁娘与站立在屋子中央的男子。
东方越望着正对面坐着的人儿,面上毫无表情,一双眸子里却无半点喜色,反而带着丝丝冰冷。
不管是岳语汐还是慕容瑶,都不是他想娶的人。
每每夜深人静,脑海中总是时不时会浮现一抹高挑窈窕的身影,他见过无数泛着美丽光华的女子,太多太多,却已经激不起他一丝兴趣,唯独记着的,只有那双清冷的桃花美眸。
可偏偏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对立的双方。
以前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不知曾几何时,有些东西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悄然改变。
那夜他很清楚他是被人不知不觉地下了药,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碰触慕容瑶。
他虽贵为世子,府内却没有任何一个妾室,只因他若是没有真正喜欢的,便不愿意如同其他权贵那般与多数女子有着乱七八糟的关系。
“夫君?”眼见东方越没有任何动作,慕容瑶不禁唤了一声。
他进来已经许多了,为何一直不上前来揭她的盖头?
这一声唤让东方越回过了神,望着对面那人,他冷淡地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你且先行休息罢。”
慕容瑶听闻此话,盖头之下的面容当即一片错愕,“可是……”
然而不等她话说完,房门便被人敲响了,“小姐姑爷,该喝合卺酒了。”
东方越听闻此话只道:“进来。”
下一刻,有人从外头开了门踏入房中,继而反手将门关了上。
东方越回过头,却在见到来人之时怔了一下。
这假冒丫鬟进来的人竟是……岳语汐。
“越哥哥,你实话告诉我。”岳语汐望着正对面的人,只觉得那一身大红喜服分外刺眼,“你是自愿与她成婚还是因为你……被下了药?”
此话一出,东方越当即有些错愕地看她,眸光微微一沉。
她怎么会知道——
“果然是,那人没有骗我。”东方越的神情落在岳语汐眼中便像是默认,她当下冷笑一声,袖中匕首滑到了手间,“你这贱人使这么下三滥的招数,看我如何教训你!”
话一落下她也立即付诸了行动,身形直直越过东方越手中匕首直朝床榻之上的人——
“不可!”东方越眼明手快一把拉出了岳语汐的手腕,冷声道,“你若是对她动了手你可知你得付出什么代价?”
“她死了,你不说又会有谁知道!”岳语汐转过头道,“越哥哥,我们可以合力瞒过去的,届时……”
“哪有你想得那般容易。”不等她说完东方越便掐断了她的话。
同一时坐在床上的慕容瑶听闻了动静一把将红盖头扯了下来,望着眼前的场景,怒声道:“岳语汐,你来做什么!”
“我来要你命!”眼见说不动东方越,岳语汐一把挣开了他的手,刀尖直向着慕容瑶而去,她就不信她若是真的杀了慕容瑶越哥哥会揭发她。
东方越自然不让她得手,一个掠身上前擒上她执匕首的手腕,岳语汐眸色一寒,改用另一只手掐上慕容瑶的脖颈,东方越便只能再身形一转阻止她那只手。
房中顿时乱作一团。
倏然间,一阵风将新房的门直接吹了开,一根极为细小的银丝划破了气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了岳语汐手中的匕首,朝右一带,那原本要戳向慕容瑶的刀尖便刺入了她身旁男子的腹中——
“越哥哥!”
银丝悄然撤回,顺带将房门关上,同一时也将外头人的一句话给隔了开,不至于让房里的人听见——
“三日之内有血光之灾,验证了不是么,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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