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时代如何变幻,黄昏都美丽依旧。
那鲜艳的色彩,就像是生命末路所绽放的光芒,凄凉、悲壮却余韵悠长,如同在天际奏响的史诗。
然而人心有偏见,困于六欲七情,囚于固有之认知,因此所见所识就有了偏颇,总不能见世间真美。
就比如在此时的林鑫眼中,这夕阳就如同血海将他淹没,让他感到无尽的窒息、寒冷、恐惧和绝望。
在他身后,是无助的蜷缩在角落里绝望痛哭的普通人,在他身前,是一队虎视眈眈的魔国士兵。
他的师兄弟已默然离去,选择抛下他身后的“累赘”自己逃亡,他仍记得离别之时他们冰寒的眼神和诛心的话语。
“灵能武者是这个种族的希望,我们与其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不如忍痛断臂,留得青山在,以后才能为族群发挥更多的光和热,这才是大义。”
“放下你心中的怜悯,抛却你可悲的良善,这本就是一个残酷的时代,弱者被淘汰,而强者继续生存,是自然不变的法则。要成为一个强者,首先要守住你的理性,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做出冲动的举动。”
“我们和他们非亲非故,救他们是道义,不救他们是本分。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助别人是善行,在自身难保的时候帮助别人是愚蠢。”
“你是我们之中的天才,能够自然感知到灵能的存在,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但你现在还太过弱小。只要留得一时平安,日后自有替他们报仇之日。”
“·······”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下来,也许是因为身后那一张张充满了绝望和死寂的熟悉面容,也许是心中固有的道德和不愿愧对的那片星空,也许是人类天性之中的那份恻隐和良善,也许是师父为了掩护他们撤离,义无反顾的冲入魔国军队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
“父母给了你生命,种族给了你成长的环境,先贤给了你知识和力量的传承。生而为人,既是缘分,也是责任,能力越大,缘分越深。如果有一天你在这缘分面前退缩,你就不配拥有这身拳法。任何时候都要直面你的心灵,武者能被杀身,决不能被诛心。”
因此他站在了这里,即使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愚行,并且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心中的武道,本就需要鲜血来祭奠。
头顶的星光,亦要有冲破黑暗的勇气。
但为什么心中明明如此去思考,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双腿为什么在颤抖,牙齿为什么在打颤,从眼里滑落的液体又是什么?
这就是恐惧吗?这就是人类吗?即使精神如何崇高,身体却依旧不自觉的做出最真实的反应,虚幻的理想要如何与残酷的现实相抗衡?
这一刻,林鑫无比佩服传记之中那些敢于冲锋献死的勇士。
不是每个人都有朝死亡挥拳的勇气,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并且如今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因为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随后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他们手牵着手,仿若一道城墙。
他们的背影或佝偻,或消瘦,但此时却同样的坚定。
“小林,你走吧,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也该大叔我为你做些什么了。”
“我们已经走不了了,但你可以,你一定要成为厉害的武者哦,这是大妈最后的祈愿,听说死前的愿望,神灵会听见。”
“艹他大爷的,老子骂了一辈子人,从不骂畜生,今天临死前破戒了——对面的狗杂种!@#¥%!”
“小林,死前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每次煎饼果子里我都多给了你半截肠,但却少给了你半瓢酱,年轻人少吃盐,不然老了就和我一样秃顶咯,秃顶咯就要像你林大爷一样找不到媳妇咯。”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死的时候能逞一回英雄,也算是这无聊人生的一个完美句号吧。”
五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夕阳的阴影下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在荣城未被攻陷之时,他们是他的街坊邻居。
“喂,你们······”
林鑫怔怔的看着熟悉的街坊。
“嗖······”
然而一声破空声打破了这片刻温馨的回忆,一道黑影掠过,其中一人的头颅高高的飞起,滚落在了地上,脸上犹遗留着淡淡的笑容。
“我应该说一句真感人么?”
伴随一声冷笑,四名魔国士兵簇拥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这女子有着暗紫色皮肤,一米八的身高,皮肤光滑,面目妖异,身材无比婀娜,透着一种异样的美丽。
“既然你们那么想死,那就去死好了。”
魔国女子的手腕剧烈一抖,四枚六角飞镖划破空气,四颗头颅无声的飞起,喷洒的鲜血淋湿了林鑫的身体。
“蝼蚁一般的生命个体抱成一团,也有勇气挡在我的面前。”
魔国女子发出了不屑的评论,
林鑫怔怔的看着地上的五颗头颅,他们是这么的熟悉。
沉默寡言却总会在四点钟准时起床十几年如一日把街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卫生员王大叔;总是慈祥的笑着,会悄悄在早餐的煎饼果子里给他多加半条火腿肠的李大爷;大嗓门满嘴粗话却总会每天偷偷摸摸给路边流浪狗喂食的鞋工全富贵;整天醉醺醺以“人生真是寂寞如雪”为口头禅的失意青年王小哥;还有斤斤计较、刀子嘴豆腐心的菜市场王大妈······
他们既不伟大,也不卑微。
既不邪恶,也称不上善良。
但他们是人,会独立思考的人,懂得感恩与恻隐的人。
他们会在绝望时躲在角落颤抖与痛哭,但也会在死亡降临前释然而无畏。
他们是有灵魂的存在。
有灵魂的存在,就不能被称为蝼蚁。
因为人心,最为可贵。
一股熊熊的怒火涌上了他的心头,烧去了恐惧,燃尽了懦弱。
死亡是人类最原初的恐惧,但人类从不会臣服于死亡。
因为人心中有比死亡更恐惧的事。
那就是信念的消亡!
他的血液在奔涌,他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之中灵能的律动。
“你才是蝼蚁啊混蛋!!!”
林鑫大吼一声,面目狰狞,空气之中纯粹的魄之力竟暂时附在了他的身上,强行在其体内形成了奇特的能量回路,一瞬间将他的身体机能拔高了一个层次。
“哦?”
魔国女子见此情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并不惊慌。
她忽的身形一缩,以极快的速度避过了林鑫击出的拳头,横向一脚扫出,正中林鑫腹部。
理想很完美,但现实毕竟是现实。
“噗!”
林鑫被一脚扫中,倒在地上,满嘴都是鲜血,连动一动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觉醒了某种‘才能’吗?可惜忽然增强的力量,完全没有办法操控,如果你能操控这股力量,恐怕能够与我一战,可惜······”
魔国女子步履如猫儿一般轻盈,每一步都仅是脚尖点地,无声无息,似乎随时都能如箭一般腾挪。
“那么,有‘才能’的血,我就收下了。”
魔国女子嘴角露出高傲的笑容,取出了六角飞刀。
“嗖!”
破空之声传来。魔国女子略一皱眉,脚尖一点,以极快的速度退后了一步。
只见那飞来的异物砸在地上,散成了无数碎片,原来只是一块石片而已。
“因情绪的波动而引起魄之力共鸣的奇异能力,不同于普通魔国士兵的魔国种族······”
“还真是有趣啊······”
一道消瘦的年轻身影从房顶上一跃而下,他双眼半睁半闭,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中是一潭死水,即使再强烈的风暴也吹不起涟漪。
“七天了,总算遇见一个像样的‘猎物’了。”
封武说道。
距离他杀死第一个魔国士兵并发现血色药丸的秘密开始已经过去了七天,在这七天之中,他一直在猎杀魔国士兵以获取血色药丸。
但他发现血色药丸在魔国士兵之中似乎也是珍惜之物,只有少数魔国士兵身上才会携带,这个比例甚至低到了十分之一二的地步。
因此纵使他在七天之中杀了将近五十只魔国士兵,甚至袭击了一只五人制的魔国小队,收获的血色药丸也不过十来颗。
并且说实话,对于魔国士兵这种空有一身蛮力,智商却略低于常人的存在,封武已经杀的腻烦了。
极限武道,需要强敌的血来浸泡。
否则再多的血色药丸,也不可能让它欢腾。
而现在,封武正在蠢蠢欲动的武道直觉告诉他,这名女子是最好的猎物。
“又有奇怪的家伙出现了呢。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想必是有所依仗吧?”
魔国女子的视线被封武所吸引,注意力暂时从已经如同一只死狗般无法动弹的林鑫身上移开。
在他的眼中,封武的身形消瘦而松垮,脚步随意而没有如量尺一般的精确,气息就和平常人一般,让她身为武者的直觉没有感受到一丝的危机。
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是来送死的吗?
“去吧,去试试他。”
魔国女子对着身边的一名高大的魔国士兵低声道。
“吼!”
魔国士兵标志性的大吼一声,拖着手中的制式大刀,狂冲而来。
“我觉得·······”
“像这种肌肉高过智商,只会用最粗犷本能战斗的家伙·······”
封武站在原地,看着魔国士兵朝他冲来,手中长刀高举,力劈而下,似乎连空气都要切成两半。
“叮!”
长刀砸在了地面上,不再动弹。
并不是长刀因为力量太大而卡在了地面。
而是长刀的主人在劈刀的瞬间已被击碎了咽喉。
“做苦力或许更适合他们。”
封武落地,缓缓收回右拳,话音刚落,魔国士兵高大的身体就在他身旁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