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抬起头看向他,一字一顿:“你明明知道,段嘉宴最后那句话,可能是假的。是我母亲激怒了他,他想要惩罚她,所以才不让我去救她。”
“余欢,你也说了,这是可能。”傅瑾珩见她没有接过汤碗的打算,他将汤碗饭放在桌上,之后,面色平淡如水地看着她:“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说的就是真的呢?余欢,你怀着身孕,我不能冒一点点风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余欢不是不明白,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割舍的东西。
余欢两辈子的执念,除了傅瑾珩,大概就是她的母亲。
她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遗弃,而遗弃她的那个女人,又是否真的爱她的。
段嘉宴的出现,让余欢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突然变得有迹可循。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好人,也知道一个可以在傅瑾珩的眼皮子底下接近自己的男人,必定是深不可测的,可是她还是依旧想要投入这个陷阱。
不为了别的,只是想见见她的母亲。
这样一个对于常人而言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难如登天呢?
傅瑾珩看着余欢眸光闪烁的模样,终究还是将所有的劝告凝于口中。
他想说的那些浅显的道理,他的欢欢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为亲情所困,可以忽视而已。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一定要去提,揭开两个人之间的疮疤呢?
“不说这些了......”傅瑾珩的嗓音清淡:“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你身上的衣服都脏了,对不对?”
余欢惊诧于傅瑾珩的让步,她的语气有抱歉的味道:“阿珩,对不起,今天的事情,让你担心了。”
傅瑾珩摇了摇头:“余欢,我不怪你。我想了想,如果是你失踪了,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我也同样会往下跳。这些事情,不是理性可以控制的。”
余欢深为感动,她握住他的手,许久,才轻声道:“阿珩,谢谢你。”
回应她的,是落在额间,温柔一吻。
......
段嘉宴是连夜赶回小岛的。
苏眠躺在床上,手被人用细软的绳子捆住。
她闭着眼睡觉,脸上的表情有些脆弱。
此时此刻的她,看起来如此的柔软无害,没有一个人会把她和白日里拿着枪,神情疯狂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段嘉宴的目光在苏眠的手腕上停留了一下,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
苏眠的身份有多重要,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那些人给苏眠捆绑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用力,可是她的手腕上,还是留下了极其刺目的红痕。
段嘉宴看着,不知怎的,有泪水从眼眶坠落。
有一些铺陈的旧事在眼前展开,刺痛人眼。
那个时候,苏家落败。
苏眠唯一的亲人,她的舅舅苏城为了威胁自己,绑架了苏眠。
段嘉宴承认,彼时她对苏家所做的一切,是极端的不磊落。
可是他的心中,没有后悔。
苏家如果不落败,按照苏眠父母对苏眠的溺爱程度,怎么会让她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只有苏家在一天,他段嘉宴就注定得不到她。
因此,他出手毁了苏家。
同时被毁的,还有苏眠所有的单纯善良的天性。
她好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突然变得尖锐,成熟。
她恨他,他意料之中。
段嘉宴原本觉得,他有很多时间,可以一点点消磨掉苏眠的恨意。
可是苏眠被绑架了。
苏城说:“段嘉宴,把苏家属于我的那一份还给我,否则,我就苏眠死在你的面前。”
他那个时候说什么?
他说:“苏城,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威胁对我来说是有用的,那你就太小看我了。苏眠是你们苏家唯一的掌珠,你怎么敢冒着得罪苏家上下的危险,去针对她?”
他那个时候的胸有成竹,很快就变成了笑话。
他听见苏眠的哭声,她说:“嘉宴哥哥,你给他吧,求你。”
他以为,这是苏眠联合苏城,给他上演的苦肉计。
因此他说:“眠眠,你嫁给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至于苏城,眠眠,别用你自己威胁我,没用的。”
回应他的,是沉闷的枪声。
段嘉宴的手机在那一刻,从手心滑落到地上。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听见电话那头,苏城冷酷残忍的声音:“段嘉宴,既然你不肯放过我,那就让你最喜欢的女人下地狱吧。苏眠现在身上有枪伤,半个小时,她身上的血就会流干净。”
那一天,是段嘉宴的噩梦。
他为他的极端自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代价是苏眠和他之间,最后的转圜的余地。
他发动了苏家上下所有的人去找苏眠,与此同时,还找了地下灰色地带的人。
整整20亿的悬赏。
在巨大的金钱诱惑面前,段嘉宴终于还是找到了苏眠。
她在废弃的阁楼里,一头黑发披散,发尾的地方沾染了血迹,难掩刺目。
她的身下,是一大摊深色的血,一旁,苏城已经吞枪自杀了。死状之骇人,叫人倒抽一口冷气。
在场许多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干呕了起来。
只有他,在一地血污中,走向那个孱弱的女子。
可是当他将陷入昏迷的苏眠抱进怀中的,后者缓缓睁开眼,用最后一丝力气对他说:“段嘉宴,我恨你。”
他的眼眶就像被热气蒸腾,一瞬间的发烫刺痛,终于叫他痛得落下泪来。
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他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他只能往前走,只能将她留在身边,哪怕,只是恨......
那一天的苏眠,手腕上也有这样的红痕,和此时此刻几乎是重合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就回到了原地。
段嘉宴的眼眶泛红,他颤抖着手,一点点覆上了苏眠的脖颈。
杀了她吧,只要杀了她一切就结束了。
他不用再担心她什么时候清醒,不用再担心她会离开自己,她再也不能用那种充满恨意的眼神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