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撑着伞,伞面是黑色的,白色的雪落在上面,颜色分明。
她的脸上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笑容,在这天夜里寂寥的月光中,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温柔。
傅瑾珩将烟花放在余欢的面前,他从她身后抱住她,声音低沉得就像是喟叹:“新年快乐。”
余欢唇角的笑弧,有加深的趋势。
她突然想起了上辈子,那个时候的他们也是这样,在沉默和寂静的雪夜,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新年。
只是那个时候,没有烟花,也没有心意相动。一个不愿,一个强求。
如果不是那些旧事历历在目,此时此刻的这份美好,又怎么会显得弥足珍贵?
“阿珩,”余欢开口,她低着头,看着他收拢在自己腰间的双手:“以后每一年的新年,我都陪着你过,好不好?”
傅瑾珩说:“好。”
雪落下,更加剧烈的雪色弥漫。
这一天的夜里,余欢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十八岁的傅瑾珩。
他站在荒无人烟的旧地方,明明是那样狼狈和不安的处境,明明备受桎梏,可是一身温柔落拓到极致。
他看着自己,然后朝着自己伸出手,说:“余欢,我带着你一起逃跑,好不好?”
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冲向他,说了很多很多个“好”字。
后来梦醒,是正月初一的清晨。那一刻,她竟是从心头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
很遗憾吧?没有陪着他走过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可是又很庆幸,暌违多年以后,她所在的地方,一直一直都是他的心之所向。
正月初一的这天早晨,海城一直没有停歇的雪,终于有了停止的意思。
余欢从望居从出来,迎面而来的冷清空气,叫人精神一振。
傅瑾珩一早就出门了,余欢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床头有他留下的便签,上面寥寥数字,笔锋偏凌厉,力透纸背:有些事处理,早餐在冰箱。
余欢独自一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便觉得有些冷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转身回了房间。
傅氏集团。
傅瑾珩坐在会客室里,面前面色苍白的男人,是赵北砚。
“许久不见。”赵北砚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九哥,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里陪着余欢,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听丁尧说,你生病了。”傅瑾珩的语气平静到没有一点点起伏:“既然已经生病了,就少操心,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是太明白。”赵北砚微微一笑,语气冷淡了许多:“九哥不妨说清楚一些,什么叫少操心?”
“傅盛尧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傅瑾珩的声音低沉冷冽:“我们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就不能放下过去吗?”
“我都快死了,放不放下过去,还重要么?”赵北砚的语调讥讽:“你以为从一开始,我就不想放下吗!我不能放下,我做不到!”
赵北砚的眸色一寸寸低冷下去:“那个时候,我得知自己的病情,我是想过放下一切的。可是我去了望居,我亲耳听见余欢怀孕了。”
“傅瑾珩,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他捏着茶柄的手用力到泛白:“我当时恨不能直接冲进去,把余欢带走。”
“那也是我爱了两辈子的女孩!”他看着傅瑾珩波澜不兴的模样,眼尾的红浓烈到了极致,竟像是透着几分血色:“你得到的,都是我最想要的。傅瑾珩,你当然可以让我选择大度。”
“可是你扪心自问,换成是你,你做得到吗?”
傅瑾珩不说话,从始至终,他都冷静地听着赵北砚的话语,听着他几乎魔怔的抱怨与憎恨。
一个人的恨,可以伤人,却是更加自伤。
此时赵北砚的模样,让傅瑾珩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那个时候的他,何尝不是走向了同样的极端?
“今天是正月初一,赵北砚,我对你有任何的不满和痛恨,我都不会在今天对你发难。”傅瑾珩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桌沿,声音沉闷:“可是我劝你,也适可而止。”
“今天是你找我的,傅瑾珩,我原本没有打算在这几天出现在你的面前。”
“是我找的你,可是我为什么找你,你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你突然去插手检察院的事情,我根本不会找你。”
他的嗓音冷彻入骨:“余欢已经怀孕了,你有任何心思,都不要被我发现,否则我们之间的所谓兄弟情谊,保不了你多久的。”
会客室,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赵北砚的心口,有些抽痛。
昨天的除夕,他是一个人过的。
那个时候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外面黑沉的天色,万家灯火,离他很远,远到他根本就不想,完全不敢去想。
那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是他不能得到的欢欣。
其实许多年前,余欢也曾陪伴在他的身边过。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除了遗憾和患得患失,没有都没有。
哪怕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根本就不敢放松下来。
他一直都攥着一件从来都不属于他的东西,得到的时候未见喜悦,失去的时候,却是剜心之痛。
海城的夜晚星空高垂,相比锦城,更加遥不可及。
就好像余欢,他从前觉得留不住,如今这个女子就仿佛天上的明月,他能看见的,不过就是她的倒影。
赵北砚被傅瑾珩的话,激出了心中最阴暗的暴戾,他冷笑了一声,道:“除非我死了。”
这句话如此平静,可是骨子里却透着丝丝诡异之气。
傅瑾珩的脸色,一寸寸冷下去。
他起身,似乎是不愿意再和他多言。
而赵北砚没有动,一直到傅瑾珩离开了,他脸上一直真假参半的笑容,终于冷淡了下来。
傅瑾珩从会客室出来,脸上的表情冷沉如冰,丁尧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恨不能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到极点。
“九爷......”丁尧欲言又止地开口,道:“您要不要回去一趟,和夫人说一下赵北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