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珩的目光复杂,他看着她,许久,才道:“为什么?”
余欢听见他的疑问,将包裹放在了地上,她一边低着头找工具,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木鱼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应该被关在这样的地方,我......想帮你。”
不应该吗?
他的心中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还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他活该被禁锢在这里。
余欢却是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自我重复了一遍:“对,不应该。”
傅瑾珩眼睫颤动,之后,他从床上下来,走到了余欢的面前。
小姑娘蹲在地上,正在用手中的镊子对着门锁一通埋头苦干。
站在傅瑾珩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上几根倔强的头发精神抖擞地竖着,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打着晃。
而此时,农景蕴就站在门口,他看着眼前这一幕,终于选择了离开。
刚才的时候他就听见动静了,时隔半年,他没有想到他会再一次看见余欢。这个小姑娘做起事来依旧是不管不顾,可是他却觉得很是羡慕。
因为,他做了自己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他其实也想要救傅瑾珩出来的,可是他的顾虑太多,这么久了,也没有做到。
不像余欢,她的胆子真大。
余欢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别人窥探,可是傅瑾珩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农景蕴的身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农景蕴终究是微微一笑,选择了离开。
他做不到的事情,就让别人去做,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能让自己不要这么愧疚。
余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和这个门锁较劲了多久,它终于开了。
余欢眼前一亮,连忙把门拉开:“木鱼哥哥,我带你逃跑。”
她的声音清脆,一字一顿,叫人心尖都是颤的。
傅瑾珩想,哪怕他这辈子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也不会忘记这天晚上,余欢蹲在自己的面前,朝着自己伸出手,对自己说:“我带你逃跑”的时候的景象。
他会记得,一直一直记得。
这大概会是他此生,最大最大的救赎。
他是病人,可是幸运的是,余欢就是他的医生。
他会好的人,就算只是为了她,他要让自己好起来。
傅瑾珩的眸色涌起晦暗的潮,他伸出手,微微弯下了药,将蹲在地上的女孩子拉了起来。
傅瑾珩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好。”
他们坐上了离开苗红村的公交车,深夜的班车,样貌甜美的女孩带着衣衫褴褛的少年,逃离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狱。
如果放在从前,余欢必定已经不记得那些旧事了,这个在她的记忆中,不过两面之缘的少年,说能有多深刻的记忆,那都是太勉强也太不切实际的话。
可是催眠失效了以后,余欢却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
那天夜里的风,从车窗里透进来,温热的,带着草木的气息。
他们坐在闷热的车上,两个人都不说话,朝着那个未知的方向而去。
那天夜里,余欢问傅瑾珩:“木鱼哥哥,你离开这里以后,要去哪里呀?”
傅瑾珩看着她,那双黑沉的眸子,里面有余欢看不懂的深刻情绪:“我也不知道,等我赚钱了,我就回来找你,好不好?”
余欢没有放在心上,随口说:“好。”
那天晚上,昏暗的车内,余欢没有看见少年微微一亮的眼神。
她随口答应,他却妥帖地记下了。
有人说,感情这种东西,终究是要其中一个人多付出一些,这句话,是真的没有错。
傅瑾珩从来,都想要对她好一些,更好一些。
他们之间的曾经,是他这辈子,最最想要珍藏的回忆。
而余欢,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照顾的人。
后来,车子停在了德江镇上,破旧落后的镇子,车站的售票处,售票员正在打瞌睡。
余欢将自己的攒的钱放到了傅瑾珩的手上:“这是我的私房钱,你拿着。”
傅瑾珩低着头,看着手中小小的钱包。
许久,他始终沉默,就在余欢以为他不会有回应的时候,她听见他说:“这些钱,我千万倍还你。”
余欢只当一句笑言。
不过就是几张散钱,怎么可能要别人千万倍偿还?
她从来都不是贪心的姑娘。
傅瑾珩在离开之前,送了她一串糖葫芦。
他们之间的告别,平静的没有一丝丝波澜。
余欢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帮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仅此而已。
而傅瑾珩,他将一切的情绪,都藏得很深很深。
那是他们之间尘封的旧事,因为一个忘记,一个从不去提,隔了整整两辈子,带着一地的灰尘,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余欢痛得流出眼泪。
此时,日光正盛,落在了房间里。
余欢觉得自己脖颈处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着疼,可是她抱着傅瑾珩,没有松开。
傅瑾珩在她的拥抱中,情绪一点点缓和了下来。
他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看着余欢脖颈上的伤口。
“这是我弄的?”声音像是被碾过,沙哑又难听。
余欢用力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不是你弄的。阿珩,是我弄的,我不该不见,不该让你的担心的,对不起。”
傅瑾珩的眼尾,一抹浓墨重彩的红色。
而门外,慕城和周陵早就已经站不住了,在拼命地敲门。
慕城的嗓音紧张,声线绷紧:“傅瑾珩,瑾珩,你别伤害余欢,你清醒了,会后悔的。”
慕城的声音从门外透进来,字字句句都很清晰。
傅瑾珩看着余欢肩胛上的伤口,神色有一些无措。
他的确,已经后悔了。
而余欢只是微笑着踮起脚,她的语气很温柔:“阿珩,我也咬你一口,我们就扯平了,好不好?”
他的眸色柔软,闻言微微弯下腰,玉白细腻的面容,眸色中有浮光掠影。
他说:“好。”
余欢在同样的位置,轻轻咬住。
她不舍得用力,只是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就松开了他。
而傅瑾珩的神色,也的确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