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说了一个“好”字,之后挂断电话。
说这几句话,已经耗尽她全部的力气了。
其实余欢从床上下去的时候,傅瑾珩就醒了。
他看着余欢整理行李的背影,轻声道:“我订了三个小时以后的飞机,你别着急。”
余欢整理的动作顿住:“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离开?”
“我傍晚接到电话,夜墨沉去锦城了。其中的细节不清楚。但是很显然,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去找了你朋友。”
傅瑾珩顿了顿,语气是分析:“夜念蠢得超乎我的想象,我原本以为,至少这个晚上,应该是相安无事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买了凌晨最早的航班,以备不时之需。”
余欢点了点头,一方面,她诧异于他的心细如尘,另一方面,她没有想过,朱七七的事,傅瑾珩会这么上心。
傅瑾珩没有点破余欢的诧异,他下床,低声道:“我收拾,...你去和蛮婆打个招呼,我们马上就离开。”
“好。”
......
朱七七在正午的时候离开了夜墨沉的家。
天色温暖,朱七七拖着行李箱走到了人行道上,有阳光透过细密的叶缝,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面色泛白,看起来就像某种失了血的瓷器,白得病态孱弱。
她走了好几步,到底没有忍住,转过身看向了已经渐渐变小的那处华丽辉煌的别墅。
她的手里是u盘,里面是刚刚从夜墨沉的电脑中拷出来的机要文件。
她拿着这份小小的文件,似乎有千斤重。
她好像想起了很多年前,当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被夜墨沉带进了这处小筑,这么一住,就是很多年。
那个时候夜墨沉将一块甜得发腻的糖果塞在她的掌心里,从那一刻,好像就已经奠定他们之后的所有生活。
甜。
一个放任纵容,一个不愿长大。
可是世上的事情,总归不会按照她希望的那般发展。
她站在和余欢约定的街口,等着她的到来。
余欢一向守时,很快就到了。
她远远的就看见朱七七站在路边,神色茫然。
她的心不由揪近,原来上辈子,她和夜墨沉之间,是在这个时候生出的龃龉。
余欢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在傅瑾珩的身边,为了顾思年的事情而奔波。
上辈子的此时,顾思年和秦洛川已经订婚了。
顾思年未婚先育,顾耀邦和邹蔓薇担心这件丑闻传出去,强行带着顾思年去医院做了流产。
而那个时候的她,生怕顾思年留下什么后遗症,每天都会去医院看她。
余欢现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曾经为他人做嫁衣,还傻乎乎的深陷其中,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傅瑾珩一回到海城就去了傅公馆,余欢不知道他是过去做什么,此时,她是一个人来接朱七七的。
她将车子停在了路边,对朱七七说:“七七,上车。”
朱七七点了点头,抬手抹了抹视线模糊的双眼,深吸一口气,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她衣衫单薄,哪怕如今春日将近,也是冷的。
余欢默默地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朱七七的神色已经没有刚才的恸然,她笑着看向余欢,道:“我打算去国外散散心,然后离开海城,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找一份工作。”
余欢不好对朱七七的人生指手画脚,她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她的自由。
可是余欢还是记得上辈子的悲剧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夜墨沉呢?你有想过,他是有苦衷的吗?”
“什么样的苦衷,可以在回来以后一个字不解释,直接离开?又是什么样的苦衷,可以让夜念毫无顾忌,上门羞辱我?”朱七七在这一刻,似乎是一夕成熟,那个撅着嘴说要去酒吧的女孩子,似乎不见了。
眼前的朱七七,冷静、理智。
“我不想知道他有什么苦衷。可是一段感情掺杂了家族恩怨,怎么可能还能继续延续下去?”朱七七说到这里,垂下眸:“今天夜念的那些话,我虽然愤恨,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有一句话,她没有说错,我和夜墨沉的身份,的确天差地别。”
“七七,身份这种东西,是靠自己争取的。”余欢说到这里,却发现朱七七的眼眶已经红了。
她看着,突然就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而朱七七缓缓笑了,她抬头,看向余欢,眼底清亮,一片水泽:“余欢,夜墨沉和傅瑾珩不一样。我和九爷相处不多,可是看得出来,在他的眼中,你比傅家重要。但是夜墨沉,在他眼里,夜家比我重要。”
她的神色终于彻底黯然下去:“要怪就怪他当年给我吃了那么多糖,以至于今时今日,我吃不了一点苦。我不想我和他终成怨偶,倒不如在两个人还相爱的时候,坦然分开。”
“夜念的事情不过是催化剂,我知道的,我父亲的事情发生了以后,我们迟早要分开。那个时候在德江镇,我答应他给他解释的机会,不过是不舍得分开。可是如今,我想通了,趁早离开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我,迟早都要离开。”
余欢咋么也想不到,朱七七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眼中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在这一番变故以后,以一种极端残酷的方式,长大了。
余欢发动了引擎,她的脸色平静,只是语调颤抖:“我送你出国。”
朱七七笑了笑:“谢谢你呀,余欢。”
余欢送朱七七去了机场,一切都妥善处理完毕,她才驱车打算回到望居。
只是路上,她接到了顾耀邦的电话。
顾耀邦不知道是从哪里要到了她的通讯号码,直接打了过了,语气算客气。
他说:“余欢,回家一趟吧,你和九爷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和你妈妈有东西要给你。”
余欢想,顾耀邦将邹蔓薇称作自己的妈妈,属实是有一些可笑的。
她这么觉得,也真的就没有控制住自己,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