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行的话语让沈清有些呆愣,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黝黑的眸子落在楼下男人身上,透着审视与打量。
她甚至不太敢确定陆景行今日此番来是否就是专程言语此事的。
或许是,或许不是。
十来天未见面的人,一见面便是给出答案,按理说是没错的,但她总觉怪异。
前有饮沈南风闹得不可开交之事,叫她如何相信?
“前程过往?”“绝口不提。”一问一答,如此默契,她心底有一股子情绪在泛滥,压不住,但也不至于让她冲动行事。
她想,错在她,倘若一开始她将事情始末告知陆景行,会如何?
还会不会造成如今局面?
她想,应当不会。
“你说我不信任你,我承认,”陆景行伸手将手中烟蒂丢进地上,抬脚踩灭,而后道,“你我之间的成长轨迹不同,你的身旁,太多爱慕你的人,你很优秀,很美丽,知晓你好的人会将你视若珍宝,而我,只是万千爱你中的一个,不过是用了些许手段,有幸成为了你的丈夫,我深知,除去身价段位,我并非你身旁最优秀的那一个,也深知,我公事繁忙,给不了你陪伴,我今年三十有三,外人眼里我是沉静、睿智,背景深厚,心思缜密,善于心思谋算,深谙权衡之术,可这样一个手握重全心思缜密的我,也会因为你不接我电话而胡思乱想,因为你不回我短信而去猜忌,因为你跟朋友出去吃饭不陪我而感到郁结,更甚是你身旁若有男性与你走的太近,我会嫉妒会吃醋。”他顿了顿,在抽了根烟出来。
沈清未曾想过,她们之间的“坦白”会是在如此情景下。
在这个四下无人的漆黑的院落了,在这个蝉鸣鸟叫的夏夜。
陆景行沉重的嗓音如同一曲乐谱缓缓流淌出来,不轻不重的敲进沈清心坎里。
“但这些,我不能同你表现出来,你本不喜总统府,是我要你来的,你本不喜首都,是我间接性将你强迫来了,你不喜陆氏集团盘根错节的工作,是我非要送给你的,你看、我做了那么多让你高兴的事了,倘若每天还因着嫉妒吃醋同你闹,你怕早是嫌弃我了,我害怕,每日工作繁忙,相处时间有限,更甚是时常一出去就是十来天,我不敢用那仅有的相处时间同你闹,我怕我同你闹完之后不能及时哄好你,所以、我一直都不敢,无论是在沁园还是在总统府,都是如此。”“你每日从公司回来,满身疲倦,却还要陪儿子,我也想让你多花点时间陪陪我,即便什么都不做,我在办公你待在一个让我看得见的地方就好,像以往那样趴在我身上不离就好,但我不敢给你添麻烦,你很累了,我还要去要求你,多残忍?”
“你每次与高亦安出去吃饭我都知晓,同为男人,他对你有没有私情我一看便知,我嫉妒,我猜忌,但我不敢同你闹,因为我闹了,你也不会哄我,只会让事态发酵,到头来,吃苦受难的还是我自己,所以,我选择隐忍。”“你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圈子,有好友,有钱,有颜,有众多爱你的人,而我,不过是你人生当中不算很重要的一个存在。”“你很聪明,你对每一件事情的存在都是平分的,工作,孩子,父亲,好友,丈夫,这些人被你平均分成了五等分谁也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看起来公平,但实则,最为残忍,谁也不是你人生当中的特例,谁也不是最重要的,因此,我才会从未在你身上感受到半分安全感,你对于丈夫、好友的爱,都是均等的,即便往后我是陪你到老的人,也没有任何特例。我觉得自己在你人生中可有可无,但我不甘,又惧怕,我嫉妒沈南风陪伴你这么多年的源头就在于此。”“当我知晓自己跟沈南风在你心里站着同等份位时,我险些将自己逼疯了。”
夜风渐起,树叶飒飒作响,些许温凉的风吹乱了沈清的短发,若是细看,定能看见她隐忍的面庞及颤栗的指尖。“婚后五年,你鲜少主动联系我,你很体贴,从不过问我的工作,从不过问我的私生活,也从不过问我的交友圈,我唯独在你身上看到我与旁人不同时,是你因严安之的事情同我闹,彼时,我恨不得能让严安之一直留着,让我能感受到你的在乎,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留不得。”
他手中的香烟已经不知是第几根了,而保镖在听闻陆景行开口与沈清说第一句话时都纷纷钻进了车里,此时望着外面的景象,美好之余竟都觉得有些心酸。
这是他们的总统啊!“往常,只有我一人尚且还好,自从有了辰辰,你对我的关心分了一大半给儿子,说来也是可笑,我找了那么多借口让母亲帮着带孩子,无非是不想让那小子占据我们二人的独处时光。”“你爱我,但你给我的爱是与大家一样的。”三毛说:如果你给我的,和你给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不要了。
可说出这话,也需要绝对的勇气不是?
他没这个勇气。院子里的香樟树散发着阵阵影响,蝉鸣声不绝于耳,温凉的风吹来,让树上的鸟儿吱吱喳喳叫了几声。
沈清视线依旧低垂望着陆景行,而后者的声响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仅是站在院子里抽着烟,身影如此孤寂与单薄,沈清俯视着他,将他周身情绪悉数收进眼里。
凌晨两点的瑶居安静的可怕,安静的能听见任何一种声响。
很恐怖,至少沈清如此认为。
当一切都清白了的时候,在无任何东西可以做掩护。
清白的摆在眼前,一切都透明了。
陆景行淡淡的言语,以及他脚边的那一片烟头,足以证明他们今晚的谈话有多难以启齿。
陆景行爱沈清,爱到不敢言语。那种感觉,何其凄惨?
他想要获得沈清的关心,但知晓,她素来不是个喜欢麻烦的女子,便一直不敢去打扰。
他想要沈清的关爱,但却不敢言语。
他深知自己在沈清心里不过也是那个五分之一,亦或是十分之一。
他虽身为她的丈夫,身为她儿子的父亲,但从未享受到任何殊荣。
他讨厌这种感觉,但却不敢言语。
只得藏在心里敢怒不敢言,沈清爱他,本就爱的不多,倘若是他说出来了,他害怕自己拿仅有的一分都没有了。她与沈南风亦或是高亦安的每一次见面都足以让他心神不宁,但是、不敢言。陆景行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没言语一句沈清总能在脑海中翻过那个场面,她是个很公平的人,对于身旁好友,亲人,每一个人所分的爱都是平等的,而陆景行所言的每一句都是真实的。沈清依旧立在阳台上,握着栏杆的手微微缩紧,甚至是觉得铁质栏杆已经有了些许温度,这温度不知是这夏夜的原因,还是沈清掌心温度的原因。
她不知晓自己是如何进屋的,也不知晓陆景行有没有离开。
只知晓躺在床上听闻苏幕的呼吸声,她久久不能入睡,更甚是辗转难眠。这种感觉,很难受。
明明睡不着,却还要硬生生躺在床上。
而这厢,陆景行在看到沈清转身落荒而逃进屋子后,转身离开。
总统府护卫车的车子行驶在夜晚的街道上,他靠在车内闭目养神,伸手将车窗按下来了些许,而后温风袭来,吹得他面色有些燥热,六月底的天已经开始热了,要想沈清怀辰辰的时候,因着天热,她晚间睡觉及不老实。不知,现在如何。
三个月,是男是女应当是能知晓的了。连着数十天的出访回来,未曾休息片刻,马不停蹄往瑶居而去。
为的,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
次日、沈清未去公司,章宜接到命令见她工作要处理的文件悉数都送到了瑶居,餐厅长桌被她霸占了一半,小家伙在,好奇的很,时不时跑到跟前抹两下。
这日上午,陆氏集团元老曾凡被总统秘书余桓请去了,至于是为何,只怕有些人是心知肚明的。
停车场内,四辆迈巴赫整整齐齐的摆在停车位上,曾凡见过陆景行的,但大部分是在他上任总统之前,因为公司的事情出面过几次。
随后在其当上总统,并未在见过,即便是有事情也是他内阁成员前来吩咐。
此时,当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时,整个人都镇住了,望着他跟白日见鬼似的,久久不能回魂。“阁下,”曾凡酝酿了许久才冒出这么一句招呼的话语。
“恩、”男人伸手关了手中电话,望着他视线温淡,带着平日里大家看到的那种温雅;“找曾总来是想说点事情。”他直言开口,似是并不准备拐弯抹角。
“您、、、、您说,”曾凡抬手摸了把额头。
“公司里,曾总是老元老了,跟着陆董一直到沈董,想来也是熟识公司里运作规划之人,时常听闻家姐与爱人夸奖你。”“您、、、这都是我应该的,”他本想说您过奖,话语到了嘴边儿才发现不妥当。“公司若是选个执行总裁出来,不是曾总有没有意向?”询问声出来。
这是询问吗?不是。
倘若是询问便不该由他这个一国总统亲自来说,总统来问你有无意向,你敢说没有?
曾凡必须承认,他不敢。
而他也万分清楚,阁下亲自来,应当不仅仅是询问那么简单。
“我、、、只怕是能力有限。”
此时的曾凡,后背淌了一身汗,望着陆景行的目光都带着些许的畏惧。
男人伸手敲了敲膝盖,笑了笑;“我既然来寻曾总,就证明你还是有这个能力的。”曾凡心跳似是一瞬间停了一拍。
听闻他如此“肯定”的话语,他心底的那股子预感油然而生。
若说前一句是带着试探性的询问的话,那么后一句算是直接了当的宣判了。
“是您看得起,”他道。
此时的他,没必要在去跟陆景行玩什么谦卑的戏码,这个年轻的总统阁下已经定下来了,他无从拒绝。
若拒绝下去,一来是不给他面子,二来是不识相。
而陆景行,所想简单,他想替沈清分担工作中的压力。
选个足以信任的执行总裁出来,最好不过。
曾凡这人,智商足够,再加上在陆氏摸爬滚打多年,对公司自然是熟悉的,最为重要的、妻儿子女俱全,好控制。
世间最怕无牵无挂之人,无牵无挂之人不足以成大事,而陆景行深谙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