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船的号角
女儿愿意嫁给王楚奋,这下可乐坏了郭家合和秦嫣红。女儿能嫁个门当户对的,自然对郭家很有利,郭家合早就想高攀这门亲事了。虽然这门亲事来得很仓促,但是对于郭家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麻烦事。
婚礼那天,王宏图宴请了各方宾客。这年头,能办得起这种场面的人家,的确不多。喇嘛唢呐引路,锣鼓悬天震鸣,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喜气。
郭美丽端坐在梳妆台前,脸上没有一点喜色,任凭喜婆们打扮。出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是恨、是痛、是苦、是悲、是哀全渗进了泪水里。
往事不堪回首,等待自己的将是何种命运？也许只有上天才知道,也许连上天都不知道。
“我要把他带走,这是李家唯一的一棵独苗,不能再有事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让大哥在天上安息吧。”说话的人,正是被逼迫离开SH的董家少爷董斌，泪凄凉的落了下来。
原来,小六子被打伤之后,所幸捡了一条命。小六子没有忘记郭老夫人的托付,咬着牙,用棍手拄着地,拖着一条断了的腿,在SH滩找了两天两夜,后来昏死了过去。当他醒来的时候,小名贾正趴在自己的身边,是陆家大姐从城里回来的路上救了他。看着小名贾没事,小六子心里踏实了很多。
董斌听说李远洋出了事后,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后听人说,李远洋的儿子逃了出来,在海边失了踪。董斌不敢怠慢,跑了几个渔村,花了三天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海滩上终于碰到了一瘸一拐的小六子。小六子曾经跟随李远洋见过董斌几次面,特别是董斌救助李远洋那次,小六子内心地更加敬重董斌的为人。就这样,小六子把董斌带到了陆兰的船上。
“想不到,我与李大哥一别,却是一场永别。我会把大哥的儿子,好好抚养成人。”
“董少爷,郭老夫人托付我好好照顾小名贾,你看我。。。。。。”小六子叹气地指着腿,“哎,全拜托你了。”
“你放心。”董斌坚定地说
小六子信任地眼光看着董斌,热泪盈眶。
陆兰紧紧地抱住小名贾,割舍之情,难舍难分。
红日冉冉升起,陆兰擦着眼泪牵着小荣荣站在码头,挥手向小名贾摆手道别。小六子、胡汉山站在其身后,也向小名贾挥手。
小名贾走了,带着泪水走的,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或许感觉不到那份眷恋之情,仰或还没有从恐惧中脱浮出来,就开始逐渐模糊在他的视线里。
猫馋了,总是想找鱼吃。郭成雄睡在小腰鼓的床上,被郭家武抓了个现形。也就是那一天,郭家武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街上,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是把这一切都归结到了他的不正派头上。有人传言是谋杀,也有人传言是为了一个女人,和宪兵队的冯一手结上仇。一切传言,都不过是道听传说罢了。
郭美丽自从嫁入王家之后,一次娘家也没有回过,甚至连郭老夫人也没去看过。她没办法回去,因为她没办法原谅她的父亲。嫁入王家的第二年,郭美丽为王楚奋生了个女儿,取名王芳。这女孩儿,天生丽姿,皮肤绽白,深得王家人的喜爱。
郭美丽出嫁的那一年,余金香也生了个女孩,郭成雄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郭丹妮。名字很像英国的人的,他说这是为了纪念他留过洋,起了个洋名。
依照郭成雄的安排,把母女俩搬到了李家原来住的大院。大火烧后,郭家又重新修理了一番,只是气派大不如从前。就这样,郭成雄有时候过去看看这母女俩,外人也没得闲话说。
日本人在中国的战场节节失利,败局一定。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大汉奸王宏图早已是热锅的蚂蚁,坐卧不安。
“市长,他们进城了,赶快走吧。”马局长汗流浃背地跑进市长王宏图的家里。
“美丽,她不想走。”王楚奋支支吾吾的。
“什么？她是我王家的媳妇,就一辈子跟着我王家才行,她还以为是大小姐那会了。”王宏图发起飙来。
“少夫人也真是的,都到节骨眼上了,还有什么可牵挂的,留下来,还不挨枪子啊？”马局长急得直冒汗。
“我去劝劝她,实在不行,我们走吧。”王楚奋好像下定了决心,保命要紧。
“一定要带着她,不走,拉也得给我拉上车。”王宏图丢掉手上的烟头。
“算啦,从进咱王家门,我就没见她笑过,眼不见,心不烦,随她去吧。”王宏图的夫人不耐烦地说。
“你懂个屁,这么多年为了啥?有她,就有郭家的念想。丢了你,也不能落下她。”王宏图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妻子。
“你。。。。。。”王夫人干生气,也不敢和他论理。
“就算能把她娘俩带走，又能怎么样？”王楚奋不以为然。
“用脑子想想,这好处还能少？再说了,图日后,再有个打算。”王宏图回头问马局长，“我让你安排的,都办妥当了吗?”
“全办妥当了,我亲自办的,没人知道。”
王宏图点了点头,“你去准备吧。”
马局长应了一声,走了。
秦嫣红坐在客厅里发愣。家里能给自己说上话的,几乎都走了。郭家合坐在客厅里,也是一言不发。王宏图一走,闸北可还有谁为自己撑腰？他怕啊,怕共产党,查他的老底子,一旦查出与大汉奸王宏图这段亲家关系,还不挨了枪子。郭家合无力的在等,等大头兵的消息。
“你说,美丽这一走,还能回来吗？”秦嫣红听王王宏图捎信,要跑到美国去,一想再也见不到姑娘了,心里就揪起了心。
后院又传来阵阵苦笑声。郭家合破口大骂,“老东西,活得还真硬朗,改天把你活埋了,听到这个声音,就心烦。”
“把她丢到大街上去算了,每次听到这种鬼哭狼嚎,就没带来好事。”郭成雄这些天乖了很多,整天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拉了去,做贼的人,就是心虚。
“这些天,你们都小心着点,新来的队伍,不定找什么理由来找麻烦,什么事都安分点,别有什么把柄落到他们手里。找上茬来,咱都吃不了。”郭家合谨慎地说。
月亮已经爬上枝头,郭美丽两手牵着王一凡、王芳,被推到了车上。王一凡大王芳一岁,他是郭美丽的抱回来的,王楚奋没有问缘由,他信得过她的忠诚。
按约定的时间,马局长早就应该在此等候了,王宏图心如火燎地从车里钻出来,又钻了进去。
“父亲,我去看看情况。”王楚奋说。
“你小心点,别惊动了别人。”
王楚奋点了点头,带了两个人,开着车走了。
“兄弟们,快给我围起来,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马局长带着贺子文一干子人闯进了郭家。
“马局长,你这是。。。。。。”郭家合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老子从前当你是爷,现在老子是爷,快把值钱得交出来,否则老子一把火给你烧得干干净净,也不便宜国民政府。”马局长手握荷枪弹药。
“你别忘了,王宏图可是我亲家。”郭家合鄙视地望着马局长,威吓地说。
“实话对你说吧,过两个小时,老子带人就走远了,你还没睡醒呢。我们早就准备好了。”马局长用手枪狠狠地顶了一下郭家合。
“你。。。。。。”郭家合气得直跺脚。
这群青天白日兵,进了郭家,四处搜查,带不走的,抡起枪杆就是一顿猛砸。
“你最好识相点,老子急了,一枪嘣了你。”说着,马局长上好枪栓,指着郭家合头皮。
贺子文搜查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进入了郭家合房间,“值钱的东西,都被这老小子给藏了起来。走吧,时间紧迫。”
马局长瞪着大眼问,“拿火把来,老子给他烧了。”
话还没说完,“嘣”的一声,一颗子弹穿过马局长头颅,刹时,惊住了在场的人。贺子文惊出一身汗,贴近门口,透过窗户向外窥视。郭成雄拿着枪带着家丁拼了过来。原来,郭成雄这几个晚上都没睡安稳,心里发慌。后来,实在睡不着,就与护院的家丁搬到了一起。巧得很,刚躺下,就听到院子里一顿吵嚷,郭成雄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带着护院的几个家丁躲了起来。
在暗处呆了好久,看这帮人来的不多,又在各个房间来回砸东西。郭成雄思量着这帮人是到了穷寇末路了,不等这帮人有所准备,就杀了出来。不多时,就把这帮人给杀翻了。郭家合夫妇吓得抱头裹在了被窝里。贺子文看自己的人马溃不成军,也顾不上郭家合夫妇了,破窗而出,穿墙而过,逃走了。
王楚奋驾车出来寻马局长,刚巡到港口,就见有批人,手拿枪跑了过来。还因为是马局长一伙人,谁知待王楚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人已经快到车前了。王楚奋一边拔出枪向对方射去，另一边加足马力,向港口准备好的船上逃窜。几番射击之后,王楚奋的两个手下全翻了,王楚奋躲在船舱里,开启马达,把船驶出了港口。
再说王宏图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心里也是急得发慌,预感着肯定出了事。王宏图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不能再等了。刚钻进车里,就见有一辆车向这边开了过来。
“看看什么人？”王宏图露出头,让警卫员去看看,“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警卫员正要走过来,就听那边传来话，“请立即放下武器,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王宏图一听吓破了胆,哆哆嗦嗦抽出枪,不知是当时神经错乱,还是枪走了火,“嘣”的一声,子弹射了出去。紧接着,如枪林弹药般,这辆车千疮百孔,王宏图和夫人已是血淋淋躺在血泊里。
郭美丽三人起初在车里,小孩子要撒尿,就下了车,蹲在院子墙根旁。还没有回过神来,门口的枪声就是一阵急促地扫射,郭美丽赶紧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悄悄滴回到了房间呆着。
“啪,啪,”轻微的敲门声,把郭美丽从呆呆出神中拉了回来。一夜未眠,郭美丽轻轻放下女儿,起身拉开了门闸,一缕阳光射进了屋里。
“二叔？”郭美丽是惊是喜全渗透在了泪里。
“美丽。。。。。。”郑文芳抓住美丽的手,两人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二婶。。。。。。”
“孩子,苦了你了。”郭世华也上前拥住美丽。
“孩子,有叔叔、婶子在,再也不让你受苦了。”郑文芳心疼地说。
郭美丽如同开了伐的水,压仰了多年的委屈、痛苦、人情的冷暖,全倾淌出来。这么多年了,没有向任何人诉过苦,没有向任何人抱过怨,再多的泪,再多的恨,再多的无情,全吞在自己肚里。父亲的无情,扼杀了自己的一切,家败了,人亡了,存于人世的只是残喘于世。
“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管家老丁头也跟着踏进了屋里。
伤了,痛了;痛了,哭了,人生就是这样。今天的伤痕,无论怎么洗刷,总是礳不去它的痕迹,日子还是要走下去。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该轮回的始终要轮回。前世种下的因因果果,也许就是今生善与恶。
后来,郭美丽见到了小叔郭家旭,短暂叙旧,又匆匆别离。老夫人眉上的皱纹如同郭家的风风雨雨,沟壑嶙峋;人也早已催残的骨瘦如柴。郭家旭利用职务之便,把老夫人安置到了精神医院。是疯?是傻?都说不清楚了。
春来春去,又是三年,一九四九年初,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百万雄师渡过长江,国民政府被迫向南撤退。
天色微亮,红日正欲穿透蒙蒙雾气,照向大地。SH和平解放了,全SH的老百姓欢腾起来，到处张灯结彩,罗鼓齐鸣,来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入驻SH。
风起风落,只是世间的一个轮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