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凉如水。
曾经喧嚣热闹过的城市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愈发静谧。深秋的夜里,除了偶尔两声秋蝉的鸣叫和树影婆娑的沙沙声响,几乎再无他声。
信都城内的一座豪宅里,马宠搂着新纳的侍妾,睡得正酣。满室月光倾洒,照着室内的凌乱,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内室,看着拔步床上好梦正酣的一对男女,细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萧哲轻叹一声,主动上前,推醒了马宠。
睡得正香的马宠陡然感觉到外人的推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低声而又淫、靡的笑道:“我的小娘,难不成一夜——”
萧哲顺势将地上的衣衫攒成一团塞进了马宠的嘴里,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老实交代,不然的话……”
萧哲说着,身子一侧,将手持青霄的郭圣通让到了马宠眼前。
马宠眼珠子一转,立刻乖觉的点了点头。
萧哲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将塞子打开,倒出一粒药丸放在掌心,然后将马宠口中的衣衫拽了出来,将这里药丸扔进马宠嘴里,有点了点他的喉结,马宠下意识的张嘴,药丸立刻顺着喉咙滚入马宠的体内。
马宠大骇,连忙出声呼救,却发现自己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吟。
萧哲满意的点了点头,摇着纸扇说道:“你放心,我是个心慈手软的好人。我最不喜的便是双手沾染血腥。因此你只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保你性命无忧。”
马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神色惊恐的看着萧哲,半晌,乖乖的点了点头,低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何而来,有什么目的?”
萧哲歪了歪脑袋,一脸郑重的说道:“我叫玄奘,从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取经。路径贵宝地——”
身后郭圣通冷言说道:“说正经的。”
“好吧!”萧哲顺从的勾了勾嘴角,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要知道王奔囚禁的汉军家眷们被关押在何处?”
马宠悚然一惊,低声问道:“你们是大司马刘秀的人?”
萧哲一个弹指,马宠骤然感觉体内一阵钻心的疼痛,仿若是有个小虫子在经脉血液之中不断乱窜,疼的他脸色发白,汗如雨下。
萧哲笑眯眯的说道:“时间紧迫,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马宠忍了半日才觉得体内如潮水般的疼痛慢慢消除,当下不敢再耍花样,立刻回道:“那些汉军家眷都被关押在牢中。”
萧哲和郭圣通对视一眼,然后又开口问道:“信都大牢在哪儿?”
马宠一脸苍白的说出了信都大牢的具体位置,然后忍不住求饶道:“两位好汉饶命。我也是逼不得已——”
郭圣通没容马宠把话说完,手臂一挥,用刀背震晕了马宠,低声问道:“你怎么会下蛊毒的?”
“上辈子到处乱窜,和一个苗疆的姑娘学的。”萧哲眼睛微弯,轻描淡写的说道。
当日为了刺杀柳无情,下毒暗杀,几乎人类能想到的方法都被他试了个便,下蛊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小技艺罢了。
郭圣通点了点头,开口问道:“这也算是你的保命手段,要不要杀他灭口。”
萧哲摇了摇头,“没必要。还是将人留给任光处置吧!”
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问罪于马宠等叛逆,才能彰显汉军的正义之处。如此一来,也就方便任光更加名正言顺的接管信都城。这样的顺水人情,萧哲还是很乐意做的。
郭圣通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哲一眼,颔首应道:“既如此,我们就去大牢吧!”
萧哲颔首微笑,两人身形一晃,静悄悄的离开了马家大宅。
信都大牢坐落在信都城的南部,离王奔大军所驻扎的地方不过二里。如若有人劫狱的话,兵器撞击或者人马厮杀的声音会立即传到王奔的大营中。或许正因如此,王奔并没有刻意在大牢左右安排看守的将士。
此时已近夜半,万籁俱寂,人马劳顿。守卫大牢的衙役也都像往常一般,忽略了自己的职责,随意寻了个地方困觉去了。因此整座大牢虽然也同白日一般的阴森,但就像一只没了犬牙的老虎,不堪一击。
郭圣通收敛声息,趁着夜色靠近大牢。月光倾洒一片银辉,郭圣通可以清楚的看见大牢四周那些混吃等死的衙役们。她轻轻的抽出了腰间的宝刀,屏气凝神的靠近每一个人……
一炷香后,守护在牢房外头的衙役全被郭圣通悄无声息的放倒,然后所有的尸体都被拖到了不显眼的角落里。
在萧哲用一根铁丝撬开了门上沉重的铁索,又站在风口处倒了整整一瓶的迷药之后,两人便恍若无人的一路直行。阴森幽暗的大牢里,时不时能见到趴在桌子上,或者干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衙役,牢房中也躺着不少被迷翻的罪犯。
郭圣通打量着牢里的景象,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开口问道:“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谁才是汉军的家眷。”
萧哲摇了摇纸扇,从怀中掏出几张卷绸,打开之后,却是一幅幅画像。萧哲一脸自然的将这些画像递给郭圣通,开口说道:“来的时候叫任光找画师画的。也不知道这画师的功底怎么样,能不能和本人对上。”
说话间,看着郭圣通淡然不语的看着他,立刻补充道:“这画像上的人物乃是右大将军李忠的妻子和母亲,还有后大将军邳彤的父亲和妻子等。我想着这几人乃是重中之重,只要找到了他们,其余的都好办了。”
郭圣通了解的点了点头,随手拿过画像,对照着牢房里的囚犯一一细看。
一直走到了大牢深处,方才找到一个和画像看起来有五六分想象的人。
郭圣通一刀劈开了牢门走进去。萧哲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之后放到那老者的鼻端轻轻晃动。不过片刻,老者眼皮轻颤,渐渐苏醒过来。
萧哲手持画像蹲在老者面前,笑容可掬的问道:“敢问老丈可是大将军邳彤的家人?”
那老丈眨了眨眼睛,一脸狐疑的看着萧哲。
萧哲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我们是大司马麾下,前来救援信都的人马。我们的首领乃是信都前太守任光。任大人老丈认得吧?”
那老者恍然,立刻拱手说道:“老朽正是邳彤的父亲,这位是犬子邳丹。多谢两位壮士援救之情。”
说到这里,老者也不由得一脸狐疑的打量着牢房,目光来来回回检查几次,最终也只发现了郭圣通二人。
萧哲并不在意老者的狐疑,反倒是一脸古怪的看着牢房内昏迷的另一个男子,居然叫皮蛋,呵呵!
郭圣通站在牢中,一脸淡然的问道:“敢问老丈可知,其余的汉军家眷都被关押在何处?”
“自然知晓。”那老者点了点头,有些踉跄的站起身来。“我给两位壮士引路。”
萧哲见状,顺势将那个皮蛋也救醒了。
信都王王奔果然是个粗鲁傲慢的人,他奉王郎之命攻打信都,囚禁汉军家眷以乱刘秀之心。这本是一招好棋。然而执行的人太过臭手,反而将这一桩好棋变成了臭棋。
历史上的王奔就在长安汉军马武等人攻城的时候,将所有家眷押解到城下,大军倾巢而出,威逼马武等长安汉军束手待毙。结果却被马武以雷霆般的速度斩于马下。未及交锋,主帅先丧。这样的军队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被马武带领的长安汉军一个横扫冲撞便溃败而逃。马武不但救下了被关押的汉军家眷,还轻易而举的收复了信都。
这样一个主帅,在兵临城下之时都不能有丝毫的警戒之心,如今,更是恣意轻忽。
因此郭圣通二人便在邳彤老夫和弟弟的带领下,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所有的汉军家眷。
而这时,郭圣通两人却有些为难的站在众人之中。
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反而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在萧哲的计划中,此番入城原本是想打探一下汉军家眷被关押的地方。然后让三百近卫以萧家商队的名义混入城中,暂且潜伏下来。届时五千大军入夜后佯作攻城,城内的部分亲卫趁机解救家眷。最后里应外合,效仿马宠之举再次打开城门,放汉军入城。
想法挺麻烦,可现实更骨感。
现下,仅凭他们二人便轻而易举地将所有的家眷都救了出来。
萧哲是真的没有想到,囚禁汉军家眷以作威胁之事如此重大,王奔竟然会轻忽至此。牢房内外除了少许值夜的衙役之外,竟然连半个看押的人影都没有。
也许,是王奔太过自信。他从未想到,有人能突破信都城的严密防守,悄无声息地进入城内。并且,还悄无声息地救了人。
萧哲抬头透过狭窄的天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离天明还有一阵时候。他神情惬意的摇着折扇,歪着脑袋问向郭圣通道:“要不……我们直接杀上城门,将城外的汉军放进来好了。”
郭圣通一脸默然的看着周围的家眷,挑眉问道:“他们怎么办?”
萧哲唇边勾起一抹深邃的笑容,看着周围一脸激愤神情的家眷们,他十分惬意的拱了拱手,开口说道:“烦劳各位家眷,再耐心等待一个时辰。”
说着,从腰间摘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邳彤的老父,柔声说道:“这荷包里头,装的是我保命的家伙雷霆霹雳弹。虽然一粒仅有弹丸大小,但杀伤力极大。扔在人群密集之处,一颗足以了断百人性命。现如今我将这一包霹雳弹都交给老丈。老丈慎用。”
那老者将信将疑的接过了萧哲手中的荷包。放在手里掂量两下。又打开荷包拿出一粒把玩,感觉只是比寻常的铁丸稍稍重了一些,倒也没有别的异样。
萧哲看着老者的动作,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开口嘱咐道:“老丈慎重,这东西轻忽不得。否则,是要死人的。”
不论心中是否相信,老者面上还是一脸郑重的谢过萧哲。然后安排众家眷们回到了原来的大牢最深处的牢房中。有一点萧哲说的绝对准确,正所谓灯下黑,无人问。即便是大军攻城,匆忙之间,应该无人会想到牢房之内会有什么不对。
将众位家眷安排好,萧哲和郭圣通慢慢的走出了牢房。之前的迷药够这些衙役和罪犯呼呼睡上十二个时辰。因此萧哲等人并不担心会有人告密。在门口处又鼓捣了几个越发阴险毒辣的陷阱之后,萧哲这才心满意足的和郭圣通往城门口走去。
夜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