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忍不住追问:“既然你要别人先爱了你才会爱人,那姐姐爱你呀,你干嘛没有爱上她呢?”
他沉默了许久,“琳琅,我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将来我的后宫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可是,在我心底,她就是林老爷的女儿而已。”
我听出来了,他心底其实不喜欢老爷挟恩自重,所以对姐姐一开始就有排斥。可是,我不也是老爷的女儿么?
“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啊。”他边说边捏捏我的鼻子,话里有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其实,姐姐很值得你去…”放任自己爱上我是因为误会我爱他,不爱姐姐,是因为不肯去尝试。我就要离开了,希望他们能有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姐姐无论才貌都是很出挑的,而且也会是一个称职的皇后。
“你想说什么?”他冷下面孔。
我心头一凛,眼前的人浑身散发着一阵冷漠,是我初次见到的。
“对不起,皇上,我,不,是臣女,臣女僭越了。”我心头这才把他和父兄口中朝堂上那渐渐崭露锋芒的新帝对上号。我真是多此一举了,他不是能被人摆布的人,甚至不太听劝的。我娘说过,悔未当年嫁一个自己拿捏得住的男人。六哥可不是能让女人拿捏住的男人。
他眯了眯眼,眼底重又和煦起来,“你说这样的话让我很生气,日后不许再说了。还有,不用吓成这样,你就只当我是从前的六哥好了,不要改变。”
“呃,好。”这个,有难度。
晚上躺在床上,六哥抚着我的头发,不知在想什么。我心头不知为何,有点怯意。怕他已然看穿了我的企图,更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真的可以当作从前的六哥看待么?如果,我诈死逃跑的事被发现,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可是,我真的好想逃开这一切,我不想管那么多了。但愿老爷懂得适可而止,不要挑战君王的忍耐度。
老爷的态度,在六哥正式登基,姐姐封妃,而我或明或暗的被示意将可能入主中宫后,已然变了。他初时只想摆脱商人微贱的地位,而如今,他想要的,更多了。
“怎么还不睡?僵着身子在想什么?”
我忽然抓住他的手臂,“皇上,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他垂下头看着我。
“你贬了我父兄吧,让他们知道自己该呆的位置。”与其事后后悔,不如不要给他们任何幻想的机会。四哥能挥挥衣袖离去,是何等的洒脱。可惜,老爷办不到。那就只有让他手中没有权势,
“无缘无故的,做什么要贬他们?”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看着我,“等日后你自己去敲打他们吧。”
“何不让姐姐劝劝?”
“她?她自己也是需要人劝的。十一”他忽然用手拨着我的眼睫毛,害我不得不闭上眼,“在林府,恐怕只有你,对我无所求。”
无所求?
“无欲则刚哪,所以这么硬气,对我直到现在还是忽冷忽热的。”
“我该为了家人,献媚讨好于你的。”我只是很平静的在陈述。
“别,那可就连唯一一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都没了。”
“我想四哥了。”
“你——好好的提起这茬做什么?”他瞪着我。
“我想他了,所以就说啊。难道要放在心里偷偷想?”
半晌,他问:“你想他什么了?”
“我想他怎么能那么云淡风轻就离开了。而你,又怎么会答应放他走的。”
“嗯,他说,想要全了跟我这一世的兄弟情谊。”
原来这样。
一个是帝王,帝王一味的仁慈是要祸国殃民的;一个是医者,仁心仁术。从前因为报仇这个共同的目标能拧成一股,日后,分歧却只会越来越大。那还是各行其是来得好。
“好了,不许再想他了。想一会儿就够了。”六哥的身子滑下来,搂着我亲吻。这几个月,我们虽然没有进行到那一步,但他可不是肯吃亏的人,该占的便宜一点没落下。所以,我守宫砂虽然还在,但其实已经不能算是清白无暇了。
他的舌头与我的纠缠,我伸手抱住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动作。他却有些狼狈的退开去,“你也太信得过我的定力了吧?我是不想让人说你的闲话,那些老嬷嬷其实精得很,一辈子就是干这个的。如果是作假,很难真的瞒过去。”
“那姬瑶我就没见有人敢…”皇帝没进洞房,而贵妃不足月产子,没有人敢笑话。我明白了,因为她爹是大将军,她娘是世家之女,如今在朝中也颇有权势,旁人畏之。而我,林府根基未稳,而且在那些人眼里始终是商贾出身。我的娘,更是为人轻视的戏子。所以,六哥才这么隐忍,才会想要给我找门高贵的外家。
这份坚持要让我为后的心思,我本当万分感动才是。可是,我怎么觉得他要立我为后,也有别的用意在里头。譬如说:告诉朝中那些老臣、重臣,他是不容许人摆布的,他是要自己当家作主的。他的执意背后有这么一份为了坚持而坚持的意味在。
不然,即使有心以我为后,也是要一步一步筹划,恐怕不会直接要大婚封后。我知道作为一个皇帝,这样的手段是必须的,可是,一时冲动想要献身于他的心淡了下来。我是觉得无以为报,所以……
我还是喜欢彼此真诚的关系。小柳,你的魂魄是否已升上西方极乐?我想会的,你真诚善良的就像个天人一般。
“别考验我了,快闭上眼,睡觉!”他用手捂住我的眼,另一手拉拉被子,与我相拥睡去。
到了第七日的晚上,我在和六哥对饮的时候转动着手里的白玉杯,酒是六哥带过来的,杯子却是存在我这里的。我已在杯上做了手脚。
我举起酒杯凑到唇边。这一杯酒下去,我就会倒地吧,然后气绝。四哥那么有信心的药方,我也同样有信心。那日当我看到老太医医箱里的药材,竟可以把这药配出来,忍不住便出手了。
我再看眼六哥,我‘死’了,他是真的会很难过的。可是,不‘死’,我会很痛苦的在后宫生活。总会有人来抚平你的悲伤,只要你肯给她们机会。我不能为你留下。
或许,真的如六哥所说,是我爱得不够吧。
是,我爱六哥。虽然是决定要诈死求去后才想明白的。原来之前的种种,真的是因为我在吃味。虽然一开始他是误会了,但后来,我对他已然动了男女之情。而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爱小柳。他对我而言,更多的是在那样近乎绝境的境遇时的一种救赎。
可笑起初我还想为他报仇,他完全是被我给害死的呀。如果没有我,凭着他对六哥的忠心,他会有远大的前程,他和红绡也不会这样子错过,我是个罪人!
我无法杀老爷和贤妃为他报仇,我能恨的,只有我自己而已。可是,这个罪过却是百死莫赎的。
离宫以后,我想去小柳丧生的地方看看,给他立一座衣冠冢。
我曾经向小柳许诺,待到六哥大事成了,要和他一起到漠北牧马放羊的。而如今,这个诺言是空许了。
“对着酒杯你慨叹什么呢?不想喝我替你。”一只手伸过来,要拿走我的酒杯。我赶紧挡住,我的事坏了是小事。你就算不传出丧讯,只是睡上三天那也够引起雷动九天的波澜了。
“谁要你替,我自己不能喝么?”我现在也是小有酒量的人了。说罢,我便急急的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最后看一眼六哥,别了,此生我都会关注你的消息,但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在上次病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时候,我拉着六哥交代过‘遗言’:我死了以后想要葬在当初被关了三年的那个别苑。他当时捂住我的嘴不准我接着说下去,可是我知道他听进去了。我‘死’了,他不一定肯把尸身送还给林府安葬,但按照我的意愿葬在别苑想必是肯的。
也只有这样一来,姐姐才能想办法动到手脚。到时候我直接从墓里的地道脱身,想必不会引起怀疑。
四哥的药能让我‘假死’三天,如今天气大了,再加上我不能名正言顺停在宫中,想必很快就会被送出宫去。大哥不在,送我最后一程的想必是五哥无疑。
我把酒饮下,然后就开始难受,连人带椅子一起仰天摔倒在地,眼见着六哥酒杯还端在手里,先是怔怔的,然后扑过来抱起我,“十一,你怎么了?来人——快去传太医。”
然后,我就彻底晕过去了。
三日后我按时醒来,发现是躺在温暖的床上,举目四望,不是宫里住过的房间。倒是一间比较简朴的卧室。我这是让弄到哪里来了?怎么身边也没一个人?
不管是姐姐,还是姬少康应该都不会把我扔在这里就不管了才是。
正不知身在何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脸圆圆的丫头,手里端着托盘。
“呀,小姐你真的醒了啊,我去告诉魏先生。”她放下托盘出去了,我却被吓出一身冷汗,魏先生?哪个魏先生?不会是我认为的那一个吧。
我从床上坐起,忐忑的的望着虚掩的房门,小丫头又进来了,然后进来的果然是我认为的魏先生——六哥的师傅,从前林府的帐房,如今地位超然的天子之师。他一直就住在四哥的府邸里在,很少露面。
我把脸埋进摊开的手里,我完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四哥配的药,魏先生兴许知道究竟呢。
“睡了三天,不饿么?”他遣退丫头,施施然在凳子坐下。
“魏先生,好久不见!”无奈,我只得抬起脸来,打招呼。
“嗯。”他点点头,然后指指丫头放在床头的米浆,“先吃点东西暖暖胃,咱们才好说话。”
我端起一碗,垂头喝着。喝完把碗放下,再吃点软糕。反正这会儿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了,怎么也要先吃饱。
魏先生这才慢条斯理的理理胡子,“你想必很想知道事情的经过,老夫就从头说给你听。那日,老夫已经要就寝了,听到一阵很急的脚步声,刚翻身起床,拉开房门,就见皇上抱着个用披风裹着的人跑进来,还一叠声的叫老夫。他小时摔了、饿了,被责罚时也会一叠声的叫‘魏先生’,不过那副模样老夫真的是有二十年没见过了。当时他把人直接抱进来,老夫不用看也知道能让他紧张成那样的人舍你其谁。”
我在魏先生谴责的目光下微微垂头,这事我是该对六哥有愧。
“一看,果然是你。结果一探脉,气息已绝。而皇上满脸希冀的看着老夫,额上全是汗。老夫便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与你一同饮酒,你先饮下,然后立即就倒地。找来太医正,说你已经归天,他不肯信。可是四个太医异口同声全都劝他节哀。他暴怒之下踹了太医,然后抱着你一路飞檐走壁到老夫这里来。我正想告诉他你确实是已然气绝了,而且手足已在渐渐僵硬。忽然想到你这小家伙打小就鬼灵精怪的,又喜欢在子承身边问东问西的,便伸手探了下你的胸口。发现虽然四肢在开始僵硬,但心房却是软的。我记得子承曾经有一回很得意的告诉过我,说是从他爹的手书上得到启发,研制出了能让人假死的药。”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看着我,“你觉得老夫该如何告诉急得眼发红的皇上?”
实话实说呗,你肯定向着他。
“哼!为了不让皇上太过难过,老夫只得说你是中了奇毒,兴许还救得回来。你道他反应为何?”
“嗯?”
“他先是不愿相信你死了,听老夫这么说又怕是老夫哄他,也不肯信。老夫心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只有和他一起守了你这‘尸身’半宿,直到更深露重,你胸口依然是软的,这才敢确定你果真是诈死。皇上就把手放在你胸口,一直不拿开。啧啧!上回你掉到悬崖下,老夫就看出你是个祸害,你果然就是个祸害。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啊。”魏先生喟叹着。
“那你干嘛不顺水推舟,让我这个祸害离得远远的?”我低语。老早就觉得魏先生看我的目光中有另一层含义,原来是觉得我是祸害。
“当晚确定你是诈死,老夫便将皇上劝回宫去了,说是老夫会亲自替你解毒,而朝堂上却不可无主。他这才回去了,但是每日都会抽时间过来看看。今日已来过了。老夫当时知道你恐怕是诈死,就问皇上如果你死了,打算如何安排你的后事。他两眼赤红,说不管是谁下毒,都要揪出来给你陪葬。而你的尸身嘛,就运回别苑,以千年寒冰保存。”
我顿时呆住,都不让我入土为安么。
“所以,你想借墓地的秘道遁形,然后封死秘道,这个行不通。这事老夫已经让人去查证了,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但就是这样,对吧?”
我点头。
“你就没想过你这一‘死’会带来什么后果?”
想过,姐姐肯定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用我的‘死’除掉她想除掉的人,或者是争取到她想要的东西。可是,就是我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也会另找机会的。
“魏先生,你没告诉六哥是我诈死么?”我疑惑的问。
“皇上带过去的酒里确实有毒,不过他从小老夫就让他每日服一点毒药,而且份量和毒性逐年加重。那点毒性害不死他,不过倒是可以让这件事勉强说得过去。那毒毒不了他,对你却是有效用的。”
“有人对六哥下毒?”我骇然。
“他是少年天子,又没有可以继位的儿子,他若意外身故,自然会从近枝中择一继位。虽然先帝只有他一个儿子,可旁支的宗室却是不少的。现在朝中也不是一心一意奉他为主,总有心怀异心之辈。若是朝臣与宗室勾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这三日除了处理政务,便是去寻害你的凶手去了。估计接下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过这样也好,对那些有异心的人不能不是个震慑。但是,经过这件事,我更加觉得你不是合适的皇后人选。原本这事皇上一意孤行我就反对,幸好还没有正式下封后诏书。不然,朝野的反对声浪一定也够他应付了。”
嗯,我知道。我知道他还没到前朝封歌姬为后那位皇帝的地步。就算是那个皇帝也是继位十多年之后才废了元后,另立为他生下当时唯一的儿子的歌姬为后,在那之前,那个歌姬还生了三个女儿。
六哥在这件事上是在任性,为了和那些势必反对的大臣对抗而任性。当然,其中还有很大的成分是为了我。
“魏先生心中的皇后人选是?”我小心的问。
他看我一眼,“其实你不是完全不行,但现在的你,的确还欠缺很多,你还需要成长。但我看,你没有要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后的心思。至于说现在嘛,我觉得贤妃倒是适宜。后宫不是培育白莲花的土壤,需要有手段、有心机,更要有美貌和智慧。贤妃跟别人比,原本欠缺的只是出身。但是,连你都可以,她当然也可以。如今这件事,她也脱不了干系吧。”
嗯,有魏先生力挺,还有安慕太后和太妃她们吧。只是不知道六哥会不会听他们的了。
“老夫问你,你的想法此刻还是没有改变么?”
我沉吟半晌,终是点点头。
“你要告诉六哥真相?”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连累很多人。
魏先生站起来,“你很聪明,不过比起从小被刻意培养的皇上,差距还是很大。他一开始是着急,等他冷静下来,难道不会找太医问讯酒中之毒的究竟。没道理太医们全都看不出来的。这样一来,他很快就会想明白。十一小姐,你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原本有这么一个人,会扰乱皇上的判断,动摇他的心绪,老夫早就该将之除去了。一念之仁让你活到今天。到如今,老夫却也承担不起杀你的后果了。不是老夫怕死,而是不想皇上承受双重打击。你,还是离开吧!”
我愕然抬头,他要放我离开?
“皇上招了几处有势力的宗室进京,朝中又有新税制等的改革正在进行,他正忙得不过开交。今日既然已来瞧过你了,明日才会再抽空过来。老夫是告诉他你要五日才会醒来。你现在就走吧。”
“他又抓我回来怎么办?”
魏先生蹙眉,嗤笑道:“你跑过一回了,现在又要诈死。你真当他非你不可么。少年人的执念,也是会被冲淡的。少年的自尊自傲,也容不得一再的被你耍弄。”
原来从头到尾是我在耍弄他。他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又不肯放手,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魏先生问我改变主意没有,如果我说改了,他应该可以帮我把这件事圆过去。可是,我还是不想被这样绑在深宫之中终老此生。魏先生说他承担不起除掉我的后果,但放我走,以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怎样。
好,我走。
趁着魏先生给我争取来的时间,我立即起身。当我坐上他准备的马车,竟然发现了睽违许久的翠侬,她一看到我就扑过来问:“小姐,你没事吧?我听魏先生派来的人说你中毒了。”
“呃,说来话长,咱们先上路吧。”
坐魏先生的马车出城,一切都很顺利。当晚,我已经在离京一百多里的小客栈里了。
翠侬是替我收拾了细软才来的,甚至还带来了我的擀面杖。
我摸着那根擀面杖,良久不能睡去。
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把自己的一生系于别人,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娘是活生生的例子,如果她当初不是心慕林家的财富,也不会沦为家中最没地位,得脸的奴仆都可以欺负的姨娘,我也不用每次都捡别人剩下的布料做衣服。
“翠侬”我想起一路急着赶路,忘了问她绣鸾的下落。她的伤我倒是见面就问了,她说全好了。
翠侬从外间进来,执着烛火,“小姐,要喝水么?”
“不是,绣鸾呢,她没事吧?”
“她没事,我在府里的时候,五爷还领她进府瞧过我。她当日没等到咱们,便让镖局回返了。”
去瞧翠侬,那应该是翠侬伤重卧床时候的事。绣鸾其实精明,既然她安全返京,我就不必为她担忧了。她的绣活做得很好,渐渐在绣坊间也有了点名气,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她那么大个人了,会知道怎么过日子的。
翠侬一路什么都没问我,可我知道她有很多疑惑。于是叫她也不必再出去,直接上床来。
魏先生的车夫今晚就已经赶着车回去了,翠侬去找小二代为订了马车。我们住的是普通房间,财不露白,出门在外这是顶重要的。虽然我会点拳脚,也跟魏先生讨了些防身的小东西,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说起来,这是生平第一次没有了好乘凉的大树。虽然是我期待已久的自由,但心底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怯的。
“翠侬,我不会再回林府了。或者说直白一点,我不再同林家人有关系了。”我不想去认为了富贵害死我娘跟孙妈,又杀害小柳的人为父了。我与林家,从此一刀两断。
翠侬吃惊的瞪大眼,“为什么啊,小姐,咱不是只要暂时躲开皇…六爷就好了么?”
“是我爹让人杀小柳的。”
翠侬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那,这是要去哪里?不过,不管去哪里,翠侬都跟小姐去。”
“我要去华禹和柔然的交界处。翠侬,其实我待你,也没有特别好,而且还害你挨老爷的打。你当真哪都肯跟我去?这一路我想不会像从前一样,舒舒服服过日子的。”从前即使是一路出奔,也有六哥照顾着。我长这么大,没真吃过什么苦头的。
“翠侬有时做错了,小姐也不会太在意,从来没有打骂过翠侬,也不曾罚跪过。你还夸我,还教我读书认字算账,好多好多。我跟着你,林府就没有人敢小瞧我,你这几个月不在府里,我受伤了,趴在硬床上想喝一口水都难。”
我叹口气,能想得到。这是人性,跟红顶白的。
“好在,每日的两餐饭还是送了给我吃的。我听到送饭的人说如果不是小姐你看重我,老爷才不会让人给请大夫开药呢。小姐,我跟着你。跟着你才有可能过好日子。”
跟着我才有可能过好日子,这个想法很坦诚。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日子等着我呢。
“嗯,翠侬,只要你不离不弃,我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翠侬点头,“小姐,我不说虚的,说了也骗不过你。不过,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也是,你要是说什么我对你多好,你宁愿为奴为婢我还真有点不大信。可是你说跟着我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这我信。翠侬的卖身契还在林府,说起来她其实算逃奴,抓住了是要被杖毙的。但是我想老爷不至于去报官说家里有丫头跑了。
魏先生算是了解我了,虽然我从前在家没地位,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路上如果只有我自己,那肯定是会很辛苦的。翠侬的月例有八钱,我给她涨到一两。老爷在教我看账本时,也顺便教过些御下的小手段。果然,翠侬对此很开心,做事更加周到细致。
这一路往边关去,只有我们二人上路未免诸多不变。我便让翠侬找店小二打听,最近可有商队要往柔然那边去的,我们给银子搭车。
等了些时日,寻到了贩皮货要往柔然边境上去的商队。讲妥价钱之后便搭车前往。只是,在半路我却病了,商队把我们丢在客栈自行走了。我们只好在客栈住下,我身上现银不多,大多是银票,照旧缝在中衣夹层里在。可是这种边陲小镇客栈是独一无二的,贼贵。风骚的老板娘一副‘爱住不住,不住拉倒’的架势,我们便别无选择。这里好歹商队的人还说过,不是黑店。
为了节约现银,我自己试着开了方子让小二去抓药,然后翠侬借了小炉守着给我熬。
这一路的确没有人在找我的样子,看来魏先生说的是对的。六哥是不会真的只对一个女人痴迷下去的。而且,我的做法是有点伤他了。其实,跟着六哥,即便他日后对我不像现在这样了,也不会让我短缺了什么,毕竟是他爱过的女人嘛。对他不爱的,他都能做得到,对我应该也能做到。可是,随着姐姐去清宁殿看老太后老太妃们,那种终日无事,只以念经诵佛捡佛豆消磨时光的日子对我刺激其实有点大。再想想我娘青春守活寡,她曾经对我说过,老爷当初也曾经对她很好很好过的。
翠侬端着药进来了,我的病其实不严重,就是脾胃失调,还有拉肚子。可是整个人都拉得虚脱了。四哥从前说我身骄肉贵,我还不服气来着。原来真的是啊。
翠侬把药端来,我直接喝下去。现在离开了家,当然没有任性的权利,一直生病是万万不行的。
“咳咳!”我晚间开始咳嗽起来,这里实在太小,有些药材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