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殷容疏不发一言,只是微笑着看着苏慕凡,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没事,但是那紧握着的拳头却是暴露了他的痛苦,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僵硬了起来,渐渐的,手心里已经有了血意,但是为了安抚苏慕凡,殷容疏硬是生生地忍着,一声都没有吭,苏慕凡见他这样,心中更是焦急,吩咐炎暝拿了素巾来,让殷容疏握在手里,“容疏,别忍着,痛的话就叫出来。”
殷容疏摇头,“别担心,我没事。”尽管这样说着,但是眉头却是突然紧皱了一下,手心也是猛然握紧。
苏慕凡看着殷容疏这样,难受得不行,问仓逍道:“能不能容疏先昏睡过去?”这样痛下去可怎么行?
仓逍皱着眉头,摇头,“没办法,他现在痛得厉害,就算暂时晕过去了,也是很快就要被痛醒的,而且他现在的状况不能用药,只能这么熬着了。”尽管自己也不忍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尽管殷容疏的忍耐力极强的,但是体内五脏六腑如灼烧般的痛感越加地强烈,终于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苏慕凡在旁边看着心疼不已,却是什么都不能做。
对于苏慕凡跟殷容疏来说,现在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殷容疏喉中有腥甜之意,一丝黑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苏慕凡心中一紧,连忙掏出袖中的绣帕为殷容疏擦拭干净,但是那黑血却是源源不断地从殷容疏的嘴角溢出,越流越多,殷容疏的表情也是越来越痛苦,脸色愈加地苍白。
“仓爷爷,容疏这是怎么了?”苏慕凡的声音带着颤抖。
“别担心,这是毒血。”尽管这样说,但是仓逍自己心里也是没底,在这么吐下去,只怕容疏的性命堪忧啊。
不出片刻,殷容疏的软枕还有被子上都染上了墨黑色的血迹,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苏慕凡一直坐在殷容疏的旁边,紧握着他的手,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殷容疏最痛苦的时候,苏慕凡一直在他的耳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容疏……容疏……容疏……”唇齿间满是眷恋。
殷容疏想要告诉苏慕凡,自己没事,可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此时的殷容疏已经痛得满身是汗,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连灼烧般的疼痛都没有力气去扛了,他慢慢闭上眼睛,尽管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得痛感,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去挣扎的力气。
“仓爷爷,容疏他没事吧?”看到殷容疏闭上眼睛,苏慕凡心中忐忑,他该不会就这样一睡不醒吧?
“你放心吧,他只是太累了,现在睡过去也好。”仓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样最起码证明了,他体内的疼痛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那这样的话,这解药算是见效了吗?”苏慕凡问道。
仓逍看了一眼已然陷入昏迷中的殷容疏道:“现在的情况不算坏,最起码体内的毒血已经吐了出来,尽管脉象有些乱,但这也是药效的作用,至于究竟容疏是不是真的彻底好起来了,现在还说不定,他的脉象还在变化着,等到他彻底稳定下来的才能确定。不过,现在跟预想的情况已经很接近了,如果接下来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容疏体内的鸩宁就算是彻底清除了。”
一直坐在没有出声的琉亦狂深深看了一眼守在殷容疏床边的苏慕凡,然后示意身后的流殇把他搀了出去,此时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躺在床上的殷容疏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琉亦狂的离开。
琉亦狂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恢复惯常的冷漠,“皇宫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乱成一团了,现在是四皇子归海承禹在处理着皇帝的后事,据说归海詹出事之后,归海承禹颇受皇帝的器重,尽管现在还没有从宫中传来遗诏的消息,不过应该继任为帝的很有可能是归海承禹。”
琉亦狂表情幽深,沉默了片刻之后,若有所思道:“我记得这四皇子归海承禹的母妃应该是已经死了吧?那也就是说,如果归海承禹登上皇位之后,现在的皇后就会成为太后了。”
流殇紧紧盯着琉亦狂的脸,轻声道:“这个时候,皇宫里正是乱得厉害,殿主要不要趁机……?毕竟这个皇位……”
琉亦狂冷冷一笑,打断流殇的话,“趁机干什么?那皇位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要,他们想要,就让他们都去争好了,争得你死我活才好呢,正合了本殿主的心意。”
流殇面色一紧,“殿主恕罪,属下揣度了。”
“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现在皇宫里正乱,这是个好时机,你找几个人去皇宫里试试,看看能不能趁机杀了皇后。”琉亦狂疲倦地闭上眼睛慢慢靠上背后得软枕,如今,皇上已经死了,就只剩下一个皇后了,还真是有些遗憾呢,自己还没有去找他,他就已经死了。
流殇听了琉亦狂的吩咐之后,转身退出房间,半躺在床上的琉亦狂脑海里不断出现刚刚在殷容疏的房间里出现的画面,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像殷容疏一样这般面临生死之关,身边会有人像是苏慕凡那样担心着自己吗?琉亦狂心中苦笑,只怕自己死了,也没有会掉一滴眼泪吧,倒是拍手称快的人应该不少,以前自己一直都觉得感情从来都是人世间最虚无、最靠不住的东西,可是现在……
日渐中午,殷容疏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仓逍终于收回探在殷容疏胳膊上的手,轻舒了一口气,“脉象已经平稳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随即站起身来,看向杨宁之,“你来看看吧。”
杨宁之坐到仓逍原本的位置,探上了殷容疏的脉象,苏慕凡紧紧盯着杨宁之的表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终于,杨宁之淡淡道:“没什么事了,接下来就让他好好休养吧,流了这么多血,恐怕要养上好一阵子了。”
苏慕凡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小心翼翼问杨宁之道:“你的意思是,容疏体内的鸩宁已经没有了吗?”
“应该是这样。”但是他也不敢绝对地说殷容疏的体内没有残留的鸩宁,但是从现在他的脉象来看,鸩宁之毒已经随着他口中所吐之血排了出来,具体的情况还要等殷容疏醒过来之后再说。
但是这样消息对于苏慕凡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走到今天,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仓逍轻拍苏慕凡的肩膀,“让容疏现在这里睡着吧,你也累了,先去用午膳吧,他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醒呢,一天两天也是有可能的,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守着。”
苏慕凡摇摇头,“你们先去吃吧,我不饿。”苏慕凡说的是实话,她真的是一点都不饿,她要守着容疏,万一要是有了什么突发状况呢,自己不放心。
仓逍轻叹一口气,“凡儿,我知道你想守在容疏身边,但是你也要估计自己的身体,若是容疏醒来见到你憔悴的模样,他心里也不好受,你们别一个还没好起来,另一个就又病倒了,再说了这里不是还有炎暝盯着呢吗?”
苏慕凡抬头看着仓逍轻笑道:“仓爷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我只是现在好不饿,等我饿的时候我会去吃饭的,仓爷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仓逍几人离开以后,苏慕凡跟炎暝两人帮殷容疏换了一床新的被褥和软枕,做好这一切之后,苏慕凡便吩咐炎暝先先下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守在殷容疏的床边。今天对于苏慕凡来说,真的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她永远都忘不了看着容疏嘴角流着黑血的一幕,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苏慕凡抬手抚上殷容疏的侧脸,“容疏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然而,又过了一天,殷容疏还是没能够醒过来,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所有人都开始有些担心,怎么会睡这里久?该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但是仓逍跟杨宁之都为殷容疏诊了脉,两人都没有发现殷容疏的身体有什么异常,这样的话,除了继续等殷容疏自己醒过来,他们别无他法。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慕凡心中更是不安,不断在殷容疏的耳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早一点醒过来。
苏慕凡清楚地记得殷容疏醒过来的那一天,那天是个下雪的日子,外面冷得很,但是苏慕凡想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对自己来说是幸运的日子。
当殷容疏慢慢睁开的眼睛的时候,苏慕凡就在他的床边趴着,因为连日来的神经紧张,殷容疏稍微有一点动静,苏慕凡都会惊醒,这次也没有例外,睡梦中的苏慕凡意识到自己握着的那双手似乎动了一下,一下便是坐起了身子,而此时殷容疏正在面无表情得看着她。
苏慕凡心中一喜,连忙冲着门外朗声道:“快去找仓爷爷跟杨公子过来,容疏他醒过来了。”整整四天了,容疏终于醒过来了。
但是容疏的表情怎么有些怪怪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苏慕凡心中疑惑,小心翼翼地看着殷容疏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凡儿,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吃饭?”脸色憔悴成这样,脸都瘦了一圈儿了。
听到殷容疏这么说,苏慕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己还以为他又失忆了呢,“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殷容疏轻握住苏慕凡的手,“我很好,倒是你让我有些担心,脸色怎么难看成这个样子。”
“你吐血的时候还说自己很好呢,我能相信你吗?”正说着,仓逍跟杨宁之便是走了进来,看到殷容疏确实醒了过来,两人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已经四天了,殷容疏一直没有醒来,脉象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两人都是找不出原因来,只能安静地等着,还好,殷容疏他终于醒过来了。
“仓爷爷,杨公子。”殷容疏微笑着向两人打招呼。
“你小子可算是醒过来了,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我们可真是要给你准备棺材了。”仓逍打趣道。
殷容疏也不在意仓逍说的这些,他现在最想要知道只有一件事,“仓爷爷,我体内的鸩宁还在吗?”
仓逍爽朗一笑,“这个,还要等我给你把过脉之后,才能告诉你。”其实已经*不离十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慕凡也是紧紧盯着仓逍,看着他微笑着收回手,苏慕凡便知道应该是好消息,“仓爷爷,怎么样了?”
“恭喜你了,容疏,以后你再也不用受鸩宁折磨了。”其实,现在这刻,仓逍也觉得自己就像在梦中一样,从容疏小的时候开始,自己就开始照顾他的身体,可以说,自己是最清楚鸩宁对容疏折磨的人,以前的自己从来没敢想过容疏真的有彻底摆脱鸩宁的一天,如果没有凡儿的话,只怕自己跟容疏都没有毅力与决心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苏慕凡跟殷容疏均是一愣,都没有出声,仓逍站起身来,杨宁之又为殷容疏诊了脉,结果是跟仓逍一样的,殷容疏的体内的鸩宁已经消失殆尽了,“仓神医说的没错,恭喜你了,你终于摆脱了鸩宁之毒。”这样的话,也算是给师父一个交代了吧。
苏慕凡跟殷容疏对视一眼,却是久久不语,仓逍微微一笑,无声地示意杨宁之跟自己一起离开,让他们小两口单独相互吧,这种时候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恭喜你,容疏。”他终于能够摆脱这个从他出生开始就纠缠着他的鸩宁之毒,上天终究还是没有太过无情,给他也给自己留下一条生路。
“凡儿,谢谢你。”如果没有凡儿,或许现在的自己正在等死,或者是已经死去,别人都说她命里带煞,可是自从自己遇到了她,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是幸运的,她是自己的福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苏慕凡微微一笑,“要谢我,还是以后再谢吧,你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我先给你做些清淡的粥来,这几天你应该已经饿坏了。”说着便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是殷容疏却是握住了她的手,“别只顾着我,看你这样子,这几天应该也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吧?”
“那我做两人份,我们一起吃。”看到容疏醒过来,又听仓爷爷和杨宁之说容疏体内的鸩宁已经完全消失,苏慕凡心中彻底放松下来,饥饿的感觉也是瞬间上来了。
殷容疏看着苏慕凡离开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己今生能遇到凡儿何其有幸,如今自己再不受鸩宁的威胁,终于能跟自己的凡儿相守一生,这样的幸福来得太突然,自己竟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如果这是梦的话,那就让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吧。
心中搁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放下,苏慕凡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外面的雪下得很大,苏慕凡只觉得满心欢喜,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在黑夜中茫然跋涉了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盏温暖的烛光。
当晚一起用晚膳的时候,苏慕凡才知道杨琼月已经离开了,去向不知,而一直赖在这里不走的琉亦狂也是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这几天苏慕凡一直都守在殷容疏的床前,这些事情她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而饭桌上,杨宁之也是告辞,他担心杨琼月会出什么事,既然殷容疏这边鸩宁的事情解决了,他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今天的晚膳就当是为杨宁之送别了,殷容疏的身体虚弱,暂时还不能下床,苏慕凡便代他敬了杨宁之一杯酒,不管怎么说,容疏能彻底摆脱鸩宁之毒,杨宁之功不可没,自当要谢的。
当天晚上,苏慕凡、仓逍和杨宁之都喝了些酒,散了席后,仓逍跟杨宁之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而苏慕凡则是去了殷容疏那里。
“你喝酒了?”殷容疏放下手中的书,静静地看着走入房间得女子,凡儿的身上有着明显的酒气。
苏慕凡微微一笑,眼眸晶亮,“只喝了几杯而已,其实我今天很高兴想要大醉一场的,可是,还是等你的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喝吧。”只有在容疏的面前,自己才敢允许自己喝醉。
“好,等我好了,我一定陪凡儿大醉一场。”殷容疏握住苏慕凡的手,拉她在床边坐下,目光轻柔。
“对了,”苏慕凡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只顾着自己高兴了,还没把这件事告诉夏菡他们呢,他们听了一定也很高兴,不过,我总觉得最近收到的夏菡写来的信似乎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感觉夏菡像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总觉得字里行间有些怪怪的。
“别担心了,南宫伯父和南宫伯母不都在她身边吗?更何况还有泽呢,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苏慕凡想想也是,夏菡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别人哪里敢惹她。
杨宁之他们都离开以后,宅子里好像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仓逍跟苏慕凡都是忙着为殷容疏调理身体,他们打算等殷容疏的身体好一些的时候,便启程回临夏国,但是在走之前他们还有两件事要办,一件是要亲自登门感谢端王和连婉清,另一件则是要跟归海承禹告别,在齐蓝国的这段时间,归海承禹真是帮了他们很多。
在仓逍跟苏慕凡共同商量的药膳的调理下,殷容疏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殷容疏的身体好一些的时候,他们便想着先去谢谢端王和连婉清,而苏慕凡决定先去连婉清那里,她还想尝试着说服一下连婉清,看能不能让这两个有"qingren"见上一面,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说实话,若是自己就这样离开了,心里也是要不安的,毕竟他们两个帮了自己跟容疏,自己也是不忍心看他们两个再这么互相折磨下去。
大雪下了几日,地上有着厚厚的积雪,山路有些不好走,他们出门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的,可是没想到现在竟又是下了起来,苏慕凡担心地看着殷容疏,“你还好吗?”
殷容疏微微一笑,“你放心,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冷吗?”说着便是拢了拢苏慕凡身上披着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