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末,郊外的几处人迹罕至的雪地里,逐渐绽放起朵朵娇艳的腊梅,预示着春日的即将到来。
而上洋市的冬末则显得异常阴郁,好似高高在上,拨云看地的上帝,不忍心上洋市的冬日就这么默默的来,又默默的走,于是轻指一点,将久久未至的最后几波寒意一股脑儿全数涌向这个光鲜亮丽的东方大都市,好在大伙儿心中烙下一个滚烫的烙印,这个冬天好冷。
所以,即使灿烂的太阳依旧高挂天际,万里晴空往下洒着明丽的白光,也依旧耐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潮,他就像是一阵生化危机里的T病毒,看不见,却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然后到处寻找宿主,将对方感染成一个阴郁的丧尸。
而齐彦,便是第一个牺牲品。
学校的前庭大道上,齐彦走得很急,脚步又重又凌乱,就好像此刻他那颗不断翻腾的内心一样。不远处的门卫亭内,那个帅气的金发外国帅哥依旧同往日一样,保持着那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一个样的完美笑容向着周围散射着,然后定格在齐彦的身上,绅士的施上一礼:“这位同学,怎么走的这么急,家里有什么急事吗?”
当然,现在的齐彦自然顾不上这些琐事,他没有理会门卫的礼貌问话,妄图径直闯出去。
门卫的手臂伸了出来,将齐彦拦了下来:“真是抱歉,虽然现在可能不太适合耽误你的时间,但还是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请拿出你的学生证。”
齐彦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门卫:“让开,混球。”
而门卫帅哥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无理回答,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丝毫的动容,他依旧保持着那个介于请求和阻拦之间的动作,很有礼貌的重复说道:“请出示你的学生证。”
齐彦突然觉得有些心悸,眼前的这个金发帅哥他每天上学几乎都能看到,只是从没有过像现在这般近距离观看,挺拔的鼻梁,柔软的金发,还有那一双宛若波斯蓝宝石般的灵动双眸,俊美的超脱现实。而就是这么一个足以迷倒万千少女,权倾后宫三千的英伦帅哥,却让齐彦不寒而栗,他的笑容太完美了,完美到几乎就是一张苍白的舞会假面,将最本真的自己隐藏的滴水不露。
齐彦咽了一口口水,乖乖地从口袋中拿出学生证来,交给他,然后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金发帅哥拿着齐彦的学生证,然后又从身后窗内拿出一个精致的仪器,在上面输了些什么。随着几声刺耳的机械比比声,又重新递回给齐彦:“好了,齐彦同学,手续已办好,祝你一路小心。”
齐彦拿过学生证,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他能够想象得到此时此刻正看着自己的那张精致的笑脸,就好像一台透析摄像头一样,从内到外,由骨到皮,被影射的一览无遗。
再往前走了几步,齐彦与一个瘦小的身影擦肩而过,很熟悉,齐彦回过头仔细看去:“晴天?是你吗?”
只见那女子顶着那头零乱的长发,呆木的回过头,“啊,是齐彦啊,好久不见。”
齐彦上下打量了一下晴天,差点没认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球,红肿的眼眶,还有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苍白脸色,活脱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短短几天时间,就可以让一个整天活蹦乱跳,笑口常开的芳华少女消瘦成如今这般模样,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齐彦也看不下去了,“发生什么了?”
晴天摇摇头:“没什么,没睡好而已,不用担心。”
齐彦本想继续深究,但突然回想起自己一团糟的生活,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说来也是,连自己都管不过来,那还有心思去放在别人身上呢。
“这样啊,那行,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齐彦简单的回了一句,转身欲走。
“等一下。”晴天突然叫住了齐彦:“问你个事?”
齐彦止步回头,“什么事?”
“云凡和柒柒,他们在学校吗?”
齐彦一听这两个名字,脸上立马没了好色,一个是旧友,一个是新敌,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却在不久之前,仿佛两把亮晃晃的尖刀,同时刺破自己的自尊心,所以在现在的齐彦心里,这两个人的名字就是一种禁忌,稍稍被提起,那两道伤口就会立马崩开,流出侃侃的鲜血。
而现在,晴天便毫不知情的扒开了他们。
齐彦皱着眉头,淡淡的回答道:“在,还活蹦乱跳着呢。”
“那,那你能帮我给他们转达几句话嘛,现在我。”
晴天还没说完,齐彦便连忙插嘴说道:“要去你自己去。”
而就在这一刻,那股蔓延四周的T病毒终于找到了第二个牺牲品。
齐彦话语一出,周围立马死一般的寂静,晴天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那,她明显被齐彦的回答给吓了一跳,瞬间成为了第二个阴郁的丧尸。
准确的说,是比原来更像丧尸。
齐彦也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话稍微重了点,看着脸色愈加阴郁的晴天,齐彦清了清嗓子:“抱歉,我心情不是很好,所以语气重了点。”说着,齐彦抬头,故意松弛着脸颊,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糟糕,“话说通过这段时间的交流,相比起我,你和他们的关系应该更好才对,为什么还要我来出马,这不合逻辑吧。”
晴天听完,低着头,开始静静的思考起来,低垂的刘海挡住一小片刺眼的阳光,将她那双倦怠的双眼埋在一片阴影之中。
“恩,我知道了。”晴天沉重的点点头,仿佛做了一个天大的决断一般,沉重的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抬起头,把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你说得对,还是我自己来说吧,你还有事要忙,对吧,就不打扰你了。”
“啊,是啊。”
“那,路上小心。”
“恩,你也是。”
齐彦走了,脚步依旧很乱很沉重,但与此刻的晴天相比较,那简直就像是个活蹦乱跳的七八岁孩童一样,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脚步,轻飘的失去平衡。
齐彦并不知道,当他回头离开校门口的那一刹那,晴天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踏进校门的,对于这时的晴天来说,齐彦的出现,无疑是一棵救命稻草。
但现在,那棵稻草断了,晴天必须咬着牙,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进。她的脸上是当年红军长征般义正言辞,视死如归,她的双眼中,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一片革命鲜血般的通红。
但不同的是,红军长征千万里,迎来的是策略性的胜利以及摇旗呐喊的欢呼。而对于晴天来说,最终迎来的,只会是万丈深渊般的万劫不复。
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华美的校园主楼,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英伦窗户,活像一座装点的雍容华贵的巨大的墓碑。
晴天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归宿。
齐彦走后,教室很快便重新回到了往日的那股平凡,陶洛洛像往常一样,将书本高高竖起,然后躲在后面,偷偷地吃着课间偷买回来的面包,尹柒柒则像个普通女学生一样,除了少言寡语外,看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她就那样认真的记着笔记,连头也没转过一下。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就好像重来没有齐彦这个人出现过一样,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当然,也包括了久日未见的晴天。
这就是这个残酷现实的真正面目,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飞速新陈代谢的状态,将新事物尽数收纳,同时将旧物品无情抛弃,而我们则必须每时每刻紧跟着他的脚步,一点不能落。
这就是云凡选择的生活,平凡却充满着隐形的战火硝烟。
但很快,这种平凡的氛围就被打破了,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依旧滔滔不绝的解释着文言文词句中的各个重点,晴天突然出现在前门口,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当然,也包括了云凡。
最近连日来的各种打击,让云凡稍稍有些应接不暇,不知不觉间,竟也忽略了晴天的存在,直到如今再次相见才恍然想起,不经觉得几分愧疚,暗自偷偷说到:“还说是朋友呢,都把人家给忘了,哎,真不称职。”
这时,晴天也缓缓走进教室内,若换做平日,晴天一定会向教员苦口婆心,低头哈腰的解释上好半天,直到对方彻底厌烦了,才会回到座位上,但今天的她,显得安静得多,连句打招呼都没有,便走了进来。
一看这架势,老师自然心里不是滋味,换做别人也就罢了,个个身家亿万,财大气粗,都是些惹不起的主,可你晴天又算老几,小小特招生,也敢给自己脸色看。
想到这,教员一脸气急败坏,上前一把拉住晴天的肩膀,“你给我站住,这么久都不来上课,一回来还连声招呼都不打,怎么,逃学很了不起吗,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滚蛋,啊。”
“碰”一声剧烈的声响从教室后方传来,所有的学生,包括教员都被这声突然地巨响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只见云凡站起身来,单手用力的拍在桌子上,在桌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缝隙,他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教员看,嗜血的让人两腿发软。
教员咽了口口水,把手从晴天肩上拿开,颤颤巍巍的走了回去。
晴天则继续往前走着,始终没有抬头,直到坐回那个熟悉的座位后也没有。云凡伸手敲了敲晴天的桌子:“嘿,这段时间你都去哪了,连个信都没有,方便的话和我分享一下怎么样。”
晴天这才悄悄抬起头,保持着45度的俯角,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云凡,青春,阳光,充满活力,现在晴天眼中的云凡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他的嘴角永远保持着一个不高也不低的高度,灵动的黑色双眸仿佛会说话一般熠熠生辉,他是遥不可及的太阳,每时每刻都在四散着温暖的光芒照耀着自己,但想要靠近时,却又发现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晴天伸出手,轻轻握住云凡的手臂,话语有些哽咽:“太阳,我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