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易那眼神活脱脱像见了鬼,抗拒之中写满了不甘和愤懑,甚至还有说不清的痛苦之色,“她已是你的侧妃,入了你厉王府的门,我和她就再无可能。就算你我不是兄弟,我也不会干出如此有违伦常之事。你是主君,而我是臣子,天道伦常,我还是懂的。”
“你既是明白,为何却要终身不娶。”杜恪辰敛了笑意,眸中一片厉色,“你不为管家着想,也要为我这个兄弟想想。我可不想看着你一辈子赖在我这不走,骗吃骗喝不说,以后还要骗我的孩子。”
管易磨牙,“我就是赖一辈子,你还能赶我走?”
“老管,你要真放不下,我也不会怪你。可你要是放下了,就不该让人操心。鲁国公这每个月都来信催你成亲,你看得下去,本王看得甚是煎熬。”杜恪辰苦不堪言,“他老人家年事已高,管家也需要你这个长子嫡孙延续血脉。”
“我知道,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管易还是以拖延为最好的手段,总之有谁催他,他就是拖,能拖一日是一日,能拖一时是一时。
“馨儿回来有些日子了,你去看看她,本王听说她的咳嗽又犯了。”
管易应了一声,“老毛病了,没有大碍的。”
杜恪辰也不好再说,拿出军力分布图,和他商量换防事宜,“找人再闹点动静,把一些高阶将领弄回京城,或者是转调至中原各驻军。”
“你想做什么?”管易显然有些转不弯过,杜恪辰蛰伏了五年,按兵不动,他已习惯了他以不变应万变的行事风格。可突然之间,他既让慕容部发动进攻,又调换营中诸将,不得不让管易惊讶。
“太老实了被怀疑,本王就干点不老实的事情。”杜恪辰冷哼,“有些事情既然避免不了,那也没有必要继续装孙子。母妃已经这样了,他还不放过镇西军,那就别怪本王翻脸。”
“可是,你答应过雨燕儿……”
“十年之约我不会忘的,如今时间已经过半,我再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府里的人考虑。”
管易何等敏锐之人,“你还是在说钱若水吧?你也看出她的异样了吧。”
杜恪辰从一叠公文的最下方拿出一纸密函,“宫里来的消息,他手里握着钱忠英的罪证逼佛儿到了凉州。”
管易手握密函,心中却五味杂陈,他与杜恪辰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共同进退,他以为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杜恪辰的人,然而这纸密函……
杜恪辰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淡然地勾了勾唇,肃杀之气渐显,“你不会以为本王在京里没有半点人脉吧?若真是如此,我这辈子也就是埋骨西北无人相问了。”
管易沉默着。
“这几年我不想动,是想看看他究竟是对我做什么,也看看他会做到什么样,不管是对人还是对黎民百姓。可你也看到了,朝堂上一片明争暗斗,他既无法让旧臣一党对他心悦诚服,也控制不了效忠于他的人。钱忠英这张罪证,我看未必是真的。要知道,钱家百年门第,又怎么会为了这些小便宜而丧失百年清誉。且钱忠英膝下无子,他疯狂敛财又是为了谁?这都不合常理。”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钱若水。”
“她可以有她的无可奈何,但本王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否则本王何谈护她爱她。”杜恪辰深深叹息,“只护她一人是不够的,整个钱家,本王也会一并护下。不管她因何到了凉州做本王的侧妃,只要她真心待本王,本王可以既往不究,与她白首终老。”
管易在王府用了晚食才走,在军营与春风阁之间,他拢辔踯躅,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回了军营。
夜已深,又见雪花飘飘,天气陡然又冷了几分。
闵雅兰进了横刀阁,目光朝东院的方向停留了须臾,轻轻地叩开书房的门。
杜恪辰以为是钱若水,便说:“进来吧。”
“参见王爷。”
杜恪辰蹙起了眉,“谁让你来的?”
“回王爷,妾身是来伺候王爷的。”闵雅兰面色无波,谨小慎微地行礼,不敢上前半步,那怯生生地模样,倒叫人不忍严厉苛责。
杜恪辰顿时明白了,“太妃让你来的?”
闵雅兰颔首,“太妃说王爷最近太累了,这院里又没有用得衬手的丫鬟,就让我过来了。”
“知道本王累了,就不必往本王府屋里塞人。”杜恪辰只能发发牢骚,“你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军务要处理,不用人侍候。”
闵雅兰垂眸,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回王爷,还是让妾身留下来吧。”
杜恪辰抬头,“本王累了。”
“妾身若是现下走出横刀阁,太妃明日还会找钱姐姐的麻烦。太妃的脾气,王爷是清楚的。最不喜欢有人忤逆顶撞她,而钱姐姐又不是那么顺从的人。一旦二人起了冲突,最为难的还是王爷。当然,王爷宠爱钱姐姐,不忍心姐姐受了委屈。可是,王爷一味地袒护包容,也会让太妃愈加频繁地找姐姐的麻烦。王爷不如遂了太妃的意,让妾身就留在这横刀阁。妾身和钱姐姐也是商量过的,她同意了,王爷……”
杜恪辰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留下吧,自己去偏厅待着。”
闵雅兰咬牙,福下身去,“谢王爷。”
而在东院,钱若水看着闵雅兰进了横刀阁之后,便没再出来,气得咬牙切齿,对银翘道:“锁门。”
隔日,恒春院一片谈笑风声,钱若水拍落身上的雪花,施施然进了屋,屋内的笑声突然停住了,在座的柳太妃、萧云卿、裴语馨,还有刚刚从横刀阁出来的闵雅兰,都用一种暧昧不明的目光看着她。
钱若水仿若未见,“在说什么呢?怎么停了。”
“也没什么,在说什么时候王府能添丁了。”柳太妃意有向指地看向闵雅兰,“兰儿这几日就要辛苦你了,馨儿咳嗽一直未见好,钱侧妃的身子也虚,经不起折腾,王妃的事情又多,只能让你先伺候王爷。”
钱若水认真地看了看闵雅兰,“辛苦妹妹了。”
闵雅兰含羞,“不辛苦。”
钱若水又道:“我看妹妹今日神清气爽的样子,王爷没碰妹妹吧?”
“姐姐这是何意啊?”闵雅兰故作惊讶,“姐姐是说王爷……”
“王爷行伍出身,是个粗人,哪里会怜香惜玉,动作粗鲁得很。可我见妹妹形容明亮,又起得这般早。看样子,王爷似乎没有看上妹妹吧?”钱若水不想和闵雅兰结盟,她也不需要像她这样的队友,若是让她近了杜恪辰的身,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看看太妃和萧云卿那得意洋洋的笑脸,钱若水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柳太妃脸色微变,厉声道:“钱若水,谅你还是大家出身,连这种闺房私隐你都能侃侃而谈,真是没娘教的野丫头。”
“我就算没娘教,也懂得羞耻二个如何写,不像有些人,明明是被拒绝了,还佯装娇羞。这黄花大闺女都能装得如此风骚,又有何不能说的?”钱若水寸步不让,“想争宠,还是先问问王爷,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闵雅兰没想到钱若水会当众打她的脸,她以为钱若水会为了表面的平和,暂时和太妃和解,这样她就会有机会继续留在杜恪辰身边,也算是钱若水自己答应的。可没想到,她竟公然拆穿她,毫不留情面地顶撞太妃,撕开粉饰的太平。
她以为,她还会有机会。可钱若水竟连这点念想都不留给她。
闵雅兰欲哭无泪,茫然地看着太妃和萧云卿。
萧云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你们都别吵了,王爷既然留了闵妹妹了,自然是喜欢妹妹的。钱妹妹也不必过于挂怀,王爷心中必然还是宠着妹妹的,只是妹妹身子虚,自然要为妹妹考虑。你也不必因为王爷宠幸了谁,而如此咄咄逼人。大家都是王爷的女人,往后要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吵开。如今府中只你我四人,还有楼氏和石氏在西院,说不定哪天王爷又记起她们来,也是说不定的。再说了,不知道哪天皇上又开了圣恩,赐下庶妃、侍妾之类的,难不成都不让她们侍寝不成。”
“还是王妃识大体。”柳太妃欣慰地说:“为了王府的子嗣,可不能再继续独宠一人,你好好地安排一下。”
这时,杜恪辰从外面进来,被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一头雾水。他向太妃请了安,在上首位坐下,却收到钱若水如利刃般的眸光,不加掩饰地向他射过来。
他怔了一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儿臣忙于整肃军务,数日未来向母妃请安,母妃可无恙了?”
柳太妃说:“倒是无碍了,楚瑜倒是挺尽心的。”
“如此甚好。”他松了一口气,“儿臣有要事与钱侧妃商议,容儿臣带她先行告退,还请母妃恕罪。”
柳太妃一脸的不情愿,可终究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