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于秋美,我不可能跃出学校的大铁门。看着焊成大铁门的一根根铁条的间隙,似乎也根本钻不出去。但是,在我家里马映萍帮助我钻出那么一个小洞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于是,我从背上放下了于秋美,将她侧着身体顺着铁条的间隙往外推,果然,竟把她推了出去!我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铁条也迅速地钻了出去。来到了校园外面,我重新背起她,向着马映萍所说的“5号地点”的方向跑了下去。
第五生产队的场院位于村子的最北面,紧邻着大山,属于村子的最后方,平时很少有人去。生产对其实早就已经解散了,但是场院上还有几台简易的农机,有时也会临时堆放一些某家打下来的粮食。场院北侧还有一颗巨大的桑树,每到“六一”前后,都会长出一个个又大又甜的桑椹儿,好像一个个的玛瑙坠,引得很多同学来不及回家换掉白衬衣、蓝裤子,便会来到这里争先恐后地“采桑”。男孩子爬到树上摘,女孩子则在树下接着,桑椹的颜色一旦染到白衬衣上,就很难再洗掉了,所以每年都会有人因此而遭到家长地打骂。
村里的狗叫声已经连成了一片,我背着于秋美在村子里的小胡同间穿行,不必担心会因为狗叫声而暴露我们的方位。但是因为我们这里是山村,所以这些小胡同总是七拐八拐的,还有很多上坡下坡,我们因此耽误了很多时间。
这使我愈加地担心马映萍,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已经在5号地点等着我们了,还是仍在和五葫芦他们在村子里周旋,又或者是……?我不敢多想下去,反正她曾交代,5号地点有人接应我们,如果见到这个人她还没有过去,我想把于秋美先交给这个人,然后再回去找马映萍。
终于,我跑出了村子,眼前一片开阔,不远处一片层峦叠嶂。
那个场院的周围还有一圈高大的钻天杨,我背着于秋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钻天杨的边上,看到场院中部竟亮着一盏幽暗的白炽灯。借着灯光,我看到场院中间堆着很多已经去了皮的玉米棒子,而在这堆玉米棒子当中,还坐着一个穿着青布大襟袄的老太太,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笸箩,此时她正用手在尅玉米。
这会谁是呢?我看着她眼熟,但是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难道她就是马映萍说的,在这接应我们的人吗?我不敢轻举妄动,满腹狐疑。
我们躲在杨树后面大约已经10多分钟了,但是眼前的情况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我有些急不可耐,因为此时马映萍也还没有消息,这让我非常地担心。
“于秋美,我把你放在这,你别怕,我去看看情况马上回来!”我轻声的对后背上的于秋美说道。
“我害怕,你一定要快,千万不要丢下我!”于秋美轻声地答应道。
我能明显地感到她的身体在打颤,她显然是强迫自己同意的,她生怕会给我造成更多拖累,这让我十分地感动。
我将她轻轻放下,一棵杨树下面有一节十分粗壮的树根横着露出地面,我便让她坐在了上面。我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充满惊恐,眼神中却又透露着感激。
在学校里,我从来没有与她这么的面面相对过,似乎也一直与她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在我的印象中,她一出现就总是像一位高贵的天使,只能让人远远地看着,却从不敢走近她半步。而今天,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我与马映萍一起“舍生忘死”地去救她,我自己也根本说不清楚。
“你在这可以看到我,看到我你就不会害怕了,但是你千万不要出声。”我叮嘱道。她轻轻地点点头,说:“你也要注意安全。”
我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壮了壮胆子,然后就斜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那个老太太的方向挪。
渐渐的近了,老太太尅玉米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我还听到她的嘴里像是在叨咕什么,但是却怎么也听不明白。
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尅玉米。而此时,我距离她也只有5米之遥,便实在不敢再往前走了。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于秋美的方向,发现她正隐在树干后面,紧张地看着我。仅是这一点就已经是对我莫大地安慰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好歹也算是还能给我就个伴儿。
“您您,您……您……您是在这接应我呢么?”我磕磕巴巴地问道。
老太太听到了我的问话,突然停下了手中活儿。只见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我竟看到了一张吓得我三魂出窍的脸!
只见她面孔干瘪,满脸煞白;用鲜红的颜色涂着红嘴唇与红脸蛋;她的两道眉毛和两个眼圈,像是用黑色毛笔画过一样又粗又黑;她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额头上还别着两朵小红花!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她居然还看着我咧开嘴笑!
我被吓得“啊”地一声惊叫,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但我看到她似乎还想站起来,便也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就往于秋美的方向跑。于秋美早已看到了我的狼狈,她在老远的地方就向我伸出双手,然后咬着牙站了起来!
“你别过来,我带你快走!”
我向着她大喊!于此同时,我听到了身后那个老太太发出了愤怒的喊叫:
“你别跑呀,你是谁们家小鬼儿呀?谁要接引我呀?”
我砰地抓住了于秋美的两只胳膊,顺势就将她背在了后背上,向着更远的地方跑下去了。于秋美在我的背上不解的问:
“怎么了,是不是搞错地方了?”
“马映萍说是‘5号地点’、大桑树什么的,不知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的话语中不乏有些急躁。
“‘5号地点’在大桑树向北500米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废弃的铁道。”于秋美说道。
“啊?你知道?”我惊诧的问。
“铁道边有很多‘姑娘儿’,每年9月1号开学以后,我们女生一有空就到那里去摘‘姑娘儿果’吃,不用爬树,也不会弄脏衣服。我们看到铁道旁有个水泥墩,上面写个黑色的大“5”,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于是就管那里叫做‘5号地点’了。”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恍然大悟了,原来在马映萍介绍地点的时候,当她说到“采桑椹挨打”的情节时,我就把她的话给打断了。于是我对背上的于秋美说道:“我知道地点了,我这就带你去!”
我背着于秋美,背对着那颗大桑树,向着北面500米远的地方跑了过去。这地方已经没有路了,只是在荒地上被人踩出了路,两边则是杂草丛生。
渐渐的,远处,出现了一排依稀的树木,在这排树木地掩映下,一条巨大的黑色沉在地面,可以看到几点微弱的灯光,还可以看到一团团白色的气体升上天空。伴随着一声声“哧、哧、哧”地排气声,我与它越来越近了!
突然,前面出现了两个晶莹剔透的人影,他们穿着白衬衣、蓝裤子、白网鞋,胸前系着鲜艳的红领巾,正在快速地向我们跑来!
“于秋美,你快看有人来接应我们了!”
我兴奋地通知背上的于秋美,听到她也激动的对我说:
“啊,是马映萍和李海成!”
就在这时,他们已经迎上了我们,果然是马映萍与李海成他们两个人!见到了马映萍,我也顾不上理李海成了,我激动的对马映萍说:
“马映萍,我可找到你了,没事吧?对不起,我刚才搞错了地点,所以迟到了!”
马映萍上前一步对我说:“别说了,我也是刚刚才到,我也是一言难尽,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上车,马上就得出发!”
于是,马映萍与李海成两个人在我身后,一左一右地托着于秋美,使我感觉一下子轻松了很多,我也加快了脚步,朝着那条巨大的黑色跑了过去。
穿过那排树木我才看清,好家伙,原来那条巨大黑影是铁道上停着的一台写着“前进”的蒸汽机车,此时它头顶上吐着白烟,风泵正在“噗哧、噗哧”地压气。它的后面挂着一节煤水车,煤水车的后面,挂着两节绿色的客车。整列火车头西尾东地整装待发!
我们跑到了客车跟前,客车上开着一扇车门,马映萍噌地跳了上去,转过身子对我说:“快,把于秋美交给我,我在客车里给她洗澡治伤,你到司机室去,去给李海成个当副机司!
“好!”见到如此紧张的气氛,我不敢有半点地迟疑。我将于秋美向上一托,马映萍在上面一拉,于秋美就上了火车。她扭过头对我说了声:“谢谢!”
就在这时,李海成已经登上了司机室,他探出脑袋对我说:“别磨蹭了,开车至少需要两个人!”我又看了一眼客车上的马映萍与于秋美,转身就跑向了机车的司机室,不一会,身后穿来了车门的关闭声。
司机室离地有2米多高,我顺着车上的铁梯子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了上去。此时,李海成已经坐到了左侧的座子上,他面前有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操作杆和旋拧的东西。见我上去了,他对我说:“你坐在右边当副司机,帮我瞭望,但是首先你还要当司炉,帮我往锅炉里面铲煤,铲煤你会吗?”
李海成说着,眼睛就瞄向了司机室后面立着的一把大铁锹。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爸爸,我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我会!”我坚定地对李海成答道:“我是我爸爸的后代,我一定可以铲好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