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看着几乎丢了魂般的刘妈妈,再抬眼看了下身后跟着的两个神色惨白,头也不敢抬的下属,便清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估计是看出了什么,然后又不小心让刘妈妈晓得了,接触到连清扫过来的眼神,两个人差点跪了。
“大人,是属下不好,小的,小的本是在后头嘀咕来着,也是担心,可没想到咱们的话被刘妈妈给听到——都是属下的错,请大人您责罚。”
连清现在没心情理他们,而且他也没打算怪谁,对着两人挥挥手,示意让他们退下,连清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到了眼前的刘妈妈身上,“妈妈您先冷静下来,您得听我说呀。”
“您这样一句句的抓着我不放,您让我怎么说话?”
“妈妈,您别急,咱们屋里说话?”
“好好好,我不急,我不急,你说。”
一行人向着偏厅走过去,被凉在后头的两个小捕快怔了下,你看我我看你的,半响没动,大人这是啥意思?难道是对他们两个太失望,觉得罚都不用罚了?
这是,想要赶他们走人吗?
两人站在那里,脸上全是绝望,“大人——”
“大什么人,两个混账东西,事情就败在你们身上!”华安一人一脚,直接把两人踹出去,“给我滚,现然没空理你们两个,待老子有空,看我怎么剥你们两的皮!”
“华头,咱们真不是故意的呀。”这谁还不背后说个话?可他们就那么好巧不巧的被刘妈妈给听到。两个人哭丧着一张脸,他觉得他们就是倒霉催的!
延风伸手拦下他们两个,“好了好了,不用去追了,你们两个去忙吧,他在气头上,你们两个别介意——”
“延大哥,咱们没怪华头,只是,大人那里?”
他们两个不想被大人赶出去呀。
其中一个扒着延风的衣角,“延大哥,你可一定要给咱们在大人跟前儿说说情,我们真不是有心的,就是,就是我的嘴快了点,您,您放心吧,以后我打死都不多嘴了。”
“嗯嗯,再也不多嘴了。”其中一个也鸡啄米般的点着头,一脸的祈盼,“延大哥您好好和大人说说,别让大人把我们赶出去,咱们真不是有意的呀。”
原来是怕这个呀,延风点点头,“你放心吧,大人没怪你们。”顿了下,他抬手拍了拍两人的肩头,“这次的事情就这样算了,但以后的——你们两个可是要记得一句话,祸从嘴出。若是再有下次,可是谁也救不了你们两个。”
“是是是,咱们一定记下。”
延风挥挥手,“赶紧下去吧。”
偏厅里,刘妈妈几乎要晕过去,这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她顾不得什么尊卑,直接拽起了连清的衣袖,“姑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好好的孩子出去一趟,你竟然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那么大一个活人呐,不成,一定是你们没用心找,这会辰哥儿肯定已经回了原地,他找不到你们会被吓哭的,姑爷呀,您赶紧带我过去,我得去找辰哥儿,那孩子他怕黑,他会哭的啊。”
刘妈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连清的胳膊,身子就瘫在了地下,哭的呀,“大人,您怎么回来了呢,辰哥儿在叫我呢,不行,我得找他去——”
“刘妈妈,刘妈妈——”
迈门坎的时侯,刘妈妈没迈过去,人直接就晕了。华安把人安顿好,一脸为难的看向连清,“大人,您看现在这个样子,要不,还是先别和太太说了吧?”
万一太太再有个什么差池……
连清苦笑,他倒是想瞒,可他家娘子?他摇摇头看向华安和莫大几个,“我怕的就是瞒不过去呀。”
后头,伏秋莲从梦里惊醒。
一身都是冷汗,手脚发凉,嗷的一声坐了起来。
帘子掀起来,冬雪和冬雨两女飞快的冲了起来,看到伏秋莲的样子都唬了一跳,“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灯影下,伏秋莲的脸色素白如纸,渗人的很。
“太太可是做恶梦了?”
“没有,我没事。”说着是没事,可下地的时侯,腿一软却是差点摔倒地下去,扶着冬雪的手站起来,走出外头,她才惊觉已经是晚上,皱了下眉,看了眼一角的沙漏,她看向冬雨,“刘妈妈呢,怎的不见?”
“刚才去了前头,一直还没回来。”
伏秋莲点点头,“再去派个人去前面看看,都这个时辰了,也该回来了的。”待得冬雨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时,伏秋莲扭了下头,“冬雪,帮我倒杯茶来。”
“是,太太。”
手里捧着茶,伏秋莲的手都有些颤,放到唇边。
半响没喝进去。
她的唇,都是抖的!
侯在一侧的冬雪一脸的紧张,“太太可是哪里不舒服?您坐着,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大夫——”她的话却被伏秋莲给拦下,“你不用去,我没事。”
“可太太您的脸色——”
“我刚才做了个恶梦,所以——”冬雪一听,原来是恶梦呀,先是松了口气,可接着,又有些怀疑,太太的性子可不是像随便做个恶梦都能被吓到这样的人呐,她咬了咬唇,“太太您真没有不舒服?”
“我刚才梦到了辰哥儿……”
“啊,原来太太是想辰哥儿了呀,不过一会就回了,太太您放心吧,老爷带着哥儿呢,不会太晚回来的。”冬雪笑盈盈的上前,帮着伏秋莲续了茶,抿唇一笑,“太太待辰哥儿真好。”
伏秋莲摇摇头,没有回冬雪的话,只是径自道,“冬雪,刚才,我梦到辰哥儿全身是血,一身的伤,他冲着我哭喊,他让我去救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拿着把刀,随时都要砍下去的样子,我都能摸的到辰哥儿的血——”
“太太,太太您这是刚才想辰哥儿想的,您别担心,不是都说梦都是反的么,您想想,您在梦里梦到辰哥儿有危险,岂不是说他现在好好的?”冬雪虽然也心惊,这好好的怎么就梦到了这个?可这会她要做的只能是安太太的心。
外头,有脚步声响起。
主仆两人都抬头,门口,出现一袭青色人影。
不是连清是哪一个?
冬雪笑着福身,“老爷回来了,给老爷请安。”
连清并没有如同往日般笑着点头,径自走向伏秋莲的身侧,同时,听似平静实则冷冽威严的声音自他嘴里出来,“你和冬雨在外头侯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老爷。”
冬雪福了福身,转身的当,眼角余光瞥到连清的脸色,平静,可却带着股子让她说不出来的杀机,看的她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就想到刚才自家太太那莫名其妙的恶梦。
低头退出去的冬雪心头就是一跳。
难道,这是真的要出事?
站在院外,她侧头一看,冬雨也是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看到她出来,冬雨几步跑过来,拉拉她的衣角,“姐姐,这是出什么事了,我刚才奉太太的命令去前面,一个个脸色难看的要命,那气氛压的我都心慌,这一路上,老爷的脸都是黑的,一声不吭的,我,我害怕。”
“别怕,不会有事的。”
肯定不会有事的。
老爷太太都是好人,老天爷会保佑的,这么想着的时侯,冬雪心里漏了一个人,所以,老天爷直接让那个被她在心里漏掉的孩子失踪了。
屋子里,伏秋莲看着连清的脸色,指甲都抠到了掌心里,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字都是从牙缝里往外蹦,“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我没听清——”什么叫辰哥儿不见了?
“娘子,是我不好,我没看好辰哥儿,他,他在麦地里被人给劫走了。”事到现在,连清根本就不想瞒着,这么大的事他就是想瞒,能瞒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辰哥儿可是从不曾单独离开过他们夫妻两个的。
现在这一下子不见人,伏秋莲又不傻。
一问起来,能不发现吗。
轰,伏秋莲觉得好像是在自己的头顶有雷当头炸开。
把她整个人都给炸的不知道东西南北。
狠狠的闭了下眼,伏秋莲真的很想让自己保持镇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一遍。”她自己以为自己很镇定,很冷静,她不能乱呀,她得保持理智找儿子呢。
可是她自己都不曾发现,她的声音是抖的。
她的手,也是抖的。
待得连清仔细的,一字不漏的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伏秋莲点点头,把身子靠在椅子上,半响没出声,足足过了有一柱香工夫,伏秋莲霍的睁开了双眼,眸底一抹犀利的精芒掠过,“按你的意思,是有人策划了这场行动?”
“应该是这样。”那个下河村人的死,不就是个凭证?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他把一直纂在手心的玉佩递给伏秋莲,“这是从那个死者手心里拿出来的。应该是凶手的。”
伏秋莲只看了一眼便晓得没用。
寻常的玉佩,满大街都是的,闭了下眼,她再次看向连清时,恢复几分清明,“那按相公你的意思,那些人,针对辰哥儿的可能性很小,他们把辰哥儿带去,是另有目的?”
虽然有些诧异自家娘子瞬间清理出这么个条理,但连清这会真心顾不得别的,点点头,“我和莫大几个商量过,对方肯定是另有目的。”
“即然是这样,那就好。”她不怕对方另有目的,不管是求财求色,哪怕是求权,只要对方有目的,那么,做为人质的辰哥儿安全性了就要高那么几分。
可反之……若是对方没有目的……
伏秋莲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心涌上来,如坠冰窟。
要是那样,辰哥儿可就真危险了……
啪,指甲被她硬生生在掌心掐断,她深深的吸着气,“相公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一些模糊的,莫大几个都带着人在外头排查,我,我担心你,所以才回来看看——”连清抬头,灯影下,伏秋莲的脸色很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不正常的白。
连清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他怎么就这么的没用呢,好好的把儿子给丢了……
现在,他要怎么面对自家娘子?
轻轻的握着伏秋莲的手,连清能感觉到手心里伏秋莲手指间的冰凉,以及颤抖,他心疼,“娘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可别憋着,对你身子不好,而且,你,你肚子里还有咱们的孩子呢。”
伏秋莲很冷静,真的很冷静。
慌乱,大哭有用的话她宁愿把自己哭死。
要是那样能找到辰哥儿,她可以直接绕着整个万山县哭两圈,可有用吗?她眨眨眼,把滚到眼眶的泪水逼出去,用力的咬咬唇,“嗯,我相信相公的话。”
看着这样的伏秋莲,连清想哭了。
心疼的。
他宁愿自家娘子和自己大哭大闹,大吵一顿。
狠狠的怪他一通。
他回到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娘子怎么骂他都是应该的。
是他把儿子给看么的。
哪怕是娘子要打他,他也是自作自受。
可现在,娘子竟然好声好语的劝他……
连清顿时受不住了,自己先红了眼圈,握着伏秋莲的手,恨声道,“娘子放心吧,我已经让人都出动,有莫大他们几个,加上衙门里的人,一定会把辰哥儿找到救出来的。”
“相公你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么?”
“什么?”连清有些疑惑,什么蹊跷?
“你带着辰哥儿去哪里是早上临时决定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连咱们家里这几个丫头都不晓得你要去哪个村子,你说,对方怎么会这么巧的等在那里?”伏秋莲双眸灼灼,眼神死死的盯着连清,“要么,他们要的只是孩子,随便一个孩子都可以,辰哥儿倒霉,凑巧碰到。要么,他们等的就是辰哥儿,他们早有预谋!”
连清可不傻,他脸就黑了,“娘子你的意思,我的人里头有和对方的同谋?”怎么可能呢,他身边带的人除了莫大几个,都是随着他几年的老人了。
他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
伏秋莲冷静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我知道你觉得不敢相信,我也知道你顾虑的都是跟你很久的老人,担心疑心他们,伤到他们,可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信不信,也不怕你不高兴,这事你要是不查,我自己查!”
要是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样……
那么,找到那人就会有儿子的线索。
她为什么不去做?
连清用力的握了下她的手,轻轻的拍拍她,安慰着,“你放心,为夫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哪怕是咱们猜错了,为夫大不了日后向他们道歉,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办这事。”
“嗯,那你赶紧去。”
连清起身,欲言又止,“娘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你不能太难过,得自己保护好自己的身子——”
“你放心吧,我没事。”伏秋莲点点头,看了眼连清,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想了想她对着外头吩咐,“冬雪冬雨,去摆晚饭,我这就过去。”说着话,她朝着连清扬扬眉,“这样你放心了吧?肚子里的这个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愧待他们任何一个的。”
连清在心里叹口气,转身要走。
身后,伏秋莲猛的想起了一件事,“刘妈妈呢,她在呢?”
“在她自己的屋子里头——”伏秋莲怔了下,苦笑着点点头,“可是刘妈妈在前头晓得了这个消息,不能接受晕了过去?”
“嗯,我已经请了大夫,秋至在那边照看着。”
“家里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外面的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是能找到辰哥儿,哪怕咱们是要把这万山城给掀起来呢,也不要怕。大不了咱们这个县官不做了。”
“娘子说的是。”连清重重的点头,他心里也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为了个官位而放弃自己的妻儿,他还有什么脸当这个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辰哥儿好好的带回来。”
“我等着。”
连清咬咬牙,蓦的转身,径自向外头走去。
头面衙门——
莫大被连清叫进书房,只有他一个,莫大看着满脸凝重,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连清,拱拱手,“大人,您匆忙唤来属下,可是有什么线索?”
“我决定去田屯村前,你都和谁说过了?”
“大人的意思是,您怀疑小的?”莫大脸色一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单膝跪地,“大人,您明察,属下可是对您忠心耿耿,而且辰哥儿打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属下是万万做不出这种畜生般的事情。”
“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让你想想,外头都有谁知道这个消息。”连清亲自上前扶起莫大,想了想还是把之前和伏秋莲两人在后头的对话说了一遍,最后,他深深的看向莫大,“你想想看,太太的话可有道理?”
莫大额头上渗出一屋层的冷汗,即怒又有种被背叛的气愤感,他看向连清,“大人您这么一说,属下也觉得有些蹊跷,那人好好的怎么能埋伏在麦地里动手,可若说是咱们这里有了内鬼——”他一发狠,咬牙道,“您给属下点时间,属下马上就去查。”若是被他查到,他要他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