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以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攻打匈奴的战事会拖延几日,至少要等战天的身体恢复了再说。但是出乎十四的意料之外,翌日清晨,当战天从自己的床上睁开双眼时开始,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句话不说,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静得有些可怕。
这样子的安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倒更像是爆发前的沉默,十四只能默默祈祷战火不要殃及池鱼了。
“你确定不需要修养几日再走?”
“不要再让我重复自己的命令!”
“好吧好吧!”
骑马对于十四来说并不陌生,但是,穿着厚重的盔甲骑马却还是第一次,十四像只蚂蚱一样地在马镫前蹦跶了很多次,但是无奈于身上的负重,却始终不能如愿以偿。
下面已经有人开始窃笑了,大概很久没有见到不会上马的笨士兵了,而且居然还是将军的贴身侍卫,有点滑稽。
“不要再丢人了!”
战天实在是受不了自己威严的形象被十四跳梁小丑一般地踩碎,心里已经涌起了极大的不耐烦,但是碍于人前又不变发作,只能以单手置于十四的腰间,助她一臂之力。
轻轻一拖,十四已如一只轻快的燕子飞上枝头,清风流动,留给战天的是一片暗香盈鼻。
不敢置信于手上柔软的触感,战天稍稍分了一下神,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谢啦!”
十四回头嫣然一笑,下面已经传来干呕声。
十四突然想起来,墨田的笑容,的确是有点让人受不了,幸好自己看不见。
但与其他士兵的反应相反,面对这个丑陋无比的微笑,战天却有点意外的感觉,恍惚之间,那丑陋的背后,竟影动着一张绝世的笑颜,虽然模糊但是却足以让他心跳加速。
“将军,祝你旗开得胜!”
今日的灵儿,有了往日没有娇媚,她一向苍白的脸上竟也有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情。对于昨日的事情,她落落大方得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在灵儿的背后,跟着的是藏头藏尾的战辉,他虽然人是到了,但是却始终不敢面对战天,而只是不停地东张西望,好像随时准备逃命一样。
战天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去看灵儿和战辉,只是抓着缰绳,轻轻一跃,上了马。
战天右手一扬,激昂的声音在高高的城墙上方回荡。出发!
清一色身着黑甲的士兵,威风凛凛地跨坐在骏马上,一面面黑色的张牙舞爪的战家旗在烈风中狂舞,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战家军在战天的一声令下之后,像海面上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从战家堡的城门下不断涌出,向北方前进!
越往北走,眼前的颜色越是趋于一致,没有任何变化的黄!
黄的沙,黄的石,黄的风,放眼看去,除了天是兰的,到处都是黄的!
十四骑在马上,奔跑在那一片一望无际的土黄色中,所有的烦恼在此时已经消失无踪了。
“少喝点水,每个人的配给都是有限的!”
见十四由于炎热,不停地喝水,战天忍不住提醒她,也更加由此而证实了心中的怀疑!战家堡的士兵每一个都收到过严格且全面的训练,对于在野外的生存一个个都是了如指掌,根本不可能像这样子放肆地过度饮水!
“你有空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看看你的脸色,真的很吓人!”
昨天,战天在气急之下,吐了不少血,今天又一路奔波,不用想也知道,脸色怎么可能会好?
没有理会十四的好意,战天反而是策马加速,拉开了距离。
“好热啊,真的好热啊!”
沙石经过的正午日头的加温,烫得有些吓人,汗水滴下去,都会冒起白烟儿。
由于温度过高,战天决定,支起帐篷,昼伏夜行。
帐篷内,战天不理会正午的高温,在地图前仔细研究着什么?
十四守在一旁,无聊地看东看西,最终视线也落在了地图上,匈奴王庭逐水草而居,按照这个时节的话,应该是蝴蝶泉附近的草原上。
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个险地,要想以寻常方法取胜,只怕不大可能。
但是看战天胸有成竹的表现,十四猜他一定有了什么妙计,否则,他不可能如此镇定。
“我不喜欢别人一直看着我,如果你惹恼了我,我会把你在这个沙漠中放逐,相信三天之内,你一定会变成人干的。”
与其说不喜欢被十四这么窥视着,还不如说战天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被影响。
灵儿的抛弃应该让他心如枯木的,为什么他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却多了几分莫名的骚动!他的脑海中不时有冲上去撕开她的伪装的冲动,他很想看看,丑陋的外衣之下,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内在?
但是战天一次次忍耐着自己,因为他不敢肯定她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她是敌是友?目前,小公主刚刚露面,各方觊觎之人层出不穷,他必须要小心。
“我可没有盯着你看,我只是在看地图罢了!”
其实,当然也有一半时间是在看战天,单调的沙漠里,他是唯一的风景了,不偶尔看看,还有什么人生乐趣!
“地图?那你说,我们这仗该怎么打?”
正好借由此机会,战天也好试探一下。
十四名正言顺地靠近了战天,假装仔细研究地图,实则图靠近他一点,找到昨日在溪边的熟悉感觉。
十四遥手一指。煞有其事地说道:“看蝴蝶泉的地形,有点像个葫芦,唯一与外界相通的便是这个狭小的山坳,可谓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听到这里,战天对十四已经有了些许赞许,能一眼看出这么多,已经是不易了,但是还不够:“那按你说的话,我们不是输定了吗?”
十四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之说它地形好,并没说我们一定打不赢啊!”
战天剑眉一扬,有些期待:“噢?”
“蝴蝶泉易守难攻,如若我军硬攻,就算攻下王庭,死伤也是难以预估。但要是我们想办法将匈奴人骗出蝴蝶泉,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为了让自己的想法能够让人一目了然,十四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做着解释:“将军,请看,我军十万精兵,到时分作三七开,届时,七万大军埋伏在蝴蝶泉旁的山坳之中,三万大军从正面佯装进攻,假装不敌丢盔弃甲而逃。匈奴人在家门口被人袭击一定会气急败坏,加之他们对地形熟悉一定会轻敌,到时必会大军追击!一旦匈奴大军追了出去,我军剩下的七万大军便可轻易攻破天险,进入王庭!而此时,匈奴人听闻消息必定撤回,那时,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便是我们对付匈奴人的利器了!”
十四洋洋得意地说出自己的高谈阔论,等着战天赞许一番,可谁知半天没有任何动静,心中有些失望,还以为自己的意见并不高明,不能让战天满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直至,战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剑架上她的脖子,十四才明白有时候太聪明也是一种罪过。
竟然与他心中所想一模一样!
这份地图他能肯定以前没有任何人见过,她自然也是没有机会的!也就是说她几乎是在看到地图的同时就有了这么可怕的想法!
战场上的胜利并不完全取决于士兵的勇猛与否,更多的时候则是由主将的智谋所决定!主将的战场意识往往比任何东西都重要,而眼前这个“墨田”毫无疑问具备了这一点!
“我是墨田啊!”富人显富、智者露智都是危险的事情,这次十四算是彻底得到教训了。
“你最好给我说实话,否则我的剑会割断你的喉咙!”
战天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眼前的物件也在模糊之中。
“战天,我和你无怨无仇,没必要这么狠吧!”
“你,你到底是谁?”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了,其实,到战家堡我完全是卑鄙的,冒名墨田更是一个误会。喂,战天你怎么了?”
还没等十四把自己的来历完全说清楚,战天已经倒在了十四的肩上。昨天元气大伤,再加上今天的奔波劳累和高温酷热,战天终于破天荒地昏了过去。
“哎,其实谁都有被情所伤的时候,停顿下来舔一舔伤口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为什么非要这么逞强呢?难道只有这样才算男人啊!”
十四一面絮叨,一面翻开包袱查看,郁阳还留给自己什么好东西,虽然有点浪费,但是见死不救不是她的作风!
一股清凉的薄荷味流淌进嘴里,战天几乎是立刻恢复了意识。
跃上脑海的第一个词就是。危险!
他摸了摸手边并没有剑,便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毛毯上跳了起来,正面撞上了低头给他喂药的十四。
“啊,痛死我了!”
十四摸着顿时肿了一片的额角,眼泪差点下来,真的好疼!
“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战天警惕地看着十四手中的药瓶。
“我在给你吃毒药!”
十四有些生气,没见过这种男人,警惕心那么强,现在在大漠,外面是他的十万雄兵,她就算是想要谋杀他,也不会挑这个地方下手啊!
战天仔细品味了一下自己口腔中的余味,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她。略通药理的战天自然知道,刚才她给自己喝的,非但不是毒药,还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贵补药。
“好了天色已晚,通知下去,拔营前进!”
对于十四的来历,战天竟然没有追问下去,这让十四很意外,但同时也让十四知道了一件事,战天在让步!他和常人不一样,不要妄想他用口头道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歉意,没有穷追不舍就表明了他在为刚才自己的举动而感到后悔,聪明的话就该顺着这个台阶不声不响地下了就是了。
十四别过脸去偷偷一笑,原来这个狂暴将军也有是非分明的时候!
太阳下山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归属于黑暗统治,战天为了避免暴露目标,命令部下熄灭火把,摸黑前行!
沙漠之中,昼夜温差十分之大,白天热得人几乎虚脱,晚上又冷得让人难以忍受。
“传令下去,注意防寒保暖,把随身携带的毛毡披上,谁要是赶在到达蝴蝶泉之前病倒了,我就先结果了谁,免得拖累别人!”
明明就是一番好意,但是从战天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是冷血无情外加冷酷残忍!十四跟在战天的后面,看着前面马上勃发的英姿,嘴角有些上扬。
其实外界对他的流言都是片面的,他们只看见了战天粗暴的表面,都不曾看见这个男人心底的东西。他只是不善于或者说是羞于表达自己的好意。每次关心之言,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不知怎的都通通变了一个味道!
“你的呢?”
“什么?”
“毛。毡。”
北方的气候和南方相差甚大,十四并不知道这些东西,自然也没有准备。
“我真想把你一脚提出战家军!”
说归说,但是战天非但没有将十四一脚踢出,还把自己马鞍上捆着的毛毡丢给了十四。
“你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再啰嗦,我就扭断你的脖子,你比女人还要聒噪!”
话一说完,战天才意识到,她本来就是个女人,聒噪一点是自然的!
“谢谢将军大人!”
十四学着战家军,将右手放在左胸前,在马上给战天行了一个礼,其实心里乐得有些飘飘然了。
行军,虽然艰苦,但却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