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1 / 1)

“为了你的百里恪想想,倘若你能将功补过……”百里思青哑着嗓子,声音越来越低。

万昭仪目光呆滞地捂着脸,心底明白百里思青说的都是真话,她一个公主与她的儿子根本争不了皇位,她无需骗自己。

然而,就是因为明白,所以她才惧怕。

惧怕完,她又想到每次喂靖安帝喝的那些药。虽然她没有亲手在里面下毒,但在谋害帝王的道路上也实打实地充当了凶手。登了上官驰耀的船,她怎么样也撇不清了。

可是百里思青的话说的一点都不差,她做错了事,如果能暂时保住陛下的性命,终归能将功抵过。大不了她以死谢罪,总好过她的儿子将来死在乱臣贼子的手里,她们母子遗臭万年……

可她到底该如何做……万昭仪从巨大的恐惧和迷惘中久久回不过神。

盛气凌人地来,失魂落魄地返回清芷宫,连头上的凤钗何时掉落也不知。直到侍女将她扶住,急急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奴婢听说五皇子带着人闯进皇宫了!”

怎么可能?!

万昭仪一激灵,猛地惊醒,脸上的血色顿时退得干干净净。

越王爷与她信誓旦旦地提过,如今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百里晓又是怎么带人闯了进来?

她不得不怀疑上官驰耀所谓的胜券在握和万无一失。

人在最紧急的关头脑筋通常比平时转得要快,万昭仪迅速调整了失态,心底忽然平静了下来。

百里思青的话再也道理也罢,眼下她最该做的应该就是静观其变,左右还没到最后一刻,她总归能找出对她们母子最有利的那一条路……

万昭仪走后,百里思青便失了力般,缓缓滑坐在了海棠树下。

风停了片刻,随后有淅淅沥沥的凉雨飘落,空旷无人的帝宫,她伏抱着臂膀止不住地颤抖。

一瞬间,慕子衿的脸和靖安帝的脸同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出宫,也许就见不了父皇的最后一面,不出宫,也许她的夫君就会被万箭穿心……

曾最痛不欲生的时候,也抵不上此刻的难以抉择。从来没有过的,百里思青会如此后悔,会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无能地可怜。

日子太平常,而人生太漫长,所以每个人都以为,从前没有做好做完的事情总有一天能够做好做完,想说的话想陪伴的人也总有时间去说去陪伴。愧疚总有机会弥补,遗憾也总有机会填平……

可是,倘若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漫无止境,它在某个很普通的时刻突然告诉你,你最看重的人的生命即将终止——

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曾经相处过的每一份平常是多么幸福,你会后悔从前不曾好好珍惜。

……

山脚崎岖的道路上,马车一无所知地向前。

陌生的车夫不急不缓地挥着马鞭,随行数十名的护军有条不紊地跟上,打着保卫驸马安危的旗帜,将马车前后围成了铁桶。

慕子衿凤眸半阖,削瘦的手指静静划过身侧的正黄色绢布。

说起来,这是他今年第三次收到圣旨,娶妻、拜官、赈灾……除却最后这劳碌的一项,其余两者皆惹人眼红不已。

强硬无可抵抗的皇权呵~

一纸如山。

虽然明知这道圣旨不可能出自靖安帝,奈何对方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众目睽睽之下,前来派旨的陈正将护军都已安排妥当,容不得他缓一缓,更是无可能推卸。

所以,即使不放心他的妻,即使清楚此时有人故意将自己调离京城,一定是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也只能接受。

至于对方想要他的性命还是什么,或许,很快就能知道了。

不用掀开车帘观望,只听着车轱辘的转动声响,他便能计量出已赶了多远的路程。自出了城门一路奔西,约莫半个时辰便要经过西麓山。

同乘的银子不安地压低声音:“主子……”圣旨匆匆下达慕王府,连喝口茶,换身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便让他的主子赶上了路,让他怎么想都觉得危险。

突然坠在车顶上的雨滴将他到嘴的话震回了腹中,雨声滴滴答答,由轻慢变得重且急。

慕子衿眼皮遽然一跳,眉头皱了皱,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脑中有什么一瞬间破壳而出,感觉极端不好。

“停车。”

他的声音在幽静的山谷如清扬箜篌,十分好听,似有一股冷淡而奇异的魅力无意流露,令人隐觉诡异却仍忍不住去一探究竟。

“驸马有何吩咐?”领头的护军刚一开口,便觉后背一痛,低头,心脏处不知何时牢牢地插上了一支利箭。

其余人都愣了一瞬,完全弄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一支箭飞来,紧接着又飞来数十支,前后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马车外的护卫来不及惶恐,连同马夫,皆死不瞑目地倒下。

马受了惊,雷驰电闪般带车横冲直闯,远远的,疯狂的,如流星直直地坠下了山谷,瞬间粉身碎骨。

慕子衿静立在原地,银子抹了把脸庞刚沾上的雨水,就看到带人赶来的慕尹昶。

“暗卫来报,将主上调离京城是越王的意思,四皇子已等在西麓山,待主上马车甫一经过,便叫您万箭穿心!泱京已乱,为主上安危着想,臣恭请主上归国。臣已将慕王府一切都安排妥当,定让人查不出任何证据……”慕尹昶跪地道。

银子连忙跟着下跪:“慕大人言之有理,属下附议。”

靖安帝一死,光皇位就有的争,泱国怎么也要乱上三个月,再加上各方虎视眈眈,一个处理不当,兴许一年半载都不得安稳。

想起高阳公主的性子和素日树立的敌人,慕王府受牵连是早晚的事,这不,现在越王便已对主子下手。

慕子衿沉默不应。

银子懂他的忧虑,可如今不是儿女情长之际,若主子就此交代在了泱国,大燕社稷危矣。

“主上,请回宫!”久得不到回复,慕尹昶急了,抓起地上护卫遗落的佩刀,横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其余人有样学样,纷纷拎起脚边的刀,大有死谏的架势。

慕子衿睨了他们一眼,终是出了声,淡淡道:“你们想以性命要挟朕,可有想过,即便你们横尸于朕的面前,朕也不会眨一下眼。”

是了,做了一段“父子”,却忘了眼前之人是赫赫有名的暴君,又岂会在意他们的生死?

慕尹昶手中的刀柄不自觉地松了松,可依然不愿放下。

“臣不是意气相逼,恳请主上以大燕江山为重,即日归国。”慕尹昶懂他放不下百里思青,然现已十万火急,他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了丝娟,“主上,此乃太后所寄。”

慕子衿垂眸盯着他手里的丝娟,却是未接。摇头,喃喃轻语中丢了高高在上,“我不能走,最糟糕的时候,我应当陪在她身边。”

……

时间的轴轮狠狠地碾压着百里思青的心脏,靖安帝和慕子衿的脸不断地在眼前交替,直至两刻钟悄然而逝,上官玥如期回到帝宫。望着他云淡风轻的脸,雨水中,百里思青的手脚已麻木到没有了知觉。

“青妹妹,看来你已经做好了选择。”他似笑非笑,温柔,却万分笃定地道。

跟上官玥相识十几年,这一刻百里思青才发现自己完完全全全不了解他,他把他的一切都藏了起来,一面残忍地剜着她的心,一面却能笑得这样温柔,他从何时起,竟变成这副模样?

那个自小围在她身边,护着她,安慰她,与她一同策马,一同闯祸,在她离京前还口口声声说等她平安归来的上官玥去哪里了?

恨意陡增,她恨上官玥,恨得浑身痉挛,她恨不得撕开他的皮骨,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她的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要对她无辜的夫君下手!

哪怕他们都活不了多久,任何人也没有终结他们性命的权利!

百里思青抑制住牙关的颤抖,艰难地扶着树站起,华丽整洁的宫装已经湿透,呈现出狼狈不堪的状态。

背靠着海棠树,后脊无比僵硬。她看着上官玥,那双清亮的眸子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唇瓣被死死地咬住,如被人扼住咽喉般,呼吸艰难。

愤恨、怒目。

滔天的情绪在漫延了四肢、五脏六腑,有温热的东西顺着唇角流淌。分不清是血还是什么。她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一张口,吞噬掉冰雪的寒。

再然后,她听见自己在雨中孱弱的声音,“带我去见我父皇。”

“跟我来。”上官玥笑容敛了敛,甩身背对于她。

百里思青踉跄了一下,狠狠地按住自己的心脏,而后,斩钉截铁地跨出了脚步。

要坚强。

要变得坚强。

如果就这样软弱下去的话,什么都做不了,终有一日会连怒吼与悲鸣都无法发出,只能活同行尸走肉。

靴子重重地从地面踩过,百里思青仰起脸,目光笔直地看向前方。一步,两步,三步……就像被七步蛇咬到后,仿佛只要走出七步不倒,人生便能重现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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