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萧琏当然不会给别人发现自己的机会,越王的告诫在他耳中完全可有可无,但他亦不会让上官驰耀觉得他目中无人,遂很诚恳地应承道:“晚辈知道,这些日子并未出过王府半步。”
“如此甚好。来人,送萧琏皇子回房歇息!”上官驰耀将信件放于火烛上燃烧,并未重视端木萧琏的态度是否真的诚恳。
这般野心勃勃的人岂会甘于人下?此刻伏低的姿态不过寻求他的庇护罢了。可有的时候存活与覆灭只在一线之间,譬如他可以将他作为谋杀七皇子的凶手扔出去,再向乌贼国兴师问罪,谁也不会怀疑他为国为民的决心。
端木萧琏焉不知他的盘算,可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跟老狐狸一较高下的能力,实力悬殊说的莫过于此。
三更敲响,慕王府的灯烛依然未灭,隐隐约约的灯火从远处看来,像极了夜空指引迷离人回家的星光。
百里思青踏入房门后,迎接她的是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以及一杯足以驱逐寒意的热姜茶。
蜡烛摇曳了慕子衿的身影,她站在门口,看着慕子衿撑着昏昏欲睡的倦意笑盈盈地向自己走来,心中五味杂陈之余更多的是满腔的温暖。
很平凡的日子,平淡中甚至张露着冷人心骨的严寒,百里思青目不错珠地凝视着慕子衿的笑脸,这不是他第一次等她,也不是最后一次。自成婚的那日开始,他每晚便几乎雷打不动地等着她在同一时间就寝,无论她只干坐着看书抑或是有事出府。
三个月的分别,好似更加锻炼了他等人的耐心,白日里来不及细看的青影,浅浅地浮现在眼眶上,朦化了苦短的相思。
人们常认为只有失去时才会知道珍惜,却不知在需要时更能体会可贵。
当你疲倦劳累身边却无人给你嘘寒问暖时,当你郁结难安想寻一人诉说却找不到人时,当面对着黑漆漆的灯火无人为你的夜归递上一杯热茶时,你才会发现,有人陪伴在你的身边是何等的重要。
慕子衿走近她,看着她拿下脸上的黑绸,如每一个居家的妻子平静地看待晚归的夫君般,体己地问道:“有没有遇到危险?”
百里思青一怔,她以为他张口的第一句会是问她是否有收获,可显然是她忽视了他关切的心情。
她欣然一笑,脱下面上的束缚。
慕子衿接过她的黑绸,将姜茶递到她的手里,期盼地望着她饮下去,“没几日便入十月了,我总怕你衣衫单薄地出去受了寒。”
热茶入腹,暖流顷刻溢满四肢,百里思青拿着空杯,与他一同入了屋子里,然后便开始脱衣裳。
慕子衿将空余的闲物放在桌上,瞧着他的妻迫不及待脱下外衫的动作,面颊染上隐隐的笑意。
伺候的人都已经被他打发下去,此时就他与他的妻两个人,倘若她要梳洗泡澡,便只能由他亲自伺候。
想到肌肤相亲的那一刻,他就甚是浮想联翩,早时在十里坡他尚未来得及回味他的妻美妙的滋味,这会儿无人打扰,他定要好好收取一番利息。
他这方心驰荡漾,熟知,百里思青只脱了外衫,便兀自从衣橱里翻出了一件干净的正装,快速地往自个儿的身上套去,大有要出门的架势。
慕子衿不解地问道:“天色这么晚了,青青,你还要去哪里?”
进宫吗?莫非夜探不顺利?
可只起了个意他便打消了想法,明明他亲眼瞧着她进了宫又待了许久才从宫里出来,总该不会出纰漏。
百里思青边系衣带便回道:“不是,我有要事要做。”
慕子衿见她不欲与自己说明,寒波生烟的眸子沉了沉,随即漾出了一丝笑容,又问道:“有何要紧之事明日不能做?莫非父皇他——”
百里思青不想将他也卷入事端中,慕王府势单力薄,在朝中连十三皇叔的名望也不如,倒不如安身事外,“不是,你好生歇着,我去去就回。”
慕子衿心中不安,素日他的妻就算对他再漠不关心,行事也不会瞒着他。他不禁抬手拉住了百里思青的衣裳,虽无质问的意思,却溢出了一丝不悦,“青青,我虽然不当大用,可你我毕竟是夫妻,有何事不能坦白相告?你心中藏事不妨说出来与我听听,或许我还能为你分担一二。”
百里思青穿衣服的手一顿,她何不知嫁入了慕王府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只是她不愿让慕王府上下因为她而一起承担后果。
思量了片刻,她冷静道:“若我今夜不能回来,你便拿出百宝箱下的圣旨护慕王府平安。”一旦事情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只能抛出成亲当日父皇赠予她的权利保全他。
慕子衿自然知晓那圣旨上的内容,心中不由地怒火腾烧,他并不畏惧任何艰难险阻,只是不能接受他的妻存了与他和离的心思。
他拉着百里思青的衣裳,略使了一分力气,严肃道:“青青,我虽不知你进宫一趟收获几许,你且冷静片刻,指不定能寻出另一条解决事情的途径。”
百里思青心感为难,却只能摇头道:“没时间了,我必须要尽快找到证据。”
“证据?”慕子衿挑眉,当下便明白了他的妻意欲何为,沉吟道:“青青,亲眼所见有时不一定为事实,亲耳所闻有时也不一定为真相,凡事要剥离表面看待问题,你绝不能只因为表象而鲁莽行事。”
百里思青闻言安静了一瞬,而后坚定地握住他的手,道:“我明白你所说的意思,可我别无他法,我绝不能眼睁睁瞧着父皇被他们谋害而无动于衷。你放心,我也绝不是鲁莽行事,我想得很清楚,也找好了办法。只要他是清白的,总不会为难于我。”
她的神色坚定,存着一颗勇闯无畏的心,似乎任何人事也无法阻止。
慕子衿定定地瞧了她半晌,才坚决地道:“好,无论你去何处,我陪你一起,是生是死,都一直陪着你。”
百里思青注视着他虽然孱白消瘦却坚定不移的脸笑了一下,星眸晶莹闪亮道:“以前我喜欢一个人时,我曾无数次与他说过这句话。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人与我说起,我从不知晓原来这句话会令人这般感动,真的。”
不等慕子衿有所表示,她继而道:“可是,相较于生死与共,我更希望你能好好地坐在府中等我回来。你无需担心,我不是去送死,只不过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总归不适应,以前有父皇纵容庇护着,我便是再横行无忌也无人敢管,可从今以后却是不行了,我必须学着滴水不漏地行事,让别人挑不出毛病来。”
她忽然松开手,揽住慕子衿的腰肢,将头抵在他的肩膀处,“你会恨我搅了慕王府的平静吗?”
慕子衿沉默了良久,伸手抚顺了她的发丝,“不会。”
“那就好。”百里思青感激,“子衿,谢谢你。”
慕子衿抱着她,抬眸扫了眼红帐上的鸳鸯,卷起的褶布让鸳鸯的交颈处看起来似断了一圈,令人无端感到烦躁。
……
四更时分,黑暗在黎明前挣扎的最后时刻,亦是人在半睡半醒间最倦怠松懈的时刻。
空气沉闷地酝酿着寒意,潮湿的薄雾夹杂着浓密的水珠在空间里流通,寒风偶然吹过鼻尖,掠起人的一层鸡皮疙瘩。
一道叩门声突然惊醒了五皇子府邸守夜的门房,他惺忪地睁开睡眼,打开大门,入目却是明亮灼人的火把所映着的百里思青的脸,以及数队严阵以待的禁卫军。
“公、公主。”门房揉了揉眼睛,仓惶地跪下,“不知公主深夜降临所为何事?”
百里思青一只手捂着另一边血淋淋的胳膊,鼻子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抬脚将身后捆绑着的人踹到了门房的面前,厉声道:“本宫今夜突然遇刺,所幸的是其中一名刺客被拿,本宫严刑拷打之下,从他嘴中得知他竟然是五皇兄的人。所以,本宫特来向五皇兄讨一个说法!”
门房无比震惊,主子好好的怎么可能去刺杀高阳公主?“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此人一定是受人指使诬赖五皇子所为,还望公主明察!”
百里思青一脚将他踢开,“是非曲直,本宫自然会亲自查个水落石出!行刺本宫的不止此刺客一人,可在本宫拿人之前便已逃之夭夭。然而本宫记得另一名刺客的模样,你将百里晓叫出来,本宫今夜要搜查他的府邸,看看人究竟是不是就藏在了这里!”
门房当然是不让,滚爬了一圈,回她的脚下,劝道:“公主何不等天亮再来?如今时辰还未到,府中众人皆在熟睡中。”
百里思青冷笑,又一脚踢过去,“你当本宫是傻瓜好糊弄吗?!搜寻刺客自然要趁热打铁把握时机,若不然,还等你们将人藏好来一个无影无踪?”
她转身叱令禁卫军:“留两队人将此府邸四面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允许飞出去!另两队人跟着本宫一起进去搜,小到茅房,大到厅堂,一处角落也不能放过!”
“是!”禁卫军立即依命而行。
百里思青带人闯进府的动静须臾间便传到了百里晓的耳中,到处吵嚷的声音,饶是是再沉的睡意也会被吵醒。
百里晓匆匆忙忙地下床,身旁的小妾害怕地一把抓住他的袍角,问道:“殿下,可是四皇子前来找殿下的麻烦?”
百里晓和百里愔的争位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能制造出这般动静的,除了百里愔以外,府中的人都想不出别人。
百里晓挥开她的手,不耐烦道:“慌什么!本殿下自会出去查看究竟!”
他快速穿好衣衫,从房间内走出,却恰好与百里思青碰了个正面。
“百里思青?”百里晓惊讶了这么一下,待见到她身后的禁卫军,不由恼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百里思青冷冷地抬起受伤的胳膊,将与门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才义正言辞道:“五皇兄不必介怀,若是事实查明五皇兄是清白的话,本宫自然会与五皇兄赔礼认错。现在,本宫可否去五皇兄的卧室一搜?”
百里晓被她气得直发抖,可见了她提着的血淋淋的胳膊,便无法与她争论。白天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也令他有所顾忌,不能将她赶出府落一个做贼心虚的罪名,他不由高声怒道:“好!百里思青,本殿下给你搜!看你能搜出个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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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章节标题是时间,不是次数,空欢喜了吧?放心啦!高阳没那么笨被蒙蔽利用,表觉得她总长不大,哎!写成长过渡型的女主就怕被嫌弃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