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拐进去县府的路,走不动了,路被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堵死了,哭声、叫骂声、声讨声不绝于耳,情绪激动。悲悲戚戚的哭声时高时低,使人心情沉重。
“是不是闹事的?”李敏停下了车问。
“一定是,还是躲一下吧,别让他们把车砸了,”王屾提醒她。
李敏赶紧往后倒车,“那咱到哪儿去?”
“去公安局吧,那儿保险些。”
公安局在大街的东头,听说是清朝县府的衙门,原来审案的公堂,文化大革命期间被红卫兵扒了,只剩下后面一排青砖的低矮房子,派出所就在里面住着。这儿他来过一次,也算熟悉了。
车开进了院子,只有值班的一个老警员出来,“是王市长啊。”
王屾并不认识他,还是点点头,“就你一个人值班呀?”
“是,斜庙村的正在县府闹事呢,都过去了。”
“还没处理下啊?”
“是啊,不是死人了吗,赔钱也不要,很难办呀,昨天抓去几个,没想到今天来了更多的人,只好都放了,还是不散伙。”
王屾点点头,“领导们呢?”
老警员摇摇头,“不知道,这事儿领导们躲还来不及呢,哪敢凑面呀。”
“你是说领导们都躲了?”王屾吃了一惊。
“我是猜,昨日我去了,没一个领导出来。今天你来的也不时候,千万别出去,在这儿躲躲吧。”
李敏看着王屾,那意思也是先别出去。
“这个事儿缘由你清楚吗?”
“怎不清楚,屋里坐坐吧。”
王屾和李敏跟着他来到值班室,老警员给他们泡了茶才叹了口气说:“唉,说来也可怜,我呀,和他是邻村,彼此也熟悉,死的叫季怀来,快六十岁了,有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家的,老婆还常年有病,家里就这头牛值钱了。三个儿子出去打工了,现在也回来了,本来事情已经压服下了,好像是三个儿子回来不干了,非要讨个说话。这户人家是个大家族,周围村里亲戚也多,这么一联合,几百口子人就把县府闹了,还把尸体抬进了县委办公室。季县长说是被抓起来了,其实,他是躲起来了。本来呢,昨天下午已经达成了协议,人家也接受了,就三个条件,抓起带头打人的民警来,还有镇党委书记、镇长、管区书记、管区主任,还包括季县长;放了被抓的亲戚;一万块钱的补偿和丧葬费,并把牛给送回来。县委也答应了,人家也把尸体抬走了。谁知,季县长去枣强镇喝酒被人家的亲戚发现了,今天这不又闹起来了。公安局的都去了,还有各乡镇派出所的。”
他说的虽说逻辑有些乱,王屾还是听明白了,这个季德才,有恃无恐,还去庆祝啊,这不是向死者家属挑战吗。最起码也得在外面多躲些日子,让人家死者家属的气消了再回来,或者干脆给他调离工作。这倒好,挑战人家的心理极限,刚处理下就大摇大摆的聚在一起喝酒,这也太欺负人了,该闹,兔子急了还咬一口呢,让谁也接受不了。
王屾想着,心里有些烦气。他最反感当官的欺负老百姓,把人家*死了,这可是人命啊,老百姓的命就这样不值钱,说严重点,这是对人家家属的挑衅啊,还有没有公理啊。
本来,对季德才的印象就不好,看来他是欺压老百姓惯了。“应该把参与的人都抓起来重判,还死者一个公道,”他忍不住的大声说出来。
老警员怔怔的看着他,像是揭发,又像是自言自语,“俺单位的庄副局长也参加了,还有派出所的,乡领导,很多人的。”
“不管多少人,该抓的都抓。欺负老百姓,这是土匪和强盗有啥两样,”王屾恨恨的说。
李敏忙给他使眼色,那意思你又不和他熟悉,万一传出去让人家知道了又惹麻烦。
王屾看了李敏一眼,掏出手机给魏文瑞打电话,“魏书记,是我,我刚回来,营区县发生的事您知道吗,嗯,正闹着呢,让我协调处理,那好吧,我试试看。”
有辆军用吉普车开了进来,老警员出去招呼了。
李敏小声和他说:“你就别管了,这不是啥好事儿。”
“不管行吗,我最看不服这些欺压老百姓的混蛋。”
“你管可得罪一大批人,都是当官的,把人得罪完了,咱也别在这儿干了。”
“你呀,怎没点正义感呢,”说着,他拨通了季福来的电话,“在哪儿呢?在县委大院,被堵着出不来?这我知道,你打算怎处理这事儿?我在哪儿,在公安局呢。我就是想进也进不去。啥!等市武警来强行清场,你得了吧你,强压啊,乱弹琴,刚才我给魏书记打电话了,魏书记要我协调处理这件事。好了,别解释了,我都清楚,季县长在哪儿,也在啊,好了,让他在那儿等着,”王屾说着,挂了电话,看着李敏,“你暂时先在这儿,哪儿也别去。”
李敏应着,“你可小心点。”
这时,一名军人走了进来,“您是王市长吧?”
“是啊,你是?”
“我是市警备司令部的,我姓刘,市警备司令部的政委。”
“你好、你好,”王屾伸出了手。
刘政委一个敬礼,忙握着王屾的手,“是这样,半路上,汪司令员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找你,听从你的调遣。”
“你还真带部队来了?”
“带来一个连,部队在城外,我先来跟你联系一下。”
“先坐下,喝点水,”王屾想了想,“闹事的人情绪正激动,咱带人进去恐怕不妥。这样,你就让部队等在城外,千万不要妄动,我先去做说服工作,怎样?”
“要不要派几个人保护你?”
王屾摇摇头,“不用,都是些老百姓,又不是土匪,没我的电话,部队千万别动。”
“放心吧,王市长,汪司令让我听从你的指挥。”
“那好,就这样,随时联络。”
其实,部队来,早有人知道了,这在死者的家属中引起了恐慌,胆小的纷纷后退,正在溜,或是躲到一边观察,不再和维持治安的公安人员顶撞。但是,并没有走得意思,高声喊着为死者讨说法,严惩杀人凶手等口号。
王屾走进了人群,“闪闪,这是怎回事?”
很多人在公路上干过,都认得王屾。“王市长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家属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跟他诉说着。披麻戴孝的死者家属看到王屾就像看到了救星,把王屾围在了中间。
“静静、静静,你们一个一个的说,”王屾大声说。
真让他们说了,死者家属谁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片哭声,要求王屾为他们做主。
王屾大声地说着,“大体情况我也了解了,这是个悲剧,我也很心痛,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还给你们一个公道。”
几句暖人心的话又引来一片哭声。不知谁问了句,“你不是这儿的官,说了算吗?”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都看着王屾。
王屾很自信的看着死者家属,“虽然我是来挂职的,可我是副市长。刚才市魏书记给我打电话了,要我全权处理这件事。我深信,在这儿,没有人比我的职务高,我说了就算。”
死者家属一听,纷纷给王屾跪下了,特别是三个孝子,扶着一个老太太跪在王屾面前。
王屾一把把老太太搀扶起来,“您就是大娘吧,快起来,事情已经发生了,要节哀呀。”
老太太双手紧紧抓住王屾,一脸的皱纹里满是泪水,“青天大老爷,你可为俺做主啊,孩子他爹死得惨啊,那些当官的牵走俺的牛,还狠命的打他,他死不瞑目啊。”
老太太哭诉着,领着王屾来到死者旁,白布掀开了,死者瞪着大眼,张着大嘴像是要跟他诉冤屈。寿衣解开了,胳膊上,胸前,后背,青一块紫一块,颈部和双胳膊上还有深深的勒痕,那是绳索捆绑的痕迹。
看着,王屾双眼模糊了,亲自给死者整理好寿衣,“请相信我,我一定还你个公道,老人家,安息吧,”说着,手在死者的脸上轻轻一抚,使人惊奇的是,死者的眼睛闭上了,嘴巴合上了。他又起身,深深地一鞠躬,立时,哭声一片。
老太太大哭着,“老头子,你遇上青天大老爷了,就安心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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