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的时间终是与实际情况偏离得有点远。
方颂祺忘记将下班高峰期的路况因素考虑在内,抵达五澜湾比平日多花了半个小时。
市中心黄金地段的楼盘,独层独户,全中央空调控制,一年四季二十四小时皆为22度,据说是最适宜人体的温度。
景观电梯直通33楼,方颂祺用右手中指摁门卡,门“嘀”地一声打开。
林斯年不找她,她基本不会一个人住这,距离上一次,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好久没来,入目的双层复式洋房,令她有一瞬间的陌生。
四面皆为通透的落地窗,整座城市的景色臣服脚下,一览无遗。夕阳金灿灿的光芒自四面八方360度无死角地照耀进来,巨大的开放式空间干净剔透。
这外人眼中最大的特色,恰恰是一直以来方颂祺不喜欢这套洋房的原因——太过透明,一点肮脏都掩盖不了。
即便每天都有家政公司的清洁人员以最高标准打扫。
但终归,表面一尘不染,内里藏污纳垢。
宛若在影射人生。
撇撇嘴,她抓起遥控器,摁下按钮,然后脱着衣服朝浴室走,一路脱一路丢。
全部的窗帘于她带着节奏的步子里自动缓缓拉上,方才一片亮堂的空间,霎时陷入浓墨般的黑暗。
泡澡期间她也没闲着,一遍遍地预演待会儿恭迎林斯年的方式,捏着鼻子学小太监的公鸭嗓,练习到最后,不小心把“皇上驾到”喊成了“皇上驾崩”,乐得险些咽下自己的洗澡水。
别以为她好像对林斯年很上心,实际上,她的职业素养大大有待提高。
她不懂在他回来进门的第一时间将拖鞋递上去,不懂煲汤煮夜宵,不懂在他泡澡前备好烟缸在浴室,不懂在他的床头放一杯泡好的洋甘菊茶,不懂将电视调到他常看的那个频道。
同样是被包养,人家能从真实的生活经历提炼智慧,洋洋洒洒写一本《一名情妇的自我修养》,方颂祺就是看着书依样画葫芦,也描不出一朵花来。
不过林斯年貌似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每次过来的目的十分明确,直奔重点。所以她自觉领悟:是啊,能在床上把人伺候得酥酥麻麻,才是真本事。
于是,在距离她所估计的18:30只剩5分钟时,方颂祺的自我准备工作将将就绪,赶忙走去客厅,提两个高脚杯,盛上适量的红色液体,调节好灯光的暧昧程度,最后坐回沙发,静静等待。
十分钟。半小时。两小时。
时间顺利跳到21点整,方颂祺甩脚踢掉高跟鞋,整个人放松地扑倒在沙发上。
按照习惯,林斯年今晚应该不来了。
手机突然“叮”地一声。
「姐」
方颂祺当即蹙眉,「怎么还没睡?」。
即便是文字,也充分体现出她的不悦。
「嘿嘿,马上,马上就睡」
本来不打算再回复,脑中却忽然想起什么,方颂祺抿了抿唇,又打出一行:「是不是疼?」
中断了约莫两分钟,短信进来:「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字里行间能嗅出对方小心翼翼的乞求。
方颂祺抬手遮住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再说」
发送完毕,她将手机随意一丢,踱步到落地窗前,抱臂而立。
所有的窗帘又全部拉开了。城市辉煌灯火之上的夜空,像一匹黑蓝色的绒布,偶有微不可见的钻石光芒轻闪。
方颂祺翻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火的时候,掌心传来刺痛。
其实回来的路上就发现,那四个耳光太狠,甩得她的手掌到现在仍然泛红,甚至微微有点肿。
想起孙沛阳最后那张血红与惨白交加的脸,她的眸色一深,含住烟,吸一口,然后倾身凑近窗户,缓缓地吐出。
烟雾于玻璃上缭绕,散去。
打完孙沛阳,她以为她会很开心,却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确实,当下那个时候,她是愤怒的。但这愤怒与孙沛阳的背叛无关。若非得顺着孙沛阳说过的话来比喻,那么就是,任谁被自己养的狗咬一口,都是会愤怒的。
四个耳光之后,两人算是彻底散伙。她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散了就散了吧,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拖累他两年,已经够久的。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倒记不得,原来明天就满两年了。
明天真是个好日子。
值得庆祝。
呵呵。
方颂祺笑笑,走回茶几前,左右手各端一个杯子,碰了碰,一口一杯喝掉。嘴里的薄荷烟味正浓,红酒一入口,整个胸腔都冰冰凉凉。她四肢大展地仰面躺在沙发上,忽然生出一丢丢难过。
好像有哪位高人说过,即使不爱,狗养久了,也多少会生出感情来的。
方颂祺琢磨着,她的这一丢丢难过,大概就是由此而来。
给不给上,果然是考验一个男人真心的好办法。追她的时候上刀山下油锅都肝脑涂地义不容辞,到手之后,满脑子图谋着如何得到对方的身体。
其实孙沛阳对她确实不差。她不是什么纯情烈女,更加不是为了林斯年守身如玉。
笑话,她哪有资格和以上两个莲花词扯上关系?
她只是觉得啊……
自己已经足够脏的了,何必再去污染其他人呢……
思绪闪过,方颂祺下意识地舔舔唇上残留的酒液,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
门卡在这时轻轻“嘀”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