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忽鬼魅的身影远去,上官沉木敛起眉,神色显得格外凝重。鹰目犀利地扫过试炼场内惊魂甫定的众人,上官沉木心头沉得厉害本以为上官凌雪和上官阳晨中有一人能顺利接下自己手中的家主位,但却万没想到最后竟是上官皓月站在了试炼场上。上官流云的身手,上官凌雪的重伤,上官阳晨的失踪,一系列变故来的太过突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压下纷杂的心念,上官沉木站起身,道:“诸位,今日试炼至此结束。老夫已命人在厅中备好酒菜,还望诸位赏光。”
试炼场内的众人将将从上官凌雪方才那番滔天的咒浪震慑中回神,纷纷沉默各怀心思。
上官凌雪的障眼法施展得极为成功,咒力翻涌激起的剧烈冲击犹荡在众人心间,不知名的咒术将两个从未露面的上官家少女推到了众人眼前。一个用滔天咒力将上官家最被看好的继承者击得毫无还手之力,一个拼着残破之躯用式神将风波化解。到底需要多深的修为和天赋,才能在这般年纪拥有如此高的咒力,上官家的实力似乎已经超乎了众人的想象。收起窥探的心思纷纷起身,试炼场下众人交头接耳着朝前院去。
人潮散尽,上官沉木垂下眼,低唤了一声:“皓月!”
上官皓月步至上官沉木面前,福身行了一礼,应道:“家主。”
满心的忧虑压在上官皓月心头,沉得令她无力喘息,是以说话时语声也跟着哽咽起来。
此时试炼场上只剩下他祖孙二人。上官沉木双手颤抖地拄着拐杖,望向阵法坍塌处的满目荒凉,沉下脸色,道:“今日在试炼场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同我细细说来!”
“是!”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上官皓月深吸了一口气,平下心绪,将试炼阵法中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复述给上官沉木。当言及上官流云前来搭救她之时,就听见上官沉木突然出声打断道:“你说流云过来救你,难道你们四人没有分道而行?”
上官皓月摇了摇头,道:“三姐姐是打破阵法结界的壁障闯过来的。”
“她打破了阵法壁障?”上官沉木闻言微惊。试炼场中的结界阵法是他花了大量精力亲手设下,其中暗含多少咒术机关没有人会比上官沉木更加清楚。能打破那样的咒术结界,论修为足以入阴阳道的巅峰之流,上官流云难道真的已经踏入了那样的境界?
“后来呢?”
“后来我和三姐姐回到青龙道就遇上了蛇妖……”上官皓月言及蛇妖之时仍有些后怕,再言到上官阳晨殒身一事,更是哽咽不止声泪俱下。
“你是说阳晨已经……”鹰目圆睁,上官沉木震惊之余更是心痛万分。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试炼,没想到竟会阴错阳差赔上自己孙儿的性命!
“皓月亲眼看见堂兄被瘴气吞噬,迷失心魂。倘若不是三姐姐出手,只怕就连皓月也要埋骨其中!”
“老夫设下的阵法里怎会无端出现蛇怪和瘴气?”上官沉木沉下脸色,暗忖道。凡有瘴气之处,妖怪横行。上官家世代伏魔降妖从来不会放任妖怪作乱,如今却让妖孽混入府宅显然是有人在暗地里对阵法动了手脚!纵生死之事在阴阳道上早已被看淡,但到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上官沉木亦是悲戚不已。
听见上官沉木暗自低语,上官皓月眉头一拧,忙问道:“这阵法里的妖怪和瘴气难道不是家主所设?”
“荒唐!老夫怎会设这肮脏东西!”
上官皓月心知自己说错话,急忙忙低下头暗声嘀咕:“难道真如三姐姐和长姐所说的那样有人在暗地算计我上官家?”
“流云也知道了?”半白的眉目轻挑,上官沉木问道。
“入阵前,三姐姐说这阵法有异,给了皓月牵引符,叮嘱我在危急关头引动符咒,她好第一时间赶来救我。三姐姐一早就觉察到这阵法里面有古怪,但不知道这些古怪之处是不是也是试炼的一部分,所以才硬着头皮入阵,想尽快解开阵法。”
“她竟然一早就看穿了,难道真的是天命吗?”目光渐渐深邃,上官沉木心神有些恍惚,似是陷入深思。
“家主今日也瞧见了三姐姐的身手,论处世持家她许比不过长姐,但论灵力咒力,三姐姐的修为只怕长姐都望尘莫及。”
回想起上官流云呕血的那一幕,上官皓月的心又顿时拧痛起来。明明是这上官家最不受众人待见的人,因着自幼玩世不恭的性子从不受长辈喜爱。藏拙府上,有时甚至连式神也都能予她脸色。三年前因着所谓的不争气被逐出家门,四海流浪,饱尝人情冷暖。若是换做旁人定然怨极了上官府,可到头来偏生是这样一个人,在最紧要的关头舍命护着这个家的每一个人。上官流云这样表面上总想着逃离上官家的人,其实心底对这个家比谁都爱得深沉
上官流云死守了近十年的秘密,终究还是暴露了出来。上官皓月抿唇沉思了片刻,幽幽道。
“老夫明白了,今日之事便暂且至此!这场试炼终归是你通过了,自今日起,上官家的家主之位就由你暂摄!”轻叹一句,上官沉木低低吩咐道。
话音刚落,身后便“咚”地传来一声闷响,跟着就听见一声干脆的拒绝:“家主之事,恕皓月不能从命!”
上官皓月跪在地上,垂着眸。本以为家主之位会留待上官流云和上官凌雪醒来后再做定夺,上官皓月万没想过上官沉木竟会如此仓促而草率地做出决定。
“放肆!家规有训:试炼胜出者即为上官家的家主。祖训在此,岂容你任性妄为!”
“皓月不敢,皓月只是自认没有继承上官家的能力。今日试炼全凭长姐和三姐姐舍身相护皓月才能安然无恙。如今两位姐姐虽受重伤但性命尚存,皓月恳请家主收回成命,于她二人中择贤而立!”
背对着上官皓月,上官沉木默然不语。上官皓月所说的一切他又何尝不知,今日上官流云的表现震慑住的不止是阴阳道上的众家,连他这个老头子也一并震惊了去。倘若不是上官流云修为身后,只怕此番也要将性命交代在这里……
“两位姐姐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所以皓月恳请家主收回成命,待她们醒来再行定夺!”
上官沉木从未见过上官皓月这般坚定的模样,心思微怔,良久才幽幽开口叹息道:“也罢,不过家主之位名义上仍由你代摄,至于实职就等她二人醒来再说吧。”
“多谢家主!”
“你且去看望她们二人吧!”在心底暗叹一句,上官沉木低声吩咐道。
上官皓月抿着唇,压下心中无数思绪,缓缓道:“皓月先行告退!”
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离开试炼场。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那些鲜血都曾经流淌在上官一族人的身上。
正西厢素雅屋内。
狻猊香炉上升起袅袅熏烟,在空气中晕出奇异的香气。
“莫大小姐,替三小姐疗伤是我上官府的事,莫大小姐是上官府上的贵客,还请移步前院。”
“小小式神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二人的道行,想要救她?还真是不自量力!依我看,待尔等修成四象之境再说这等大话!眼下若不是我那枚天心丹护着她的灵脉,你当她上官流云还有命活到现在?告诉你们,救上官流云这事儿本大小姐插手是插定了,而且这人我莫晓风一定要救活!”
上官皓月刚走进西厢,就听见奎鬼二宿正在和莫晓风争执。上官流云和莫晓风交好之事上官皓月也略知一二。
没想到这位莫家大小姐表面上看起来高不可攀,内里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心底暗赞一句,上官皓月迈步向内,却又听得屋内几人有再度吵嚷起来。
“莫大小姐若是执意如此为难我兄弟二人……”
“奎宿,鬼宿,都闭嘴!”
上前将二人为说完的话打断,上官皓月在莫晓风身旁站定。
“少小姐!”奎鬼二宿瞧见来人,心思微颤,彼此交换一记眼神,行礼恭敬道。
“你们退下吧,疗伤之事交由我和莫姐姐来就好,你们去帮着角宿和斗宿照看长姐。我知道四宿向来齐心,若是合力治疗,长姐的伤势也应该会好得快一些才是。”眼风滑向一旁榻上的上官流云,上官皓月吩咐道。
“可是少小姐,家主吩咐,三小姐……”
鬼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奎宿扯了扯衣角,当下便意识到了什么,戛然止声不再多言。
“既然少小姐都吩咐了,那我兄弟二人就先行告退!”上前对上官皓月轻一拱手,奎宿转身便要走。鬼宿跟在他身后,望了望躺在卧榻上的上官流云,目光又扫了扫屋内的众人,眉头一沉,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