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柔出身的彭城甄氏,乃世代簪缨的家族,累至甄柔父辈一代,每一代都有族人朝上为官,不少官拜太尉、司徒、司空一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天下大事。
如今势微,也不过是从甄柔这一辈开始,当年甄柔的父亲都曾出仕长安,只是因为其祖父与曹郑义父争斗落败,方才退居朝堂,固守祖籍。
衰败不过两代人,积累却是上百年十数代人,彭城甄氏底蕴可想而知。
前世仅甄柔带到邺城的陪嫁,就可以维持薛家庞大的军事消耗,那时甄柔还只是被许以侧室夫人。
如今嫁进势力更大的曹家,还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哪怕没有大伯父甄志谦为了讨好薛家刻意增加了嫁妆数量,其嫁妆与前世相比也不遑多让。
相对十里红妆的陪嫁,还有就是陪嫁的仆从也有上百人,只是三房院子拢共就三进三出,地方有限,便只留了二十名侍女在院子里伺候,余下的人则安置在府里面。
去年初来乍到,就遇上诸多事情,甄柔也无心理会安置在三房外的仆从。
八十个左右男女仆从总不能在府里吃闲饭,甄柔又今年大半年不在府里,姜媪只好在这期间先代为简单安排了一下,和张伯商量放出府七十来人,安置在曹劲名下的一些庄园当差,又剩了男女仆从十名留在府里,作为三房在府里的跑腿,以及到府外的采办。
这些事情,甄柔一回来,姜媪就详细的禀告过。
如是,这会儿,甄柔让阿玉去找打听消息的侍人,就是被留在府里的这十人的头儿。
这个头儿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唤卫原,生得孔武有力,却处事圆滑。
他和姜媪一样,都是当年随曲阳翁主一起从下邳王宫陪嫁到甄家的,原是曲阳翁主身边的侍卫,后来在彭城娶妻生子,年纪也逐渐大了,便成了曲阳翁主名下一处庄园的管事。
比起其他人,姜媪与卫原自是更多了几分情谊,也是能信任过的,姜媪便将他选做了这十人的头儿,其妻子陪他留在府里,儿子则被安排在外面的庄园里,每月他儿子要来府里送庄园的野味吃食等,一家三口便也能聚上一聚。
阿玉对卫原也是熟悉,见面还得称一声卫叔,这一领了甄柔的话,就轻车熟路地去府里一处给采办人住的院子去寻了卫原。
整个曹府占地广阔,三房的院子处于府邸最里层,采办人住的院子一向是安排在府邸最外层,靠双腿步行,一来一回也要小半个时辰。
本就已经下午向晚,等阿玉领了卫原过来,天已经擦黑了。
冬日昼短,天黑得快,自进入十二月里,三房掌灯时辰也跟着提前了有一个时辰。
彼时,甄柔就在灯火辉煌的堂上,听卫元将近日来的流言逐一禀告。
卫元不愧是下邳王宫当过侍卫,也曾护送曲阳翁主往返于长安和下邳的,正所谓见多识广,即使没有甄柔特意吩咐,他也时时注意着府里的动向。
尤其是如今已在府里安顿了有一年了,地方差不多也踏熟悉了,结识了府中不少大小管事,加上他已满了二十岁的儿子,每月来府里与他交接消息,不敢称消息如何精确,涉及多少内幕,却也算是消息面广。
一来给甄柔磕头问过安后,就把近来府里上下,乃至整个信都的一些流言说了。
将郑玲珑带来的消息证实之后,卫原继续垂手立在堂下又道:“……关于甄二娘子和君候的事传闻已有旬日了,大概是不新鲜了,如今传闻最广的还是关于三公子在这件事上的推波助澜。”
“都传三公子什么?”想到郑玲珑说的,甄柔问道,“除了说三公子知道君候的喜好,特意携阿姐来信都,还有其他吗?”
卫原迟疑了一下,斟酌道:“另有一则传闻,道是三公子运筹帷幄,不仅在战场上料事如神,对信都也是了若指掌。虽常年不在信都,但留了罗神医在君候身边,如今又按着君候喜好送上了妻姐,将君候——”
话蓦然停下,卫原不知如何说下去。
甄柔见状,不亲耳听见后面的话,她也可以想象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既然召卫原来了,就当问清楚。
甄柔正要让卫原没关系尽管禀来,只听曹劲的声音突然响起。
“可是传我将君候拿捏在鼓掌之中。”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甄柔抬头望去。
只见堂外风灯一片白炽的寒光下,曹劲一身惯穿的黑色大氅,夹着一身寒气立在大堂门外。
甄柔如今不过十八之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年轻的身体伤势也恢复得快,将将到了农历十二月,就已经拆了绷带,可以来回走动了。
再过了几日,到今天,已然行走自如。
“夫君,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般早?”乍见曹劲突然出现,甄柔惊讶了一下,随即起身走下基台,亲自迎了上去。
姜媪和阿玉在堂里伺候,见到曹劲回来了,姜媪和卫原一起在原地匍匐跪下,口中齐声称道:“三公子”;阿玉则疾步行去内室取了曹劲用熏炉烘着的鞋履。
这时,甄柔刚迎到门前,阿玉已捧了鞋履过来。
曹劲依旧没有让侍女近身伺候的习惯,也看不得自己都要身边人伺候的甄柔服侍他换鞋,这便自己脱下皮靴,换上阿玉捧来的鞋履。
鞋履是甄柔差人做的,用了不少丝、麻铺了厚厚一层做鞋底,穿上去又软又松,这会儿又是一直用熏炉烘着的,十分暖和。
曹劲一穿上鞋履,就感冻得僵硬的脚趾终于有了一些知觉了,暖意一直从脚底心窜上。
以前一个人,又总是在外安营扎寨,多数都是一双从胡人那传来的靴子上脚。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倒也不觉得粗糙,如今一些衣食住行上细致起来,却也不能违心说一句没有区别。
曹劲感受着脚底下的暖意,看向甄柔的目光也不觉跟着暖了几分,道:“君候派人去城外寻我,道今晚邀你我朱雀台共进餐食,所以我今日才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