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舒眉目光灼灼地这样盯着,番莲仿佛芒刺在背。
只见她挪了挪膝盖,十分烦躁不安的样子。
舒眉心里有些明了,也不再逼她,回到软榻,端起刚才丫鬟斟上来的茶水,自酌自饮了起来。
番莲心里不由一顿发慌。
她明白,此刻不是沉默的时候。
要知道,自从她被四爷委以重任,回到南边守在四夫人身边开始,便不再只是担负着保护他们母子的任务。
四爷的苦衷是什么,她现在没法知道。可是国公爷当初如何嚣重四夫人,别人不知晓,她跟妹妹优昙却是亲眼目睹过的。
要不然,妹妹为何宁愿舍掉性命,都要维护四夫人呢?
此事,番莲觉得不能让四夫人误会,以为自己是四爷派到她们母子身边的细作。
不然,以后连守在她们身边的机会都要失去了。
番莲正在思忖该如何答话,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这几日查探得来的情报。
“夫人······”番莲跪行数步,朝舒眉拜倒,“在小少爷跟前提及爷的,并不是奴婢,应该是另有其人……”
“哦?!”舒眉停下啜饮的动作,扭头朝她望了过来,“是谁?你倒是说说看。”一副好整以暇的态度。
番莲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解释道:“前几日,夫人您不是让奴婢去查访,那位严公子的来历吗?奴婢还真就查到了······”
舒眉神情微僵,不知她为何突然调转了话题。
番莲咽了咽口水,思忖了片刻,便将外面查的消息,跟文府后宅发生的事联系了起来。
“夫人,您之前怀疑的没错,那位严公子来历可不简单,他是太后娘家的族侄。”
舒眉抬起来头来:“你能肯定?”
番莲点了点头:“奴婢十分确定·之前夫人不是说,查他跟唐家的人关系吗?原来,那位严公子,跟唐家出了嫁的三姑奶奶婆家妯娌·是远房表兄妹关系。奴婢暗中打探了一番,从去正月里唐严两家走动,那位严公子好几次出入唐府。”
这话倒把舒眉惊住了。
原先,她只是以为,温氏跟那位严公子早就相识。
她万万没想到,唐严两府来往甚是密切。
“是一直有来往,还是今年年节才交往起来的?”虽然隐约间有感觉·舒眉不想草木皆兵。
番莲顿了顿,然后答道:“奴婢查探过了,好似宫宴过后,大内派使者赏赐过后,才出现的这种情况。”
舒眉有些不解,望着番莲:“还查到了些什么?”
“后来,严公子就进京了。不过,奴婢还打听出·说是这严公子家境贫寒,自幼丧父,靠族人资助才进的学。是以年过二十三·还未说亲……”
原来,那人已经过了及冠年纪。
舒眉眼前不由浮现,那次在霞光阁,初一见到他时的情景。
见她走了神,番莲心里一喜,抓住时机又道:“奴婢怀疑,有人交小少爷要‘爹爹,,恐怕不是为了四爷…···”
抛出这个可能后,番莲把目光盯着舒眉,眼睛一刻也不眨地留意着对方的表情。
舒眉暗中吃了一惊。
照番莲的意思·难不成是太后那边的人,怕齐峻赶来,到时她递出去的“休夫”成白纸一张,自己跟齐峻又破镜重圆?!
到时,她的立场,爹爹的态度……
若是以为她跟齐峻还有复合的可能·父亲为了齐峻的安全,辞官回岭南,从南楚朝廷抽身而出,南朝将损失一名能臣。
只是,他们也太小瞧人了。
覆水难收,齐峻即便再有苦衷,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另娶她人。她得多自甘堕落,才会原谅这背信毁诺的薄幸之人。
若是儿子长大后,得到父母间的纠葛,怕是也很难原谅齐峻这种抛妻弃子的举动吧?!
舒眉脸色稍蹙,半信半疑地望着番莲:“这些是你亲耳所闻,还是凭空猜想的?”
番莲立时一怔,忙解释道:“奴婢刚从外头查访回来,情况大致如此。怕小少爷怕了自己原来的姓氏和祖宗,奴婢不是没想过暗中教教他,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这样做,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舒眉点了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
文府的仆妇,大多数都是唐林两家介绍进来的。便是有那从人伢子里头里买的,她们跟林唐二府也极为相熟。
混进个把自己人,或者跟他们两府的下人有联系,舒眉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南朝这边的行事作派,未免也太急切了些。
他们想挽救爹爹,她表示理解。
不过,也不用把主意打到自己头ab'!
俗话说的得好,初嫁从亲,再嫁从身。更何况,她没打算再嫁呢!
想到这里,舒眉安慰对宁国府一片赤诚的番莲:“此事你且先藏在心底,任谁问起都莫要声张。等我从浙南回来后,咱们再做计较。”
番莲一愣,问道:“夫人要远行吗?去多久?”
舒眉想到还没跟她提过,遂顺道将打算告诉了她。
“你两三个月吧!回来后,我带小葡萄搬到山上去住,省得有人再惦记…···”
番莲听了这话,忙又凑到她耳边,将最近金陵城高门大户里听到的,关于齐峻的风声,告诉了主母。
“他们暗里在传,说是那年燕京宫里失火,玉玺也跟着丢失了。不知怎地,有人就怀疑到四爷身上。所以,爷不能及时赶到南边,或是被人软禁起来了……”
“还是这事?!”舒眉不禁讶然。
她的思绪,不由飘到四皇子出事的晚上。
那天齐峻确实是从大内逃回来,身上还受了伤。后来又在外面躲了好久一段时间。
不过,要说玉玺藏在他的身上,舒眉是万般不肯相信的。
要知道,这关系到国祚的大事,他哪有那个胆子,将东西藏起来。
再说了,若是他手头上有,之前也不会深陷囹圄,被高氏父女以母妹相挟,最后要靠竹述相救,才能平安解困。
似有话还未说完,番莲望了舒眉一眼:“夫人,您应当知道,那天晚上先帝突然间遇刺,既没留下遗诏,生前也没立储君。先前之所以五皇子被拱上龙椅,不过是因着他乃先帝唯一的子嗣的缘故。
后来他将皇位禅让给高家,看着一切遵照周礼执行,却难以让天下人服气,尤其是咱们南楚,立了带项氏血统的君主······”
说完这话,她停顿下来,别有深意地盯着舒眉。
舒眉抿嘴沉思。
番莲这话说得颇有技巧。
一半像是在试探,一半却暗示着什么。
玉玺?!
舒眉神情一凛,抬头望向番莲:“他们不会以为,那什么的玉玺,你们爷交到我手里了吧?!”
番莲忙点了点头。
“所以,他们更要将我跟小葡萄留下来?!”舒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要那玩意作甚?又不是想当则天大帝……”
番莲摇了摇头:“这也是奴婢想不通的地方。或许,他们以为,您那封送到北朝的‘休书,,是故意做出来的姿态,就是怕人有朝您身边下手······”
“等等……”
舒眉只见有道灵光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葛五爷在文府后门遭人追杀,莫不是也是这原因吧?!
随即,她又否定了自己。
不对,她听父亲提起过,那帮人是从燕京一路追过来的。根本不关文府什么事,更与自己无涉。
文家才是遭了池鱼之灾的一边。
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舒眉心里稍稍平静下来,对番莲歉然道:“是我错怪你了。你今天报告的消息,对我很有帮助。这样吧!明天上山做法事,回去你好生准备一下,跟着我一同去吧!随便把优昙的也一道做了……”
闻得此言,番莲倏地抬起头来,望向主母的眸子中,隐隐有水光闪动。
舒眉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低沉地说道:“她为了救咱们母子,舍身为主,跟施嬷嬷是一样的,我早把她当成自己亲人了。往后,清明时节,少不得还要让小葡萄给她们上香的······”
听了这话,番莲激动得不能自已,忙将头朝地板重重磕下,对舒眉谢道:“奴婢代妹妹谢过夫人恩典。优昙若地下有知,她该是多么高兴……”
想那位机灵能干的姑娘,舒眉不觉有些伤感。
这几年的变故,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优昙、施嬷嬷,还有朱能……
便是南楚的皇帝便是贪图安逸,想偏安一隅,怕是跟随他一起逃过来的,怕是也不会依他。
毕竟不少人家的祖坟还在北边。
问清儿子异状的缘由后,舒眉便将番莲打发出去。
又让去给孙管事递话,安排明天出门的事宜。
她所不知道的是,番莲回到自己的住所,刚把房门带上,打算歇息一会,身后便闪出一道人影。
番莲迅速做出反应,反手一抓,想将来人撂倒,谁知那人身手甚是迅捷,反而让她制住了。
番莲正要出声呼救,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番莲,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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