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回事,是庶出的二伯兄齐岿有了好消息,难怪婆母心里不痛快。
舒眉忍不住朝郑氏望去。
只见她紧抿双唇,愤恨地盯着高氏,眼眶好似要喷出火来。
高氏好似还觉得不过瘾,又接着兴灾乐祸道:“哎呀!我这当人家伯母的,可得好好备一份礼物,说不定将来还要过继到咱们大房里承嗣。毕竟,他是咱们府里长孙不是?!”
直到此时,舒眉才总算彻底明白过来——原来,除服过后,到南边就任的二伯兄齐岿得了儿子,拔得了头筹。
难怪郑氏今日对自己也是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态度。
高氏的刺激当下就有了效果,郑氏一听明白儿媳话中的意思,怒得从炕上直起身来,朝她喝斥道:“出去!若不是你,屹儿何至到今日还无后嗣?你有脸面在这屋大声嚷嚷?这就是你们太尉府教的规矩?”
提到规矩,高氏似乎更来劲了,只见她把手里帕子一甩,开始掩面低泣,嘴中还念叨:“母亲怎能这样说?!儿媳知道错了,忘了在长辈跟前的规矩。”
说着说着,她自顾自地坐到暖炕旁边的扶手椅上。
一边抽泣还一边冲着郑氏道:“……其实媳妇也着实为难……前段日子,柯姨娘招呼都没打,公然越过儿媳,将住到了碧波园,被人单独安排了院子,而且还不到儿媳跟前立规矩,如今连见她一面都难。儿媳这儿哪还有规矩在?前些日子,儿媳回娘家,街坊们还问起,那柯太太怎么住到咱们宁国府来了,她不是妾室母亲吗?重规矩的齐府。怎么能容她登堂入室的?臊得媳妇当场就哑口无言……还是嫂嫂替我解了围,化解了这段尴尬。儿媳没想到宁国府,如今还得要讲规矩了。儿媳有错,望母亲轻些责罚……”
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高氏信手拈来,没把她婆婆气得当场跳脚,也差不多了。可即便如此,郑氏却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舒眉在旁边听了,也觉得冷汗涔涔。
心里暗道:高氏原来埋伏在这儿了。果然将柯太太留在府中,就要被人抓住把柄。还不如让柯姨娘到庄子里养胎,由柯太太近身照顾。更为妥帖一些。
只过那时,她劝说了好几次,郑氏都不予采纳。以庄子上不好延请太医为由,给驳回了。仿佛她一日不见到柯氏圆鼓鼓的肚皮,就一日睡不安稳似的。
郑氏虽被气得险些闭过气去。但她早年跟姨娘们斗法,好歹曾是胜出者。如今在儿媳面前,哪里肯落于下乘?
只见她尽力压下怒火,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也不再理睬高氏,转过头来跟舒眉聊起冬祭之事。
“先前你说得对。那就派巍儿到沧州走一趟吧!毕竟齐家根基还在祖宅那边,咱们不可轻忽了本家。”
初一听闻这话,舒眉不由错愕。随即她便反应过来——是怕气势上被高氏压过,是以改口想借她的力量,扳回一局吧?!
她忍不住扭头望向高氏,突然留意到,在听到郑氏提本家时。对方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高氏这动作,像一道闪电。在舒眉脑中炸开。
有一个快得险些抓不住念头,让她眼前一亮。
不知怎么地,她联想起婆母上次提到祖坟时,高氏明显气弱的那一回。
是了,作为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分封的十大功勋之一,宁国府乃延绵百年的世家,大房仅立嗣一项,关乎齐氏一族的生存大计。将来承爵也好,立嗣也罢,岂是简简单单的事?
宁国公齐屹这辈有兄弟四人,上一代有兄弟三人,沧州祖籍还有众多同根同源的本家。哪里是一位没有生养的妇人说了算的。那些宗族长老们,到底干什么吃的?
高家即便再权倾朝野,能干预朝政,也不能对百年世家宗族的内务指手划脚。况且,沧州老家那边的长老们,显然不怎么卖高家人的账。
这延续千年的宗法制度,乃是整个社会的根基。就是有人要达成目的想动摇,社会上也有一股强大势力,阻止此类事件发生。毕竟,齐家不是蓬门小户,只不过这一辈几兄弟子嗣稀薄了一点,但高氏想让她一介女流说了算,岂不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蚂蚁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舒眉清醒过来后,上前忙朝郑氏行了一礼,恭敬地答道:“母亲请放心,儿媳这就去安排。去年冬至,妾身跟夫君返乡祭祖时,叔祖太太还跟儿媳提起,说是当年先祖有遗训,每年冬祭时,后嗣子孙都要当着祖宗坟冢背诵一遍。”
说完,她朝妯娌若有所指地扫了一眼。
被她射过来的目光瞧得莫名其妙,高氏一时怔住了。
齐家祖训以前她似有耳闻。只不过当年她借助圣旨进的门,这些年没人敢提那碴儿,可她也少跟沧州祖籍那边的本家互动。
甚至成婚这么久,夫婿齐屹从未带她回乡祭过祖。前些年,齐屹远在边关,后来府中又出了不少大事,没人顾及得上。每天冬祭,通常是齐峻代兄回乡,她倒没太过在意。
那么说来,别人称她一声宗妇,也不过让她过过干瘾?
想到有这可能,高氏面上顿时就成了灰败一片。
这妯娌面上的变化,哪能逃过舒眉的眼睛?!
她忍不住暗自猜测,难不成到如今,高氏都没得到过宗祠那边的承认?!
此想法,让舒眉倏地兴奋起来,就像无意中在路边踩到金元宝似的。
如果是那样,只要稳住本家那帮人,凭高氏如何折腾,也伤不了齐府根基。除非她有本事,让其他女人生出有齐屹兄弟血脉的正宗嫡子来。
有她怕的东西便好,以后交手时,已方不至于处处被动挨打,舒眉心里思忖着。
她们婆媳的眉来眼去,看在高氏眼里,让她顿时心烦气躁。只见她突然起身,连声招呼都没郑氏打,气呼呼便出去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舒眉有片刻怔忡。
一直没弄明白,自从大伯兄离府后,高氏似乎对婆婆失去了耐性,就连面上的敷衍都赖得做了。
舒眉不禁纳罕——她倚仗的到底是什么呢?若元熙帝此刻真有个好歹,撒手西去了,齐府恐怕没谁愿维系这段联姻了。难道她真的不在乎?!
她还在那儿瞎猜,刚才安置二房仆妇的范婆子回来了。
范嬷嬷正要跟郑氏禀报什么,一抬头便发现,四夫人还在屋里头,面上便有了些犹豫。
郑氏扫了儿媳一眼,转身对老仆妇温声嘱咐:“舒娘不是外人,你就尽管说吧!让她听听也好。”
得到指令,范婆子面上松驰下来。她人精式的人角色,哪能还不明白?!知道自己刚才不在时,定有人将事情告诉四夫人了。
于是,她也不避忌舒眉,将刚才她从那人口中探得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郑氏。
“那位哥儿,是二夫人嫡出的。说是刚到徽州时就怀上了。一直不知是哥儿还是姐儿,就没好往京城报信。还说了,去年本来准备了年礼,怎料山东一带有雪灾,再没到临沂就被难民哄抢一空,家仆还在半途中被人打死了……”
一番解释下来,郑氏脸色稍霁:“还有这事?怎地都没听人提起过?街面上也没见过有流民啊?”
范婆子一拍巴掌,答道:“哎,我的夫人,即便有流民,也是山东江淮一带,定不会让他们进京的。依奴婢看,那洪婆子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二房一家子想来也过得不算太好,毕竟单独开府建宅,花费怕是小不了。偏偏他们又没现银。”
听了她的猜测,郑氏眉峰舒展开来,没有再出声询问了。
见她态度似有松动,范婆子忙为二房一家求情开脱:“虽说二老爷趁着外任分的家。可他毕竟文举出身,断没有不敬嫡母的胆子。他若做出那等事,都察院一帮御史,都能把他骂得没脸继续为官了。”
听她分析利害,郑氏唇边露出些许笑意。她点了点头,朝范婆子挥了挥手:“由他们去吧!离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咱们自己府里的都操心不完。哪有功夫管他们?!你赶紧配合舒娘,给洪婆子准备些干粮,再安排一些回礼,让人家即刻赶回去。没得让她年节都在路上过吧?!”
范婆子见她被说通了,心头一喜,忙应道:“那奴婢就代洪婆子谢过太夫人了。”
郑氏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跟着范嬷嬷出来,舒眉问起二房的情况:“他们过得真的艰难吗?”
范婆子神色一滞,道:“差不多吧!当初分家时,他们分得的田产都在山东一带,恰好那里去年遭了灾。今年开春有些捉襟见肘。老婆子想来,可能是周转不灵吧!”
舒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晚上齐峻回府时,她特意将此事跟相公提起,末了,还建议道:“……不如咱们悄悄派人拿了银票,跟着洪嬷嬷一起去看望他们吧!毕竟是亲兄弟,能帮一点是一点。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齐峻微微颔首,赞成她这主意:“就按娘子说的办!若大哥还在京里,他定然也会这样安排的。正好,为夫有一封信要托人带到在江南一带旧友那儿,不若派一名家丁,跟着那位仆妇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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