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书曼?”
“太恶心了,”书曼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漾漾去往女生寝室前的那个厕所,回来时直说:“那哪能用得上‘厕所’这个学名,就一蹲坑。”
后来每一回要是去上厕所,她们就有心理恐惧。而且就这么一个蹲坑,还经常排有长长的队伍。很多女生就是这样落下了便秘的毛病。
下午,漾漾和书曼一起去学校财务科报到,学校再次给了她们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老师,学费交多少?”
“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426。”学费跟高考分数还挂钩呢。
“795元。”
“啊,为什么这么多?”
“补习线460,你没上线,所以要多交300。”
漾漾嘴巴张成“啊”的形状和书曼面面相觑,她们的高考分数离县中的补习分数线差这么一大截子,县中都云集了何方神圣?原来漾漾她们不但没考上大学,连县一中的补习线都没上。她们一直像在世外桃源一样生活着,竟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果然是井底之蛙!她们俩的成绩在共大高中算是排在前面的,却原来她们在共大高中一直是拿出读大学的架势来念高中的呢。这么大的距离可怎么赶得上啊。
书曼和漾漾被安排在教学楼的五楼,走进文科(二)班,漾漾吓了一跳,一间教室人数竟然多达上百,从讲台坐到后墙,人口密集度超高,不到一百平米的教室围得水泄不通。
班主任是个30岁左右的男老师,看样子应该有一些带班的经验。“目前咱们班上一共103位同学,大部分同学基本上都在,明天后天可能还会陆陆续续有新的同学。在未来的这一年里,大家要努力学习了,竞争强烈得很。大家要做好思想准备,这一年里就把自己当做苦行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报到。”又有两个刚报到的新同学打断了班主任讲话。
班主任示意他们进来:“你们先在教室最后排挤一下。一会下课跟我一起搬课桌。”
“不行,要走后门。”两个同学从前门进来发现班上的桌子是从墙东头摆到了墙西头,竟没有走廊。听了班主任的话,俩人又折回来出了前门,从教室外面绕到后门进了教室。
等那两个同学坐好,班主任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不过大家也不要心理压力太大,毕竟你们只要坚持这一年就够了,不像我们老师年年教高三。你们是在服一年有期徒刑,我们服的可是无期徒刑啊。”漾漾非常不喜欢老师这种优越感很强的言不由衷的幽默,仿佛把他人的伤疤当幽默调侃似的。
漾漾确定其他的同学也不喜欢。
服刑,读书人有这么亵渎念书的吗?班主任以为这样一句话就足以安慰学子们的那颗彷徨而痛苦的内心吗?却没想到这样一句话足以让学生对学习产生畏惧和厌恶心理。甚至让学生觉得考不上大学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班主任这么说话到底是安慰我们还是炫耀?
下课了,漾漾跟旁边的同学打招呼:“你来自哪所中学?”
“三中的。我们几个都是三中的。”绑着两条长长麻花辫的女生说。
“你呢?”漾漾热情地问前排的女生。
“职高的。”前排女生简短回答后就没再理她了。
一天下来,漾漾对这个县城的补习班有了一个感性的认识。下午上完课,她俩一起去食堂拿了饭盒。
漾漾说:“班里很多同学都不会把书全堆在书桌上。”
“大多数是县城里的走读生。”书曼说,“你有没有觉得班里的同学按照地域分为各个群体,什么二中的,三中的,四中的,职高的。还有县城的。”
没办法,书曼总是比漾漾看问题宏观。
“县城的没有分什么帮派,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她们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势和自信。好像总感觉显示我是县城的,你们是乡下人一样。”漾漾恍然大悟似的。
“嗯,可能是家境好,又是县城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很多人的父母要么个体经商,要么下岗,摆地摊,骑三轮车,拉大板车的都有呢。居住环境也很逼仄、潮湿得很。”漾漾总算比书曼了解信息多些。
“有小市民的感觉,狡诈、精明、不屑。”书曼说。
“没有农村人的大气淳朴和善良。”
“也许是刚认识,感觉还很陌生。仿佛油是油,水是水,无法相容。”
“大家都是过客。”
“是,都是来补习的,都是为了考大学,雁过不留声。”
拿着饭盒,书曼和漾漾就站在寝室外面吃饭。一群女生趁着大家在吃饭已经排队站在水龙头取水,女生寝室只有一个水龙头。
这天下午上完课,书曼和漾漾拿着如意和雨欣分别给她们寄来的两套高考系统复习回到寝室,隔壁寝室有女生在说:“我晾在花坛的围栏上的内衣不见了。”
“我的也不见了。”另一个女生又说。
忽然书曼抓住漾漾,“啊”了一声。书曼一直比漾漾内心强大,她很少像现在这样脸色苍白,目光惊悸。
漾漾赶紧抓住书曼的袖子问:“怎么了?”
“你没看见吗?”
“看见什么?”漾漾摇头。
“楼梯下那个男的,把裤子的扣子解开了。看不到我看他他还对我笑。”书曼用眼神跟漾漾一示意。漾漾惨败着脸色,没敢朝那里看。
“啊?!”天啊,都是些什么垃圾啊。漾漾还真从没这么庆幸过自己是个近视眼,所以眼睛还没受过污染。
入夜,躺在窗户边上的书曼轻声唤漾漾:“漾漾,窗户外面有一双眼睛。”
“啊,偷窥?”漾漾的神经瞬间绷紧,她朝窗户看了看,没看见,仿佛听到脚步走远的声音。
“这县城一中的住宿条件还不如咱们共大呢。”
“既来之则安之吧。”
“嗯。”
整个寝室渐渐进入睡眠。
“啊!”一声惊叫突然在半夜里划破夜空。隔壁寝室传来一个女生的尖叫,把大家从睡梦中叫得灵魂出窍。
随之一连串沉重的的脚步声噔噔蹬蹬地跑远了。
“怎么了?”寝室里的人惊恐中睁开眼。
“发生什么事了?”半晌,隔壁有人问道。
“一个男的刚才就坐在我边上,正看着我笑。”说话的女生声音还在抖。
“你不是睡了吗?怎么会看见。”
“嗯,不知道,我翻了一个身,就看见了。”
“不行,我要上厕所。”第三个女孩说。
“我也要上。”
“我也要。”
原来过度紧张还能让人生出便意。于是四五个女孩半夜里战战兢兢地去了200米远的厕所。这样的尖叫半夜里听起来着实惊悚。
“书曼,我们的生活有没有像集中营。”
这个晚上是没法子睡觉了。
“寝室是两间教室划成的五间寝室,全校40多个班级,这么多走读生,都集中在这里。人员杂乱又无法安排卫生值日,区区两间教室又挤又脏又乱又潮湿。”漾漾抱怨道。
“吃饭洗脸洗脚连个转身都打不过来,别提那份局促劲儿,遇上下雨天,大家吃饭还不能站在走廊,都得躲进寝室。”
“环境的差劲还能克服,关键是那些外来精神病人的侵扰,晃悠晃悠。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书曼我真庆幸自己是个近视眼。太吓人了。”
“咱们是天不管地不收的。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嗯。”
第二天大家方知端倪:隔壁寝室因为最后回来的女生忘记了关寝室的门,半夜里有一个男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
她们是这样的一个弱势群体。没有人过问没有人关心。第二天还要照常起床,去操场做操去教室晨读,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阳光依然是灿烂的,老师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男生和走读的女生不知道她们曾经经历了怎样的恐惧,并且还要继续经历,直到从这里毕业考上大学或者从此告别学校生涯。
学校知道这些女孩子也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吗?她们也是有思想有梦想有智慧的吗?他们怎么可以如此不顾及女生的安危和心理的健康,他们怎么可以做到完全不在乎。
接下来的补习生活果真是一滩死水,补习生的心灵要像封建社会的寡妇一样做到心如止水。生活是那么无望,非要有着不朽的灵魂在这种炼狱一般的一潭死水般的生活里,等待着某一刻一飞冲天。
各个学校来的补习生齐聚在这里,漾漾的成绩就显得很一般,不像在孤岛那样成为老师的骄傲,成为老师瞩目的对象。而且漾漾的基础也薄弱得不像预料中的那么好,几次考试成绩都不见起色。在这里跟在二中不一样,不是你稍稍用点功夫成绩就有可观的进步。因为这里才是真正的高手如云。漾漾真正意识到学习不再只能用几分之一的精神气,而应该全身心地投入。这才是一个真正见真章的地方。漾漾真正感觉到学习的压力。虽然漾漾学习不得法,但是她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她相信学习其实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真正的脚踏实地的学习是一件紧张兴奋快乐的过程。
怯懦囚禁人的灵魂,希望可以令你感受自由。强者自救,圣者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