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沐阳的信是在寝室写的。当全班同学在教室上自习的时候,他独自躲在男生寝室点着煤油灯写信。何沐阳写信抱着的宗旨很简单。他牢牢记得语文老师教的写作文的方法。写信就好比写作文,写作文其实就好比说话。话说通顺了,事情说清楚了,就是好作文。
几个礼拜之后,经过无数遍润色和思考后何沐阳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终于横空出世。
那封写好的信被何沐阳揣在兜里忐忑不安,何沐阳每天都要展开看看语言是不是有不妥之处,直看到信的边沿都起毛了,信纸的页面都有了汗渍。何沐阳又重抄一遍。这样来回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文理科分班都已经定下来了,何沐阳的那封已经誊抄了无数遍的信还在他兜里焦躁不安。何沐阳做事何曾这么磨磨唧唧过,都是花漾漾那妞闹的,让何沐阳不得不再三地鼓起勇气。
坐在座位上,何沐阳就如何递信在纸上列了个一二三。
方案一直接当面把信交到她手上;
方案二让别人转交;
方案三趁文科班班上没人的时候把信偷偷塞到她抽屉里去。
想了想,何沐阳把方案一给pass了,因为花漾漾接信的可能性很小,如果那妞不接的话,那戏还没开锣一切就已经谢幕了;
接着何沐阳把方案二也给pass了,原本何沐阳就担心花漾漾那傻妞会把信公之于众,让别人转交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那么只有方案三可行。因为这样花漾漾有可能会看信件,自己的诚恳和喜欢就能表达出来,花漾漾有可能会答应。而且花漾漾即使不答应。也不一定就真的把信交给班主任或者大晓天下。
嗯,方案三最可行。
何沐阳在方案三上打了一个勾。
剩下的就是寻找时机的事了。
这天花漾漾从理科二班走过,进了文科班。奇怪,前两天何沐阳明明看到花漾漾分到了高二(三)班理科班,并且还上了一个上午的课程。怎么两个晚上过去她就出现在文科班了呢?难道她又选择念文科了?她一直那么优秀,怎么可以念文科,绝不能让她甘居落后,不思进取。我得跟她好好谈谈,不能荒废了自己的前程。似乎漾漾选择了文科就是对自己前途的不负责任,花漾漾对自己不负责任,他何沐阳就不能不管,岂能袖手旁观?这可是非常严肃的人生重大选择。
何沐阳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由头。
这天上自习前,趁着花漾漾还没在教室,何沐阳把那封历经何沐阳捉襟见肘的文笔万千斟酌的信放在漾漾的抽屉里。然后何沐阳就在走廊里等待花漾漾的出现。花漾漾过来的时候,何沐阳斗胆对花漾漾说下了自习我有事跟你说。一本正经严肃郑重的样子,让花漾漾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竟还鬼使神差地还真答应了!
叮铃铃铃,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
何沐阳如坐针毡似的熬完了晚自习。
学校的日光灯都是按照物理学的串联+并联的原理安装的,所以到晚上9点10分教学楼的总闸一关,整栋楼就漆黑一片,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寝室。
花漾漾等到大家都走了,她还真就傻乎乎地跟着何沐阳出来了,可是俩人一前一后地,别扭死了。
花漾漾仿佛有种上当的感觉,迷迷瞪瞪地就被何沐阳带到沟里去了一样。
“停,就在这,你想说什么快点说。”忍者性子走在回寝室的路边上,漾漾对着前面的何沐阳说。
在花漾漾强大的气场下,何沐阳准备良久的满腔的话语突然间就全忘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大脑倏地一下一片空白。他绕着漾漾紧张地做圆弧形走步,所幸已经没什么路人了。
半晌,漾漾被何沐阳紧张的走步弄得不耐烦了。漾漾越是催促,何沐阳就越是嗫喏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漾漾丢了一句:“你不说我就走了啊。”
何沐阳更是说不出话来。
然后花漾漾真就掉头走了。
何沐阳那颗备受打击的幼小心灵啊!
呱呱呱,一群乌鸦在何沐阳的头顶上飞过。
兄弟几个一字排开翘首以盼等待老大何沐阳胜利凯旋。
“花漾漾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难拿下?”陈墨道。
“女神级人物啊,气场太强大了,委实难以拿下。”姜岩松道。
“来了来了。”林闵华说,兄弟几个嘻嘻哈哈。
何沐阳走出教师宿舍的那条走廊,出现在主席台上。
“大家猜老大成功没?”姜岩松道。
“我猜可能性很小。花漾漾的心思不在谈恋爱上,她主意可大了。”陶青分析说。
何沐阳下了主席台的台阶,再径直穿过操场,一步步朝男生寝室迈着步子。
“看老大何沐阳的走路的样子,我估计不会有爆炸性消息。”林闵华说。
“老大,”姜岩松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怎么样?答应了没?”
何沐阳摇摇头:“呵呵,那封信她还没有答复呢。”
林闵华拍拍他的肩膀。
何沐阳反过来安慰兄弟们:“没事。”
说到底漾漾还是个爱玩的小姑娘,相比于在黎章那里看书,跟梅书曼、祝雨欣和韩如意聊天应该更有趣一些。整天上课历史、政治、英语的,已经让漾漾够倒胃口,黎章坐在旁边漾漾又不能明目张胆地看小说。所以下了自习之后漾漾还是喜欢跟韩如意、梅书曼、祝雨欣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天。
漾漾回到寝室的时候大家正high,哪里睡得着。看到漾漾进来雨欣拿出几颗堂递给漾漾。
“呀,牛轧花生糖。好吃。”漾漾接过糖问,“你们都在聊什么呢?还不上床睡觉。”
“如意说他们男生给我们各自去了绰号。”雨欣说。
漾漾心里又是一紧,怎么又有绰号,这些男生不给女生取绰号难受吗?。
“你别紧张了,他们说咱们四个人两个人是校花。”雨欣赶紧说。
“一朵黑玫瑰,一朵白玫瑰。”白玫瑰指的是雨欣,黑玫瑰肯定是指如意。漾漾看了一眼如意,她知道如意最讨厌别人说她黑。
“哦。”
“说你和书曼是俩才女。”如意说。
哦,漾漾松了一口气。
转念又一想也只是一个才女而已,是不是还是沾了她们三个人的光才勉强敷衍地冠之以“才女”?男生不是一直喊我那个可恶讨厌的绰号吗?在那些男生女生的眼里,自己会不会是最难看的一个,是不是只是个陪衬。
漾漾其实是自卑的,特别是跟她们三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漾漾总觉得自己不够漂亮,没有雨欣的气质,没有如意的魅力,没有书曼的白皙。不文静不淑女不内敛,大大咧咧的不像个女孩,被人毫不客气地冠以假小子之称谓。不过这种少年式的忧伤总是被学习和荣誉的收获冲淡,漾漾喜欢自娱自乐,一个人想着想着经常就笑起来。
存货共享完毕,刷完牙,大家就开始上床了。
书曼坐在被子上问漾漾﹕“耶,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哦,你们还记得咱们高一(三)班有个叫做何沐阳的男生吗?”
“知道啊,他在理科二班了。怎么了?”书曼是怎么做到的,不声不响中,信息却从不遗漏。
“他真是奇怪,今天把我叫到教室外,说有事跟我说。”
“哦,说了么?”雨欣一边抖被子一边说。
“没说。绕着我走了几个半圈,什么也没说,于是我就回来了。”
“你把他丢在路边上了?”如意问,哎,要让如意不心软就像让太阳从西边起山一样困难。
“丢那儿了,当然丢那了。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你也真是的,你也等他把话说完啊?”书曼说。
“可是他不说啊?”漾漾急着解释。
“是不是你凶巴巴地吓着他了。”祝雨欣说。
“一定是他怕你,不敢说。”如意也附和。
“书曼,我有那么凶那么吓人吗?”漾漾转头问书曼,“你也怕我吗?”
“我们是不怕,但男生怕你。”书曼说。
“嗯。他今天采取行动了,把你约出去了?胆子不小,呵呵。”雨欣在男生面前高冷,但在她们四个人里却甚可亲近。
“你们说他想跟我说什么?”
“他有点喜欢你,从高一的时候开始。”书曼总是眼光犀利,乾坤尽握。
漾漾一脸狐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顿了顿,雨欣说,“所以应该是想告诉你他喜欢你。”
“啊,不会吧?”
“唉,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你怎么又偏离了我们的频道。他一个男孩子下了自习除了要告诉你他喜欢你以外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留着你下了自习以后单独说。”书曼道。
“我都记得,书曼曾经在寝室里说过。”如意说。
“是吗,你说过吗?我一点印象没有。喜欢什么啊喜欢,小小年纪不好好念书。这些男生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老是动这些歪脑筋呢。父母送他们念书容易吗?”漾漾说。
周濂说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漾漾如今就是一个装睡的人。这些道理她不懂吗?
是懂的。
“装睡”这个词的重点不在“装”字上,而在“睡”这个字上。他说的装不是假装,而是思想的认同,漾漾她就是倔强地不往那显而易见的事实上思考。
她必须睡,把这个对人类最美好感情渴望的本能昏昏沉睡。沉睡也罢,装睡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还不到唤醒的时刻。
“人家喜欢你也有错啊?你能不能别总那么一本正经。讨厌不讨厌。”也只有书曼敢批评漾漾。
“有错。该正经时就得正经。目前就是先念书,等有了经济能力能养活自己的时候再说喜欢的话吧。连自己都养不活,靠父母养活的人有什么资格跟别的女孩说喜欢。”
“好吧好吧,你就清高去吧。”
“不是清高,是人的精力有限,念书的时候若是心有旁骛,那成绩肯定好不起来。”漾漾很认真地说。
这话如意不爱听,听了让她有些羞愧。
“不过到那个时候你也不一定会喜欢他吧?”漾漾的话确实有道理。书曼换了一下口气问。
“应该不会。没想过。”漾漾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还是的啊?”
随后漾漾话锋一转说:“你高一的时候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我高一的时候好像是告诉过你,当时如意和雨欣都在。”别看书曼平日里不言不语、羞怯内向,其实她却有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对周围的信息总是了如指掌。
如意是个善良的姑娘,她对待喜欢她的男生跟漾漾不一样。她心里不认可花漾漾,觉得那样对待一个男生太不给面子了,别人又没有干坏事,为什么要让人下不来台。如意没做声,乌黑的眼珠子看着漾漾等她说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