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京城永源,太子府邸。00
西斜的日光打在“太子府”三个大字上,溢出不太耀眼的光辉。此时正对太子府正门的宽巷中缓缓驶来三匹高头大马,正前方的是一匹通身雪白的乌刍马。马背上坐着的人一身淡青装束,衣服上并没有什么华贵的图案,但其上浅浅的暗纹还是透散出雍容。后面一左一右走着两匹枣红马,马背上是两个结束同样简单的佩剑侍卫。
钟彦,哦,不现在应该说是钟离彦了,状似随意的拉着马缰。到了府门口时,轻松的从马背上跃下将马缰递给等候在门口的小厮。看也不看早跪在一旁的守门侍卫,便撩袍跨进了府门。随后进门的雷相暗叹了口气,主子自从回府变得比以前更加冷峻了。
钟离彦直接去了书房,一名小厮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小声道:“殿下,不先去用膳吗?”钟离彦没有回话没有停步,小厮辛子连忙招过旁边的婢女吩咐道:“快去泡壶茶端来,记得是南怡的雨前茶。”随后也跟着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布置也很简单,进门左向是一张长宽方案,案头左侧放了一叠奏折,右侧只一个玉龙笔架和一方花纹古朴的端砚。背后墙壁上挂着一宽幅当时名家的书法作品,除了另一面墙上的弓、剑之外墙上便再无其他挂饰。对着桌案的就是一排书架了,每一层都摆满了书籍。
辛子接过婢女端来的清茶,递给了正坐在案前闭目养神的钟离彦,一面低声道:“殿下,喝杯茶吧。”钟离彦睁开双眼接过了梅花花绘茶杯,辛子接着道:“殿下等会儿要不先去洗浴,歇息一下再传膳?”
钟离彦放下手中茶杯,声音无甚起伏道:“你先下去吧。”辛子听了也只好悄没儿声的退下了,心里却想着一会儿出门就去找荀总管。
钟离彦看着斜照进书房门口暗黄的太阳光,一阵恍惚。回府三个月,他日夜不停地忙了三个月。肃清朝中大皇子势力,去北境劳军,慢慢接替父皇处理朝中事务……他让忙碌充斥如今的生活,然而一有空隙,养伤期间的事便都涌到了脑海里。最后定格于那张笑脸,她的话便也猖狂的在脑中盘旋。
“我叫伊洛,家里人都叫我洛儿。”
“你笑的很难看哎”。
“第一眼嘛,感觉你像个沙漠对周围的事情都不关心的样子;第二眼,感觉又像一片雪原,很冷很冷。”
“我说你是我哥,我不是一直都叫你钟大哥的吗?”
“你以后要多笑笑哦”
“你以后要多笑笑哦”
“你以后要多笑笑哦”
这一直回响在脑中的带着笑意的话语令钟离彦心里一股烦躁,一挥手将案头的笔架、砚台、奏折全扫到了地上,那只茶杯也应声落地碎了几块。旁边随侍的人见他如此,全都立即跪了下来,噤若寒蝉无一人敢说一句“殿下息怒。”
钟离彦只寒声交代道:“把这里收拾下”便起身出去了。此时荀攸正进了书房门来,给钟离彦见了礼,吩咐了声跪在地上的仆婢便又快步跟了出去。荀攸如今也五十有余,钟离彦是他看着长大的。因此在心中对这个主子感情倒更多于主仆之情,而钟离彦对他的态度中也多出些尊重。
此时荀攸跟在钟离彦后面道:“殿下,先去洗浴吧,厨房那边老奴也已吩咐好了。”钟离彦虽没有说话,却是径直朝着玉龙泉而去了。荀攸跟在后面后面无声的笑了笑,旋即脸上又浮现了一丝担心的神色。
玉龙泉是一间宽阔的浴室,与前面书房中暗隐的华贵不同,这处浴所却是尽显奢华。椭圆的池子四周立了四座铜兽,此时冒着热气的水正缓缓从铜兽口中流入池中。一进里面荀攸就以眼神示意旁立的婢女上前伺候,随后便告了声退下了。钟离彦停在了浴室床畔,仍是无声地伸出手由婢女宽衣。
婢女华蓝、华艺也都随侍多年,自然对太子的性子很是了解。当下二人也只是微微行礼,就上前伺候钟离彦宽衣。华艺解了扣子动作中带了小心地脱下青衣长袍时,却是从中落下一方水红手帕。
华蓝、华艺都愣了愣,看见太子眼中寒气聚集时,华艺立即跪倒在地连连道:“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旁边华蓝也跪下求情。钟离彦没有理睬二人,弯身拾起了手帕随后才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华艺还想说话,却被华蓝伸手拉着退了下去。钟离彦将手帕轻轻放到床榻上,便自己除了里衣直去水池了。
外面荀攸见二人出来,迎过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华艺委屈道:“荀总管,殿下如今更是喜怒难定了。奴婢……”华蓝拉了拉她接道:“是我们没有伺候好,惹殿下生气了。”荀攸摆了摆手对二人道:“下去吧”。
两个婢女走后,荀攸又望了望浴室方位,眼神中的担忧更甚了。
简单的用过晚膳以后,钟离彦便又去了书房。荀攸跟上道:“殿下这几天日日忙碌,未免冷落了太子妃。今夜就早些去轻苑歇息吧。”钟离彦道:“如今朝事忙碌,还有许多奏折未批阅”。语毕便跨步走了,辛子便也快步跟了过去。
到了书房钟离彦却并没有去批阅奏折,而是踱至窗边开了轩窗抱臂而立。辛子也垂手立在一旁,良久,钟离彦转身道:“吩咐厨房做些甜点送来。”随后便去案桌后面坐了,开始批阅奏折。辛子却是张了个嘴巴在那儿呆立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不禁心中怀疑厨房的那些人会做甜点吗?整个太子府谁不知道太子是半点甜东西都不碰的。
不说辛子满心郁闷的出了门,单说守在门口听见里面话语的云从与雷相。云从望着雷相以眼神询问:怎么回事儿?雷相耸了耸肩:就这么回事儿了。自从那日离了原西,雷相便也将之前的事埋在了心中。
钟离彦歇下以后,荀攸却让人唤来了辛子。“殿下今日仍是一人宿了?”荀攸和声问。辛子从来也不怕府里这位和蔼的总管,当下回道:“是,中间太子妃娘娘去书房送宵夜也被云从挡了,还有若妃、晚妃都被挡了回去。”
听了这话荀攸摸了摸光光的下颔,心中暗自猜测着:殿下不会是伤到了什么要害之处吧,回府三个月却一次都没有传哪个嫔妾侍寝。辛子犹豫了下又道:“今晚殿下又让我去厨房吩咐了做甜点。”
荀攸听了也有些吃惊,向来殿下是不吃任何甜品的。不过很快他便放下吃惊对辛子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以后在太子跟前可要好好伺候。”
辛子走后荀攸对一旁的叶图吩咐道:“图子明日着人去请高远高太医入府。”叶图怎么这也是荀攸大力培养准备以后接替他总管职位的人,听了这话哪能不明白,当下道:“师父,敢是殿下近日确实忙碌。之前高太医不是说了殿下身体恢复得很好。”
犹豫了下又小声道:“怪不得民间有句话叫做皇上不急咱们急呢。”荀攸骂道:“你这个小子,什么叫咱们急?”随后却叹了口气道:
“我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能不担心他吗?皇后娘娘过世以后,咱们太子就变得冷冷淡淡的。皇上又一直以严父的面孔对着他,这一来太子就更冷了,连句话也不多说。可不管怎么着吧,殿下对各位娘娘们还是可以的,每次外出回来也都会各处去坐坐。如今这样,我能不往那方面想吗?”
叶图一旁宽慰道:“师父您别这么担心了,大皇子一事才过去,想着太子过了这一段时间也就好了。”荀攸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有时可真像是自己的……”
第二日一大早高远就被传唤到了太子府,一个较为偏僻的屋子内,荀攸行一礼道:“见过高太医,老奴派人请您来也只是有一事相问。”高远连忙起身扶起荀攸道:“总管,您有什么事就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荀攸笑着请高远坐了,自己也坐了下首,咳了一声道:“还希望高太医要实话实说,不要有所隐瞒。”高远笑道:“自然自然”,心里却是有些冒汗。荀攸犹豫了下问:“太子的身体可是完全好了?”高远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自然,太子殿下早已复原。”
荀攸觉得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可又不能说的太清楚,只好装作随意地问道:“没有什么并发的病症需要慢慢调治的吧?”高远疑问道:“可是殿下近来有什么不适?可否让下官再去号号脉?”
听了此话荀攸放下心来,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这几日殿下有些食欲不振。是老奴过虑了。”高远听了便又要起身去请脉,荀攸也只得笑言安抚了。最后高远走的时候,倒是非要留下不少开胃的药丸。
叶图看着眼前师父笑开花的一张脸道:“这下师父可放心了吧。”荀攸笑道:“呵呵,放心了。”随后又道:“图子,你一会儿去若园告知若妃娘娘今晚侍寝。”
叶图犹豫道:“师父您这样做可是会触怒殿下的,再说了这样越过太子妃娘娘也不好。”荀攸笑道:“殿下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又不是没见殿下哪次到太子妃那里都没几句话。府里的几个娘娘中,也就若妃娘娘那里还得殿下的欢心些。太子妃娘娘大家出身,不会为这一点小事计较的。”
书房门口,荀攸笑呵呵的问云从道:“身体可是完全恢复了?怎么不再多休息几日?”云从也被自家主子的冷淡影响,虽然心里很感激荀总管这几个月的照顾却只平淡的回答:“云从已经康复。”随后又道:“总管可能要等一下,殿下正和大人们商谈事务。”
荀攸听了也不急,笑了笑就一旁站了。看见旁边抱剑的雷相,转了转眼珠便决定找个时间好好敲打敲打这个小子。雷相瞪了荀攸一眼:“老头儿,你可别打我的主意。”
荀攸等了许久也不见人从书房出来,云从看他一个人在这里站这么长时间便开口道:“总管若是有什么事,云从可以代为转告。”荀攸道:“不用了,我下午和殿下说也可。”随后便转身走了,雷相看着他的背影问云从道:“这老头儿又有什么事儿?”云从责备的看了雷相一眼道:“雷相你怎么还是长不大,说过多少次对荀总管要尊敬些。”
雷相抱了剑斜倚门廊低声道:“我看这老头儿八成又是要来说什么子嗣的事儿了,肯定是要催着殿下去各位娘娘那里了。”云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雷相一眼,心中却也是在这样猜测着。不过他从心底确实很喜欢荀攸的,因为这个对谁都不错的老总管,他们太子府里也不至于太冷淡。
若园里此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色,若妃笑容满面的坐在那里看着丫头们给她挑选衣服首饰。笑容中透着几许骄傲的色彩,虽然之前自己也去找过殿下多次却都被挡了回来,可但凡去的那个没有被挡回去?如今太子回府后第一个竟是让她侍寝,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丫鬟翠虹拿了一件绣了粉红牡丹的嫩黄衣衫笑道:“娘娘你看这件怎么样?这样的颜色更衬得您的娇艳了。”若妃瞧了眼道:“就它吧”。那边翠虹却是又笑道:“如今一来怕是要气死其他各个园子里的人呢,霞园的晚妃娘娘还不自量力的想和您争。此时怕是一园子人都哭丧个脸吧。”
若妃听了笑着责备道:“你这个丫头,就是嘴利,要让人听了还以为我这个做主子的教的呢。”旁边的丫鬟听了也都上前说着些开心的话,一时间只闻满屋子女子的笑声。
再说荀攸这边,下午时特地选了个来访官员少的时候去了书房。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离彦不耐烦地打断了:“下去吧,这些事本宫自有理会。”他不耐烦的语气倒是没有吓到荀攸,不过荀攸也只是告了声就退下了。出门的时候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案桌上被压住的一角画像让他疑惑不已。
荀攸这里早就忘了刚才还摩拳擦掌的定要把太子说到若园里去,独自回到住处时仍在思索:殿下在外养伤的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图跟在荀攸后面道:“师父殿下那里怎么说?”荀攸不在意的回答:“让我不要管了,对了,等会儿雷相换班下来时让他来一趟。”
叶图疑惑道:“师父您叫他有什么事儿?”荀攸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打听事儿。”叶图撇了撇嘴又问道:“师父,那若妃娘娘那里?”荀攸简练道:“你再去一趟就说殿下事务繁忙,今晚怕是去不成了。”
叶图有些为难,不过到底是硬着头皮去了。这里若妃一听哪能依,这样明天不是更让那些个女人笑她吗?晚饭过后,便端了一盅汤带着两个丫鬟径直去了书房。
云从仍是面无表情道:“殿下正忙”。若妃开始还有个笑脸,几句话仍是不让进时便抬高了声音道:“你一个奴才凭什么拦着本妃不让我进?”云从低头不语,雷相正要开口屋里传出钟离彦的声音:“云从,让她进来。”
若妃瞪了云从一眼,整了整衣衫便接过翠虹手中的汤盅进去了。进了屋里柔声道:“殿下我亲手煲的汤,您尝尝。”钟离彦眼不离手中的书,淡淡道:“放那吧。”
若妃却是笑着端了过来道:“殿下不如妾妃来喂你吧。”钟离彦放下手中的书冷冷道:“放下,出去。”若妃听了男人口中无情的话眼眶微湿:“妾妃做错了什么,让殿下如此恼怒?”钟离彦抚了抚额头缓缓道:“你先下去吧,过几天我再去看你。”
听出了他言语里不容拒绝的味道,若妃便放下汤盅施了一礼退下了。看着放在案头的汤盅,钟离彦有些愣神。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声音“这可是我特地熬了很长时间的,必须吃完。”有些烦躁的推开了手边的书本,起身临窗站了。此时钟离彦的心中极乱,一方面他不想有一个女人这样牵动他的心绪,另一方面却是不停地想起养伤期间她的一言一语。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只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对那个女人牵挂到了如此地步。
却说回到了自己园子的若妃,砸了一屋子的东西才压下了心中的那股挫败感。心中狠狠地发誓:不管是在太子府还是以后到了宫里,她都要做最受宠的那一个。
第二日一早雷相就打着哈欠来到了荀攸的住处,抻了个懒腰懒懒道:“大总管这么早找我来有什么事?”荀攸笑了笑直奔主题:“太子养伤期间都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雷相道:“那么长时间,发生的事儿可多了您老让我说哪一件?”
荀攸笑道:“少跟我打哈哈,听说清辉楼的一品鸭做的那叫一个绝,怎么样?”雷相道:“我想吃不会自己去买吗?”
叶图端着盘子上前道:“可是你也没那个空不是?再说了师父也是担心殿下而已。”雷相转身便要出去,他可不会被利诱。荀攸却在后面道:“殿下回府三个月来,日日独宿,眼瞧着更加喜怒无常。你小子就一点都不担心?”
雷相回头笑道:“知道您老最关心的就是殿下子嗣的问题,可我跟说了这事儿您也不能解决啊。”荀攸道:“没我解决不了的,你说殿下惦记着的那个民间女子的具体住址,我去派人把她接来。”
雷相暗道:可真是老狐狸一只,却回身放了剑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道:“如果有那么简单,殿下还用得着这么苦恼吗?”
荀攸也坐下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咱殿下这样的人物都看不上。”雷相摸着杯沿儿简单道:“是个有夫之妇”。听了这话荀攸惊道:“什么?有夫之妇?”随后又拍了拍胸口自语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申老王爷不也纳过一个寡妇。”
雷相缓缓道:“可这个人家不是寡妇,而且夫妻恩爱,好像她对殿下的心思一点都没察觉到。”荀攸笑道:“再恩爱的夫妻也经不住金钱权势的诱惑,我马上就派人去”。“对了,住处是哪里?”荀攸停了下又问道。
雷相道:“总管您还是别费这心思了,殿下什么都没说就回来了。你还不明白那个人对殿下来说和府里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再说了你这是让殿下做强抢民妇的浪荡公子吗?”
荀攸叹道:“眼前咱们殿下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哪个女人不爱荣华富贵?”雷相只顾在一旁撕了一个鸭腿慢慢品味,也不接话。旁边叶图道:“师父,许是殿下常见的都是大家千金没有见过民间的女子,多是新奇吧。我们何不着永源府尹去京城附近庄里挑选几名容貌秀丽的女子,送进府里来。”
荀攸听了此话略思索了下道:“先就这么办吧”。雷相却道:“你们可别搞得太过分了,人家不同意的你们硬拉来引起民怨怎么办?”荀攸道:“这些我自然会交代了府尹大人,你到时候也过来看看哪个女子和那个更像些。”
雷相心道:要拿蒙汗药捉老鼠的女人,怕是天下难找第二个吧。其实那段时间他在暗处看得清楚,殿下的一举一动都不是新奇。不过殿下既不愿纳她入府却又这样惦着,如今这个叶图的方法也值得一试。
不过三日光景,府尹就带了三名姿色极好的民间女子到了太子府。最后却留下了一名叫霜环的,据雷相说她神色里同那名女子有些相似。荀攸听了也同意了只留下这一名女子,其他二人又着府尹带回了。那两名女子缓缓地走了,留下了对那个叫霜环的丝丝羡慕。
当晚钟离彦正认真读史之际,荀攸入门而来,趋步上前笑道:“殿下,早些歇息吧。今日府尹大人送来一名女子,说是去郊外游玩时遇见的一名采桑女,姿色极好。”
钟离彦放下手中的书道:“我交代过,凡是下面官员送来女人财物的一概不收,您是太老了记不清了?”荀攸道:“殿下的吩咐自然不会忘了,只不过我见那女子实在是好,所以便自作主张收下了。”
钟离彦冷冷道:“下不为例”。荀攸笑着接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那殿下您?这民间的女子身体好,好生养。”钟离彦没说什么时,外面倒是传来了雷相压制不住的低笑声。
钟离彦也无心看书,放下书本便起身出去了。荀攸在后面不忘恭敬道:“殿下,在菊园。”随后又对旁边的辛子道:“还不快跟过去,愣什么呢。”
钟离彦本打算回房休息的,察觉时才发现自己已到了菊园门口。旁边挑着灯笼立着的侍女道:“殿下安好,请随奴婢进去吧”。钟离彦没有迟疑便提步走了进去,心底竟盼望着荀攸所谓的民间女子就是她。
屋里灯燃得很亮,那女子听得有人通禀太子殿下到来,便起身立在一旁蹲身行礼。那一低头的风情,真的是像极了伊洛,钟彦有些激动地走过去扶起她道:“真的是你?”女子闻言抬头,看见面前男子挂着欣喜的俊美容颜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钟离彦有些失望的松了手淡淡道:“不必多礼了。”霜环闻言便乖巧地走到桌旁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殿下喝茶。”
钟离彦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冷声道:“你若是被迫来这里的,我马上就派人送你回去。”霜环摇了摇头:“妾身是自愿来的”,说实话直到现在她还疑在梦中。眼前的男人一身月白锦袍,俊美冷清。即使只是因为他的外表她也会心甘情愿的和他在一起,更何况他还是龙煜王朝未来的王。
钟离彦道:“既然如此,那你休息吧。”随即便站起身来要出去。霜环在后面低声道:“荀总管说——让妾身伺候殿下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讨厌这样主动的女子。
钟离彦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过了许久,几步转回一把抱起她放到床上便激烈的吻了起来。身下女子的轻吟出声,却如魔音一般引着他想起了那晚她的娇喘,清晰的让他再也听不见其他。
**释放了以后,钟离彦才看见了身下霜环脸上的泪痕。淡淡地转过身穿了衣服便出了门,到了外面时吩咐了声:“好好伺候”就没了声响。
第二天时,新到菊园的霜环引起了各园女人的注意。除了几位名分比较低的去了菊园“拜访”,其他几位侧妃虽然气得咬牙却又都安居不出。
太子妃的轻苑里,紫翘一早出去花园摘花就听说了太子昨夜宠幸了一位新进府的女子,当下气得花也不摘了脚步不停的赶了回来。一进屋门就对着正坐在铜镜前由婢女梳妆的女子道:“娘娘,真是太气人了。殿下回来这么久没来看过您一次,昨夜竟然又新宠幸了一个民间女子。”
女子本来脸上淡淡的笑意收敛,缓缓道:“这有什么的,以后进了宫里还会有更多。”紫翘听了不依,继续道:“娘娘,殿下真的是太过分了。”旁边的紫烟严肃道:“紫翘,你逾矩了”。
紫翘小声道:“以往殿下对娘娘就是礼数多于情分……”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过来:“你这小丫头懂什么,不管以后殿下身边有多少女人,咱们娘娘都是最尊贵的。”紫烟、紫翘都蹲身施礼道:“单嬷嬷”。一个身穿褐色锦褂的妇人走了进来,她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顷刻间屋里只剩下了这位单嬷嬷和太子妃欧轻慕,轻慕抬起头轻唤了声:“奶娘”。单嬷嬷走上前揽了轻慕道:“从你嫁进来那天起就该知道这里的生活”。轻慕缓缓点了点头,哽咽道:“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他不在的那段时间我时时刻刻为他担心。如今回来了,却又让我日日伤心。”
单嬷嬷道:“奶娘知道,可是这就是咱们女人的命啊。倒还不如平民小户,一夫一妻的好。”听了这话欧轻慕眼中有泪水滑出,可是她的心里装着他呀。单嬷嬷柔声道:“我的小姐只笑着才好看。”良久又道:“等着吧,过不了几天西园那个女人就会忍不住下手了。”
她说的西园女人指的正是若园的若妃赵梦若,欧轻慕低声道:“我从来都不愿过这种生活。”单嬷嬷道:“那种稗官小吏人家出身的女儿怎么能跟小姐比”,声音里尽是轻蔑。虽然赵梦若的父亲也官居礼部侍郎,但在单嬷嬷看跟欧家三代宰相的门庭比起来那种人家也只配称为稗官。
此后的几日里钟离彦也再没去过菊园,多数时间仍然是在书房度过。不过那个霜环确实太不知道在这时将自己隐藏起来了,竟然也亲到书房里送过两次宵夜。有一次更是和前来的若妃撞了个对面。
又没过几日赵梦若便主动去了菊园,不过却是去找茬的。几句话里便挑了错处,着人将霜环狠狠地打了几巴掌。霜环也只得忍下,倒茶时却是又不慎将茶水泼到了赵梦若身上。赵梦若当场发作,不管霜环脸色苍白吩咐了人便要拖出去杖毙。
当荀攸接到下人禀告赶到时,那霜环也只剩出的气儿没有进的了。荀攸见惯了宫中的黑暗,也知道赵梦若性子中的骄傲和狠辣。当下只吩咐人将霜环厚敛了,便转身走出了菊园。
晚间钟离彦忙碌一天归来,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只愣了愣便淡淡地吩咐了荀攸:“盛敛了吧,另外再派人去她家里送些补偿。”荀攸听了没有说话,便低头退出去了。
钟离彦望着跳动的火苗停了会儿便又继续低头看书了,却是又没多久雷相推门道:“殿下,若妃娘娘院里的翠虹求见。说是——娘娘伤重,让您去瞧瞧。”
钟离彦眼不离书道:“你去取瓶玉颜膏送去,就说本宫事务繁忙,得了空自会去瞧她。”雷相有些不满,心道若妃娘娘这样无礼还不都是您给惯出来的。钟离彦抬头看了立在那里未动的雷相道:“有问题?”雷相摇了摇头便转身出去了。
一直到了六月钟离彦又过起了朝堂——书房的生活,荀攸心里便又着急起来。一日唤过雷相道:
“那女子的名字、夫家名姓、具体住在何处何方?你一一给我说清楚。”
雷相惊问道:“荀老头你要干吗?”不知为何,雷相竟不想让她进入这里。
荀攸道:“不就是一个有夫之妇,纳到府里来殿下也就正常了,正常了咱们太子府才能正常了。”
雷相道:“你不知道,她不一样,我跟你说过在殿下心里她和府里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再说了,他们夫妻恩爱又岂是你的金钱权势能拆散的?”
荀攸笑道:“雷相,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替别人考虑了?”
雷相道:“我什么时候不会为别人考虑了?你别忘了一个月前的那个女子,她来自民间,没有任何后台。这里的任何一个嫔妾都能随随便便的找她的过错,我不会说的。”
荀攸听了却笑道:“你说了那个女子在殿下心中不一样,我自然会多方照料她。你不说我也不是没办法知道,只不过费些时间罢了。还有,不要忘了,你所有考虑的事情都应以殿下为先。”
终究雷相还是说出了原西县西阳镇的“下午茶”,荀攸道:“对于那个霜环我也很后悔,是我的疏忽。不过这一个,就是只为了殿下我也会护她周全的。”
雷相道:“你要如何?”荀攸笑道:“你放心,十万两银子,足够她的丈夫自愿写下和离书。”雷相接道:“若是还不行呢?”荀攸仍是很有把握:“我自然有两手准备,不过只是十万两就够了。”
看雷相又想开口,荀攸道:“放心,自然不会动他们一家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