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孟南霜在何县爷面前端的那架势委实厉害了点,等走出衙门,小腿打颤,脚下虚的很像是踩在棉花上,下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差点摔下去,幸好尾随的随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不至栽倒。
直到坐进马车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何县爷那里,孟南霜没有十足的把握,八、九分还是有的,心也就微微放宽了些。
攥紧放在胸前的手掌全都是汗,孟南霜从褡裢里取出一方布巾揩净,又擦了擦额头,细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说的那些话,没有纰漏才好,孟南霜,你一定疯了才会想到假扮张三少的!日后若给人识破,看你如何收场。然而这种感觉是那么的惊险又刺激,尤其看见那狗官最后那个表情,实在是太过瘾了。所谓的那件事,其实是孟南霜随便一说,她当时也只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这种模糊的说法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赌的就是心理素质,谁知那狗官心里有鬼,孟南霜一威胁就萎了。
吴家是给了那狗官好处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钱?无非是自知理亏,或者是针对二狗,甚至有意对付王家,不无可能,可以看出吴家的决心。孟南霜坐在马车里头暗自思忖,她不知她的话到底给那狗官带去多大的威慑力,犹豫着要不要采取下一步计划,孟南霜本打算前去大牢内看二狗的,坐上马车,车夫隔着挡风帘子问她接下去往哪里的时候,她临时取消了这个打算。她不想让二狗知道她假扮王公炎的事情,不想把二狗扯进来。
这时才感觉肚子饿了,咕噜咕噜叫个不止,孟南霜掀开帘子对车夫说:“寻个地儿解决午饭。”
马车没有停在全州最大的张记客栈门前,而是选择了人流更少的来悦客栈,这是孟南霜的意思,怕的是她假扮张公炎的身份露陷,她傻才会把自己往枪口上去撞。
掌柜的见来的是一个贵公子,热情的不得了,又是叫人把马牵往后面马厩喂草,又是把孟南霜迎进门,掸干净桌椅,推荐本店特色菜。孟南霜随便点了四五个小菜,叫随从和车夫一起坐下来吃,随从和车夫并没有把孟南霜当主子看待,现下也不在县衙不必演戏,既叫坐,不客气地坐下一起吃了。
倒是那一旁端菜的小二看的奇怪,这主子怎可和下人一桌子上吃饭。掌柜用毛笔杆子敲他的头,“端好你的菜,人家公子少爷家的事情轮的到你评头点足?”
孟南霜吃饭吃的慢,和车夫随从胡吹海谈一通,等到吃完客栈里吃饭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他们这桌。这车夫和随从久闻小娘子大名,鉴于外界渲染的力道,对小娘子的印象并不好,今次与孟南霜一行倒是与传闻略有不同,是个胆大出奇的小女子,多了几分好感,三人很快打的火热。
吃完饭今天的任务也算完成,三人订下两个房间下榻,身上还余些碎银,孟南霜想到明天观堂打扮成张公炎的模样可不合适,于是上街去买些女子的衣服和鞋裤。
刚走到街上被围在一起的人群吸引住了,走过去拨开人群,原来是衙门檄文,那个被放大的少年的头像怎么看怎么眼熟,啊,这不是......
人群中不知谁大叫一声,“就是他!快抓住他领赏!”没等孟南霜反应,一群人便朝她扑过来,孟南霜拔腿就跑,论她腿再长也跑不过一群向她扑来的恶狼,没一会儿便被人生擒住了。
由于抓住孟南霜的是一伙儿人,很快那伙人就开始起内讧,为谁去领赏争吵不休。孟南霜被五花大绑掼在地上,见他们吵得厉害,屁股挪啊挪试图逃走,很快她的企图被人发现了,又被人抓了回去。
接下去面对她的会是什么,孟南霜想都不敢想。这个世界她不了解,法律更不了解,二狗只是打伤了人就被关进大牢,这里刑法之严苛可见一斑。她唯有一事想不通,那狗官是怎么发现她是假扮的张公炎的?明明刚才他被她吓得一愣一愣的,难道这官儿比她还能演戏?
孟南霜背后一阵发凉,感觉在做梦。她拧了一把胳膊,擦,好疼!不是做梦!
那狗官亲自来审问她。
孟南霜身上的玉佩挂饰、银钱、腰带、华贵衣服被人剥下,穿着犯人的衣服,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刚才她被人扔进大牢里的时候,那个师爷顺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这蹄子好大胆,骗到我们大人头上来了,今儿我让你竖着进横着出!”
孟南霜被这一巴掌打的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身体一栽,脸就贴在了地上湿漉发霉的稻草上。
狱卒上来补了好几脚,一踢得孟南霜浑身伤痛晕死过去才罢手。
一瓢水将她淋的彻底,六月天底,孟南霜却被冻得直打哆嗦。她忽然想起,这感觉,上一回经历,好像是在她穿过来的那天。迷迷蒙蒙中她甚至想不如就这样死了呢,醒来或许就能回到她的世界去了。
二十一世纪光明的未来在等她,她却在这里受难。
又是一瓢水,狱卒一脚提到她肚子上,钻心的疼。她下意识蜷起身子捂住肚子,又是一瓢,波的她神志陡然清醒。
烛光在阴阴的风中左右摇摆,孟南霜眯着眼睛望向光的尽头,何县爷端坐在她面前。
“是谁指使你假扮张少爷欺骗本官的?”烛光幽幽,将那狗官脸上的每一道纹路描摹地分外细致。
孟南霜不吭声,她没有力气讲话,闭着眼睛被绑在十字架上装死。她该庆幸小娘子少女的胴体,乳-房还未全丰满,不需掩盖他们也难看出她的女子身份。
“不说?”师爷手一挥,鞭子下去,一丝呻-吟从她口中溢出,第二鞭下去,她干脆咬住了嘴唇,血腥味在齿唇鼻息间弥漫,她紧紧咬住牙齿。
小娘子孱弱的身体哪里抵得住鞭子的毒打,没一会儿便皮开肉绽。孟南霜这回真的昏死过去了,狱卒再泼水也不管用。
何县爷扫了兴,挥挥手,摆开架子走人了。
孟南霜被拖回牢房。
外面早就传开有人假扮张公炎,纷纷猜测这事十成八-九和王家有关,翠花在家里坐立不安,她深知道,经孟南霜这么一搅合,想保释出二狗简直比登天还难了,倒是风石榴镇定无比,安慰翠花,县太爷向来是认钱不认人,巧儿带去那么多银两,这事总能成。翠花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孟南霜旷了一天工,也没和阿贵师傅请假,一大早就没了踪影,黄东子跑出来看了好几趟,印象中孟南霜是理智有原则的人,这样的事还从没发生过,阿贵师傅也急啊,只有六儿幸灾乐祸摇头晃脑,少了孟南霜,他就是大掌柜的,等大少爷回来把这几天孟南霜的所行所为禀报一番,再加上今日的无故旷工,他就不信大少爷不怒。想到这,六儿比喝下一盅酒还要来劲,精神也倍儿抖擞。
黄东子想到王策展昨日被抓的事,王策展与孟南霜的事情人尽皆知,王策展被抓,孟南霜应是除了王家之外最焦急的人,不禁联系到孟南霜旷工之事,他把这一猜想禀了阿贵师傅,阿贵也觉得有道理,让手下的伙计走了一趟王家,得来却是“不知道”三个字。
孟南霜去了哪里?作为师父的阿贵比谁都急。偏事有不凑巧,那天下午张大少爷回来了。
如果孟南霜只是一个普通伙计也就算了,可她偏是张少爷亲自命替代周掌柜的,又是阿贵的徒弟,受到的关注自然不会少。
张公然一回来就往染布坊来,那批发往外埠的布原本只是普通的染色,买家却又要求在上面画花纹,比原先预计的推迟半月才能出货,张公然在生意场上再游刃有余,手上却也要有实物,没有东西交不出货,谁还肯再信张记。他马不停蹄赶往染布坊就是为了查看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