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折停了脚步,眼波流转间,多情的桃花眼里浅淡琉璃光泛出逼人的艳色。
慕候爷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却仅有一妻一妾。有人传慕候爷和封楚乐安公主伉俪情深,当年为其修缮安远侯府,十里红毯,风光迎娶,不顾家国隔阂终修得正果所以不愿纳妾。
也有人传慕候爷真正喜欢的是柳家幼女,不然凭柳家一个无权无势的香料之家如何能搭上安远侯府,成为其仅有的一贵妾。
无论传言如何,有一点是真的,慕侯府子息单薄,仅二子。慕既留作为慕候爷的第一个孩子,又因在慕老爷子身边养了几年,身为庶子吃穿用度却直逼嫡子。
“弟弟。”慕既留躬身行礼。
慕青折站直似笑非笑地受了礼。兄恭弟亲的戏码演了这么多年也不嫌腻。
“许久未见,弟弟长高了。”
慕既留眼看慕青折不接茬直接要走,忙伸手拦截道,“有些话一直郁结于心,不知道当不当讲。”
慕青折停步,顿了会儿,似笑非笑道,“既然知道不当讲,就别在我面前费那个口舌。”
说完,就要向书房走去。
“慢着——”话脱出口,慕既留便意识到语气太过横冲,缓了缓,换了一派隐忍的语气劝到,“弟弟刚归京,又不涉足朝堂,有些事可能不大清楚,如今北戎之乱刚解,金乌使归京,朝堂上下都为了北戎的事忙碌,父亲身为镇北大将军,更是为了北方战事殚精竭虑,忙得废寝忘食、脚不沾地。还请弟弟能体谅父亲,让父亲……少些忧虑。”
这番话说的,既立了兄长的威,又忧了父亲的思,拳拳之心溢于言表。
慕青折嗤笑了声,天生含雾的眸子讽着笑意,“我倒不知道我惹了什么事,让父亲忧虑万分了?”
慕既留直视慕青折那双妖异万分的眼睛,几番欲言又止,终拂袖恨铁不成钢般道:“今日御史台连着两道折子上书慕府幼子德行无状,让父亲在朝堂上颜面无存,昨夜!前天!弟弟在哪!干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
“人生而不足百年,古人尚且秉烛夜游,我这些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惹不得父亲忧虑。倒是你,慕既留——”慕青折眼中冷芒炸破,上前一步,凑近慕既留,“……‘陈氏无头案’你花了四十五天堪破,期间五出京城取证。三月十二日晚你出城取证,避开一众官僚——”
“——去了哪?”
慕既留不可置信地抬头,下意识退了半步,这些具体日期莫说侯爷,便是连刑部尚书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你……”
慕青折又上前,咄咄逼人般,着看面色乎白乎青的好兄长,笑得像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三月十二日晚,瑞王,秘密出京。”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炸得人仰马翻。
风吹过,
气氛冻结,
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大哥好大的胆子啊。”
慕青折点到即止,拍了拍慕既留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言笑晏晏,“别那么吃惊的望着我,我是不在上京,可不代表我耳目闭塞了。我是不喜仕途,可不代表我——”
退后一步,声音寒冰,“——废了!”
说完看也不看慕既留的反应擦身而过。
最是无情帝王家。
当今天子一共十二个儿子,子息可谓昌盛,但现如今顺利长大的,或者说还在世的却只有五个。三皇子秦修,四皇子秦渊,七皇子秦邵榕,八皇子秦昀,十四皇子秦明。其中封了王的有两个:三皇子秦修封瑞王、七皇子秦邵榕封宁王,最有希望登上帝位也是这两个。
而古往今来,哪一次的夺嫡之战,不是踩着同袍鲜血、万千枯骨而上。
步步惊心,
杀机四伏。
太子迟迟未立,自去岁圣上大病,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安远侯府权高位重,慕老爷子身为开国元老,骁勇善战,在那个狼烟似火、逐鹿群雄的时代和先帝一起推翻了旧朝,开辟大秦的疆土,与“一字并肩王”的爵位擦肩而过。慕侯爷深受其父真传,戍守封楚边疆数十年,统领二十五万士兵,深得南方边塞将领的爱戴推崇,后调回中央朝中虽上交兵权,但官拜正一品镇国将军、十二卫第一指挥使,自然是各方拉拢的对象。
安远侯府能风光继续,安然无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安远侯府自始至终都是低调的保皇派——无论朝中如何风起云涌,只坚定不移的拥磊皇上,与众皇子私交甚少。
她的好兄长,连父亲——慕侯爷都不敢站的队,他竟敢沾!是想升官授爵想疯了么?
慕青折穿过回廊,日头渐渐挪至中央,远处上京正中央大秦朝恢弘雄壮的都城在蒙蒙的天地里巍然而立,巨石垒砌的城墙伫立高耸,灰暗的石壁如同最忠诚可靠地侍卫,将帝都围护的固若金汤。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四王之乱已解,
顾府通敌案已破,
当初开国权臣如今寥寥几何?
慕青折走进书房前,下意识瞥了眼两侧蔷薇,天光正好,那蔷薇被精心栽培,花团锦簇,开得霎是浓艳。可她知道——盛放之后,必是凋零。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盛极——必衰。
她迈进了书房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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