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嗅着身旁人的气息放松了一直以来紧紧绷着的神经,不知道怎么记起了第一次和慕青折相见的时候。
那时是盛夏,陆晏还没有被认祖归宗,只是个拥有不祥双瞳、血统低贱的蛮夷杂种,没有人承认他的身份。
这个世上也许有很多东西可以选择,可以改变,唯独血统,天注定。他血脉里的那缕归属塞外的殷红,让他纵使挣扎一生,多半命比蝼蚁。
小陆晏当时稀里糊涂长至七岁,因为经常被下人吆喝使唤、长期挨饿受冻,他长的比一般男孩都要矮小瘦弱。巍峨阔气的永康街道上平阳伯府建在安远侯府旁边,小陆晏的房间在平阳伯府偏僻而又无人问津的小角落里,但离安远侯府的那面墙很近。一墙之隔,每次小陆晏都能闻到从墙的那边传来地饭香,一天三餐那香味或轻或淡从来不重样;有时候风会把墙那边的莲香带过来,甜丝丝的;有时墙的那边会升起他没见过的精致风筝,伴随着清澈的笑声。
他像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老鼠,在墙内望着墙的另一面,像望见了整个世界。
那一天他实在是太饿了,送饭的仆役似乎把他忘了,三天都没有来,他小心翼翼地啃着藏在胸口的半个窝窝头,饿得肠子绞痛在一起,胃恨不得从内部自己把自己消化了。
小陆晏鼓起勇气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趁着四下无人偷偷从窄小的狗洞钻进了安远侯府充满诱惑力的那面墙里。小陆晏瘦瘦小小的身子借着树木花草的遮挡战战兢兢的前进,庭院很大很安静,园内有园,景外有景,台、楼、阁、轩、廊都是小陆晏没见过的精巧景象,就着香味的来源他稀里糊涂地走了一阵,他藏在枝叶繁茂的树下“咻”的一下伸出手抓起楠木桌上精致碗碟里盛放的馒头、糕点,又“咻”一下缩回手。
因为“咻”的速度太急,碟子被他碰的差点从楠木桌上滑了下去,小陆晏心跳到嗓子眼怕弄出声响慌里慌张急着要抓,越急越乱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直接撞倒了楠木桌摔了个狗啃泥。
然后,他抬起头,
看见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饶有兴趣的打量他。
婆娑树荫下放置了一张木质的软塌,软榻上躺了一个眉眼如画的小人儿,肌肤泛着病态的苍白,那人枕在羽绒软垫上,盛夏里尤披着张不薄的绫罗毛毯。
小陆晏惊呆了,小小的他很词穷不知道怎么来形容。只知道眼前的人很好看:
眼睛很好看,
嘴巴很好看,
衣服很好看,
跟他不一样的好看。
就像——
就像是在发光!
不远处斗转的澄澈溪流里白玉般的玉莲盛放着,人工巧夺的假山下几条象征福瑞的锦鲤打着水花儿泛游,风吹过,涟漪泛滥,玉莲的花瓣动了动带起一片荷香。小陆晏抽抽鼻子闻到了那人身上沉沉的药味,很好闻。
“你的眼睛很漂亮,像一种古老华贵的宝石——”
微弱的带着三分奶气七分倦意的声音传入心脏,只见那人歪了歪头,吐出一个他没听过的名词“——祖母绿。”
宛如一场盛大而奢华的洗礼。
一切皆随缘,万般不由人。
懵懵懂懂的小陆晏惴惴不安的从墙的这一面钻到墙的那一面。
匆匆一瞥,缘起缘灭。
盛大的日光下他与那妖媚少年对视的瞬间,在他的眼里,世间万物都已褪色,唯剩下摧拉枯朽般永世不忘的容颜。
从此那道墙把他的人生剖为两半。
一面光。
一面影。
浮萍漂泊,血海刀山,
光影不离。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
暮色下,“咕噜咕噜”的车轮声还在继续,陆晏闭着眼咕哝声什么,慕青折想着万里之外的黎江局势没细听。
那句“很好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散在了晚风里,
无人知道,
风拾取了他最珍贵的秘密。
风知道。
------题外话------
……
也许我应该趁醉装疯,
借你怀抱留一抹唇红,
再将旧事轻歌慢诵,
……
写这几章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这句歌词,喜欢文文的小天使记得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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