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禁想起那日去向母后请安时无意间听见她和母后的对话。言语间满是尖酸刻薄,丝毫不掩饰对云兮的厌恶,正好碰上同样对顾家心有偏见的母后。
偏偏母后抓住了他的弱点,明知他不会忤逆自己的意思,所以她就有各种办法撮合林婉儿和他在一起。说是为了他在皇室的地位,其实不过是为了巩固慕家在朝野的政权罢了。他甚至在想母后是不是在乎权力远胜于他这个儿子?
“元尘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林婉儿问道。
元尘看了她一眼,随后将那幅画拿起,先是回了她一句:“没什么。”
然后就听见他把承德叫了进来。
“王爷有什么吩咐?”承德立在离书案前不远处,一进来他就感到这俩人的气氛不对。
“来,你去把这幅画裱起来,本王要带回府去。”元尘将云兮的画像轻轻地卷起,生怕弄坏了。
承德接过去的时候画像已经被卷起来,所以他不知道那副画上到底画了什么。不过看林婉儿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好。他拿着画卷躬身退去。
到了用膳时间,行宫的副掌事——柳玄月早已在肴禾殿准备好了宴席。歌舞宴乐都已准备妥当,就待人群落座。
西园里,皇上和诸位王爷、妃嫔正动身去肴禾殿,另一边,元放亲自跑去雪院去请云兮用膳。
谁知一进去就看见长瑄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着云兮和怜儿、小七在玩儿丢沙包。
云兮的笑声像竹林里的银铃声,带着沙沙的久远的空灵感,温和明亮的阳光映射在如雪的肌肤上。
从他那个角度看,正好有一圈圈彩色的光晕围绕在云兮的周身。
他几乎有些失态地呆望着云兮许久,谁说女子要笑不露齿才算得体好看,云兮就适合欢畅地大笑。那样子一点也不失仪,只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在那个上扬的弧度里盛放着醉人的醇香。
她就像香炉里的熏香,看似寻常,可若是习惯了这股清香的存在,就再难割舍。越发深入地去寻味,就陷得愈深。
大概在意一个人,所需时间不多,就能在心底为这个人留下片刻之地,可是要永远为她留一方净土又该另作思考。或许就是在一点上,他败给了那个由始至终都淡然处之的慕容长瑄。
但此时的他,远不能遥望将来,他所能知道的,只是眼前自己对这个女孩有别样的心思,而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晋王爷?”云兮追着坠落的沙包,直直地追过去,正好碰上站在一边许久的元放,几乎不过思绪就叫出了声。
任谁都能听出那句‘晋王爷’里包含的疏离,元放微蹙着眉头,目光有些不悦地盯着她的右腿。
“你的腿不疼了?”刚才光顾着沉迷美色,竟然忘了这丫头的腿上还有伤。
可是仔细一想又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刚才玩沙包的时候可是满院子跑,行动上没有一点不便。
“哦,没事了,一点小伤,早就不疼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一面说,云兮还蹦跶了两下,“对了,你来这儿做什么?”
元放有些迟疑地看着她的右腿,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何况她也没有骗他的必要。听到云兮的问话,他这才移过目光,望着云兮一脸探究的表情甚是好笑。
他轻笑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光顾着玩都不饿么?”
云兮捂着额头,没好气道:“你干嘛打我?!”
元放好笑道:“总得有人提醒你这个榆木脑袋,就算你不饿,别人也饿了吧?”
云兮顺着他的目光,发现怜儿和小七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俩身上,至于长瑄还不就是直挺挺地坐在石凳上,好像在看她又好像不是。
“她们俩也能同桌用膳?”云兮想了想,古代应该没这么开明吧,估计也就是请她和长瑄去罢了。
元放摇摇头,笑道:“当然不行,不过你放心,他们俩的午膳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一会儿就有人送过来。你和慕容公子就随我一同去肴禾殿赴宴吧?”
元放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长瑄,“不知慕容公子是否愿意同行?”
长瑄起身应礼,略作颔首,淡淡道:“却之不恭。”
“那便好。我还担心公子会有些拘礼。”元放作释怀状,朝着云兮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这便走吧?”
“额,那小七、怜儿,你们俩就待在雪院里。我们吃完就回来。”云兮道。
“放心吧小姐,我会照顾小七,让他啊,多吃点肉。”怜儿搂过小七消瘦的肩膀,故作调囧道。
小七一听‘肉’字整个人就像掉进油腻腻的菜盘里,浑身不舒服,他噘着嘴,但还是十分有礼貌地讨价还价道:“只吃一点点行不行?”
“不行!”云兮和怜儿异口同声,看着小七略显痛苦的表情,不禁笑开。
三个人出奇地步调一致,出月洞门的时候还是夹在中间的云兮意识到不对劲,整个人后退了两步,让他们俩先行一步。这两个人也忒没绅士风度吧?不知道我心宽体胖吗,想把我挤成肉夹馍啊!
云兮白了一眼,默默地跟在他们俩身后。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总觉得他们之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
出了花苑再行过一段廊道,路过浮月池,再行至梅亭,还要再过一段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青廊别苑才能到肴禾殿。
云兮暗自抹了把汗,这皇家行宫就是不一样,到底是给皇亲国戚住的。她那个雪院应该是在偏远到不能再偏远的行宫一角吧,不然怎么走了这么大半圈还不到!
而且她总有种走迷宫的感觉,虽然她记忆力好,但是最讨厌这样循环往复的装饰风格,简直就是复制粘贴再粘贴。除了院子就是长廊,要不就是花园假山,整个一放大版的苏州园林呐。
作为皇帝来行宫的第一餐,久违皇恩的玉泽行宫上上下下都激动难耐。
负责膳食的大厨们更是个个翘首以盼拿出自己最拿手看家本领,选用最新鲜的食材,制作出美味独特的佳肴。
至于歌舞宴乐,万云飞早早地就准备妥当,柳玄月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安排好一切流程,下达餐宴开始的命令即可。
看着皇上、诸位王爷和妃子们愉悦地享用餐点,婉转优美的琴音萦绕在耳畔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柳玄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面上露着满意的神色。暗想,虽然万云飞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真的处理起事情来倒还是个值得信靠的人。
至少到目前为止,餐宴上一直都保持着谈笑风生的景象,一派祥和。
直到不知是谁提起要行诗酒令,本是个随口一提的玩笑话,谁知道正坐在长瑄对面的林婉儿在听到这话后,神色一亮,这歪心思说来就来。
说起来她正一肚子气,元尘虽然坐在她身边,可自从顾云惜走进殿内,他的视线就一直随着她转。
自从那天跟她挑明对云兮的心意后,元尘在她面前丝毫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既然如此,她就让元尘看看,他一直以来痴迷的女子不过空有皮囊。一个江湖市井的野丫头,哪里比得上她出生娇贵。
哪怕是她娘家人曾出个尚书令,那也不过是多年前的事,现在能在朝堂上帮助元尘的人,是她!
坐在皇上右手边的妃子,也就是后宫中新晋妃位的玉妃娘娘——谭灵。光是论相貌,她在后宫一众佳丽中绝算不上佼佼者,若无出众的才华,绝不可能在短短的半年内就晋升妃位。但她一言一行都非常得体,没有半分盛宠而娇的意思。
倒是其余那两个妃子,一个是栗妃,一个是珍妃,说起话来总是亮着嗓子,又带着讨好的笑意,一看便能分辨出好歹来。
按身份,云兮坐在元放的身后,算是他带过来的女眷,在这种公共场合,少说话多吃饭才是最佳选择。
云兮撇撇嘴,靠着自己轻度近视的眼神根本就看不出好歹来。
在她的视线里,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妃嫔们都是高度模糊过的金团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金光。
不过说起来,这古人就是重男轻女,什么身份贵贱之分,也比不过这男女有别。
长瑄就坐在她右前边,和元放齐坐,望着某人坚实的后背,泛着白光的肩头,隐隐透过另一个人的影子,愈发久远的目光带走了云兮的思绪。
本是简单地作作诗就好,但是宴席首位的三王爷突然向皇上建议,说是在座的女眷众多,各有所长。
一般的莺歌燕舞也看多了,不妨就让在场的诸位男子在前行诗酒令,若是半盏茶的功夫不能答出上一人给出的问题,则算败局,就由他所带来的女眷为在座的各位献上自己的拿手才艺。
众人皆点头称道,尤其是林婉儿。
她正朝着顾云惜看去,却发现她偏着头对着那个陌生男子的后背出神。
那人却丝毫未察觉那目光,依旧自在地低头品茶。一身优雅淡然的气质,与周遭浮华的皇家气派似乎不太搭调。这个人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但不清楚身份。
只是惊艳世间竟有男子能生得这副好皮囊,令女子都羞愧不已。若不是她心志坚定,早已心有所属,说不定此时她还会动心。
她再一瞧那人身后的顾云惜,不假思索地就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顾云惜爱慕这个男子。说不定还是单相思。林婉儿在心底暗暗发笑,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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