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下,当心有诈。”
一名参谋提醒赵贵,这个时候谢棱突然派人来请为内应归附,要秦军接应,显得很微妙。
“你说的很有可能,但也只是有可能。”身为一军统帅,赵贵要考虑的问题很多。比如他奉旨出军都关攻涿郡,虽说进展顺利,但现在也遇到了麻烦。一来是随着进攻的节节胜利,他的兵马已经出军都关二百多里。
二百多里若是在平原上,轻骑一日夜便可疾驰到达。
可是出了军都关后,这一路来的地形都不平坦,尤其是出军都关的那三十六里峡谷小道,更是难行。再加上此时夏季,运粮极为不便。涿郡被高昙晟占领这段时间,不但没有什么生产积储,反而弄的到处一空。
想就地补给也难。
兵出的越多,赵贵的后勤压力就越大。
偏偏现在高开道率了一支大军回援怀戎,若无充足粮草,赵贵也不好打这仗。
“高开道此人,我知道一些底细。”
这位被称为紫面天王的开国功臣,以前跟着皇帝北上东征的时候,路过平原郡的时候顺便剿了一次匪。
“说来,那还是大业六年时候的事情了,距今都已经八年了。我们奉旨北上涿郡集结准备东征,路过平原郡的时候,鹿角关刘镇将请陛下帮忙剿灭豆子岗中的阿舅贼刘霸道······”
说起那段往事,赵贵还是很兴奋的,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队头。
“高开道是河间人,最早是跟着格谦的,而格谦又是刘霸道结义兄弟。高开道家以前是世代煮盐为生的盐户,他打小就力气大,长大后,奔走走马,跑的极快。隋末时,百姓的日子都难过,尤其是河北河南一带的百姓,因征辽课役极重,许多人都开始逃亡。”
高开道也因此逃亡,后来加入到了同乡格谦手下,他很卖力也很勇猛,可却并不得格谦看重,直到罗成他们围剿豆子岗那一次,格谦被围,正是高开道拼死背起身受重伤的格谦,带着他突围逃出去,此后,格谦把他当成兄弟,对他十分看重。
虽说豆子岗当时受罗成围剿,元气大伤。可等罗成北上后,格谦等人很快卷土重来,势力迅速恢复,他们攻城破地,到处劫掠,这段时间,高开道也因此成为了格谦手下重要大将。
不仅,罗成东征返回,出任河南讨捕大使,格谦再次兵败罗成之手,只是这次连命都丢了。
高开道仅带着百余人逃出,藏迹于海边许久。
等后来罗成再次入辽后,他才重出江湖。
此后多年,他自立过山头,也曾依附过其它势力,但打来打去,也没打出什么名堂来。
后来,山东为罗成掌握,大半个河北又为窦建德所据,高开道混来混去,便混到上谷王须拔的手下去了。
不久后,王须拔死,上谷贼归附秦军,高开道也跟着投降归附,被授了个校尉之职。
本来,若是他本份点,那么这是一次很好的洗白机会,可以重新开始,抛弃过去的贼匪身份,当一个大秦军官。
只是当惯了乱贼首领的人,哪里又一下子适应的了官场军队中的条条框框,再说了他这样出身的投降军官,本就也不怎么受待见。
于是等北方乱起,高开道干脆又反了。
可终究还只是草寇,很快又被击败,于是便去投高昙晟。等他在颉利那边得了支持,回来便把已经被他摸清底细的高昙晟干掉了。
“在某看来,高开道始终不过是一贼寇尔,而且是个没有什么本事的贼寇。”赵贵很瞧不起高开道,曾经有过一份珍贵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可他却不知道珍惜。
当皇帝,皇帝岂是那么好当的?
赵贵没听过谢棱之名,也不了解此人,但既然此人曾经是高昙晟的义子,还曾是他授封的燕郡王左武卫大将军,那么现在高开道弑杀高昙晟后,谢棱要内应投诚,也完全说的通。
“若得谢棱为内应,则我军可轻松夺取涿郡怀戎,击溃高开道,免于眼下困境,因此完全值得一试。”
“节下,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打仗嘛,哪有不冒险的,只要我们做好足够的准备,就行了。”
赵贵下令,让前军的渔阳郡丞邓暠率军前去接应谢棱,自己随后赶来。
怀戎。
邓暠接到赵贵军令,不无担忧。
可既然军令已下,他也只得执行。
深夜。
怀戎城头上亮起了数盏红灯笼,邓暠见到,便令早已准备好的兵士悄然摸向城门。
跳荡刀兵来到城前,发现城前果然没有防御,城门已经大开。
“某便是谢棱,快随我入城诛杀高贼!”
城门前,一将喊道。
邓暠再无怀疑,下令全军抢入城中。
内城,府衙之中。
高开道悠然的喝着茶,麾下大将张金树大步进来。
“秦贼可是已经入城?”
“陛下,秦军已然中计入城了。”
“哈哈哈,果然不出朕之所料,很好,给城外的突厥人发信号,让他们出击,是时候收网了。”
只是张金树却迟迟没动。
“还有何事?”
张金树站在那里,缓缓开口道,“我跟随陛下算来也有十年了。”
“是啊,十年一晃而过,时间过的真快啊。”
张金树继续道,“十年了,打打杀杀,东奔西逃,就没有一日安稳过。说实在的,这样的日子过够了,疲倦了。本来,去年兄弟们随陛下归附大秦,已经安定下来了的。”
高开道皱眉。
“阿树,当初我带兄弟们归附秦军,那也是一时权宜之计,但你也看到了,那些秦军官将根本不拿我们当自己人,处处瞧不起我们,那样的日子憋屈无比,有什么意思?”
“可是毕竟这是洗手上岸的机会,说实话,这些年兄弟们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大家都厌了。”
“阿树,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在上谷的时候,我们好多人都已经不想再反的,是你逼着大家又反了,可回头想想,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呢,难道就是为了今天你能当上皇帝,可这皇帝又能当几天呢?”
“放肆!”高开道感觉不对劲。
“哈哈哈,我跟了你十年,喊了你十年大哥,对不起,我累了,不想再跟着你造反了。”
“来了,护驾!”高开道大喊。
“没用的,你的那一百多个养子我早防着,白天的时候我就派人过来假装找他们喝酒,趁机割断了他们的弓弦,刚才又让人抱走了他们的刀枪,而且,你的那些养子里,有一半多的人其实也厌恶继续这样下去了。”
这时,外面终于传事鼓躁之声。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谢棱其实早已经被我说服了,因此他并不是假降秦军,而是真降,现在他带着秦军已经入城来了。”
“混帐!”
高开道大怒,起身把架着一边的大刀提起。
张金树拔刀,大喝一声。
外面门被撞开,张金树的亲兵们已经提刀冲杀进来了。
半个时辰后,邓暠在亲兵拥护下进入牙城。
张金树提着高开道的首级相迎。
“这就是高开道吗?”
“是的。”
验证过后,邓暠让人用水银盒装好,送往赵贵处报捷。
一代枭雄高开道,弑杀大乘佛国皇帝高昙晟后,自称燕帝,可仅当了三天皇帝就被麾下大将张金树所杀。
本来他还欲设伏诱秦军入城聚歼,结果却不料假戏成真,不但秦军真的入了城,自己还掉了脑袋。
五千突厥兵一直在城外等着出击的命令,结果左等右等不至,反倒是快天亮时等到了秦军和燕军的联手夹击,一场大战过后,五千突厥军非死即降,全军尽没。
数日后,赵贵率亲兵赶到涿郡怀戎。
此时战斗早已经结束,秦军尽复涿郡之地,邓暠还派一军兵出长城,进驻怀荒,扼守此处出塞之路。
当赵贵看到高开道那颗浸在水银里,保存的栩栩如生的首级后,不由的惊叹,“真想不到如此曲折惊险,若非张金树等厌战归附,本帅几乎就要中了高开道的陷阱了。”
“节下,如今已经收复涿郡,接下来?”
“涿郡已复,接下来我们往援云中。”赵贵让人取来地图,指着地图上的外长城,“我们就沿外长城脚下的古道行军,前往云中。”
邓暠看着地图,“长城古道,路险难行,从此往云中足有五六百里路,只怕粮草跟不上。”
“我知道,但我们不需要直接赶到云中城下,只要我们能出现在云中郡的东北境内,也能给突厥人压力,使其得分兵来拦。”
“何不先往灵丘?”邓暠问。
“灵丘的刘黑闼是冯将军的任务,不是我们的。我们已经收复了涿郡,所以现在需要赶去增援云中,灵丘那边还是交给冯将军好了。”
“至于粮草问题,没困难要解决,有困难也得想办法解决。”
“那这里归降的这些兵马呢?”
“择其精锐者补充入军,其余的就地安置为屯田之民,授给田地。”
“还有,向陛下报捷!”